26 紀錄片和即将開啓的新作

朵娜是“白烏鴉”推薦給苔米的一位老人。

老人今年有78歲，是阿爾茨海默病患者，俗稱“老年癡呆”。

老人時而清楚時而糊塗，神智比較清楚的時候，她說願意配合苔米的拍攝工作，不過又過了一陣子，卻茫然地看着苔米，問她，你是誰，為什麽會在我的家中。

苔米一行人反反複複溝通了十來次，老人也沒有完全記住他們是幹什麽的。

不過從老人的口中，苔米還是知道了一些關于老人的事情。

老朵娜的丈夫十年死于胃癌，有一個兒子在波爾多一家飯店裏打工，老人還有一個小女兒，但是十五前，她的女兒因為吸食過量的毒品，猝死家中。

據老人幾十年的鄰居回憶，老人生前和女兒關系并不好，母女兩個人常常吵架，她的女兒沒有固定工作，總是喜歡逛夜店，到外面和人鬼混，還常常帶不同的男人回家過夜，但女兒的死，讓老人遭受了很大的打擊。

老人大病一場，“從那以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我們都沒有再從她嘴裏聽過這個名字，直到她病了以後，她常常将女兒放在嘴邊，不過她已經糊塗了，似乎還以為她的女兒還在上學。”

“白烏鴉”将朵娜推薦給苔米的理由非常簡單，就是希望苔米能幫助老人找到她的兒子，讓她兒子回家看看，因為鄰居說了，老人常年一個人獨居在房子裏，他的兒子已經好幾年沒有回家。

苔米并沒有急于尋找老人的兒子，而是試圖和老人聊天，從她嘴裏知道更多的信息，比如說老人有什麽願望啊，還有什麽想做的沒有做的事情之類的。

但是由于老人是阿爾茨海默病患者，有時候她并不能很好的向苔米一行人明确地表達出自己內心的意願，苔米也只能耐下性子一遍遍聽老人絮絮叨叨一些有的沒的。

對于并不擅長和人溝通的苔米來說，這樣的一天下來，比她在工作室工作三天三夜還要累。

可是為了拍攝，她必須忍着。

當然，也并不是所有人的情況都很糟糕。

奧圖是一位86歲的鳏居老人，老人早年嗜酒如命，“他因為受不了有一個我這樣糟糕的父親，所以離家出走，幾十年也沒有回來，我想他現在應該也是個白發蒼蒼的老人了。”

奧圖面對苔米的鏡頭，笑着說道。

和朵娜相比，奧圖的生活還算是豐富多彩，早晨起來的時候，他會繞着一個公園散步，吃早點，和朋友一起讨論足球，老人是裏昂的忠實球迷，每場必看，有時候為了看球賽，常常忘記吃藥。

不過雷蒙德注意到，老人同樣很寂寞，奧圖說：“我有時候會想起我的兒子，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麽樣子的，我會後悔，當年不應該喝這麽多酒，我希望他回來看看我，我不知道我還能等待多久。”

……

在這十人的名單中，還有許多無兒無女的寡居老人，他們中絕大多數身體很差，有些老人對着鏡頭說着說着話就會睡着。

而苔米選擇做對比的上流人士，他們中絕大多數都身體健康，縱然卧床不起，也能得到妥善的護理，而他們得到的待遇，是那些普通家庭的寡居老人奢求不到的。

至于弗朗索瓦和杜瓦爾跟蹤的總統和巴黎市長等政要，他們的行蹤非常隐蔽，弗朗索瓦和阿奴克提心吊膽的跟蹤了一個月，基本上是一無所獲。

兩個人不想做這些事情了，他們希望苔米雇傭更專業的偷拍團隊來做這件事，因為他們覺得，“這樣跟下去，或許等到總統先生狀況出現時，我們已經餓死了。”

苔米想了想，一直漫無目的跟着這些政要似乎也不是事兒，于是她讓兩人回來，另外雇了兩批人，一批跟蹤那些政要，另一部分則出去尋找這些老人的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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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拍攝周期根據是拍攝內容決定，有的題材，十天半個月就解決了，而有些題材，則需要十多年甚至更長。

邁克爾·摩爾當知道苔米拍攝的題材時，就提醒她不要太樂觀，因為她這個題材，短期之內恐怕無法達成苔米想要的效果。

事實也卻如邁克爾·摩爾所料，塔瑪拉·霍恩導演一生電影無數，涉及類型題材多種多樣，這部名叫《夕陽》的紀錄片堪稱塔瑪拉霍恩導演生涯裏程碑式影片。

這部被無數影評人和電影愛好者稱為“電影史上最不像紀錄片的紀錄片”，時長125分，從03年計劃到04年正式開機再到11年進入後期制作12年電影正式公映，共計九年時間。

九年時間，各種事故頻發，原定計劃出現在影片中的老人相繼去世，老人子女因為不滿家中安裝攝像頭，以侵犯個人隐私等罪名将霍恩告上法庭，并索要大量賠償金，原本計劃跟蹤的政要貪污受到調查指控……加上霍恩随着年齡和閱歷的增長，不斷改變的想法，電影成片和苔米最初籌劃這部電影時所要呈現的內容，已經相距甚遠。

就連導演本人似乎也無法承受如此長時間的拍攝周期，在這部讓她嘔心瀝血的紀錄片上映後，面對記者她首次承認自己很疲倦，“太累了，我只想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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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像頭安裝好了，需要了解的內容也已經拍好，現在苔米需要的，就是等待偷拍工作室關于法國權貴狀況，以及老人子女的消息。

在這中間苔米不可能什麽事情都不幹，于是衆人再一次驚嘆導演的精力，因為大家為紀錄片忙碌中，最最忙碌的導演霍恩宣布，她已經完成了新電影的劇本創作，新電影很快就要啓動了。

“新電影？你正在拍得不就是你的新電影？”攝影師弗朗索瓦非常驚訝，因為在他的理解中，霍恩的新片應該就是她花了好大力氣安裝攝像頭的紀錄片。

“沒錯。”苔米爽快的承認。

“那怎麽還會有新電影？！”弗朗索瓦腦子有點轉不過來。

苔米沒好氣地翻了白眼，“更新的不可以嗎？不過具體怎麽樣，我還沒定下來。”

“好吧，有需要記得來找我，周薪給你打八折，我和杜瓦爾随時願意為女王服務。”弗朗索瓦笑眯眯地說道。

苔米面無表情地盯着弗朗索瓦，什麽話都沒說就攝影師節節敗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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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苔米在法國，已經不是什麽都不是的新人導演。

雖然達不到“振臂一揮，無數人慕名前來，為争一個進組的名額打破頭”的情況，但絕對不可能出現“用人荒”。

在《漂亮男孩》紅遍歐洲後，很多演員都表示希望可以出演塔瑪拉·霍恩導演的電影，其中不乏一線。

因為需要簽訂合同的關系，勒布朗是第一個知道苔米打算把丈夫的新書改編成劇本搬上大熒幕的人，對此他雙手贊同，雖然雷蒙德在《漂亮男孩》中擔任電影監制，但随着電影走紅，許多幕後拍攝細節公布于衆，雷蒙德不過是個名不副實的挂名監制就這樣被有心人挖了出來，所以這個“夫妻檔電影”，難免有些名不副實。

但苔米若将雷蒙德的新書搬上劇組拍攝大熒幕，那就不一樣了。

首先雷蒙德本人就是暢銷小說家，他有一批忠實的讀者，而且明星夫妻搭檔，哪怕二人都屬于幕後，所取得的關注度也絕對是“1+1＞2”的。

所以本是到苔米家，來向她彙報最新工作進展的勒布朗給了她一個提議，“有沒有想過和一些大的電影公司合作，讓他們投資你的劇本，有了充足的資金來源，你可以啓用一些演技出衆的當紅演員，這樣作品質量也會更有保證。”

苔米思考片刻後，看向她的經紀人，“你有什麽靠譜的公司推薦？導演片酬和分紅都可以商量，但是劇本除了我和雷蒙德，誰都不能給我改，我要最終剪輯權，演員我要自己挑，電影公司可以給我推薦，但是最終用哪個演員不用哪個演員我要來決定，否則一切免談。

攝影師和助導，弗朗索瓦和阿奴克我用習慣了，其他人員都無所謂，另外，我不希望我在劇組拍戲的時候，一些不知所謂的人跑到我面前對我的劇組指手畫腳，這個劇組我要說了算，我不滿意我可以随時開人，我就這些條件，任何一條他們不答應，你都可以中止談判，因為我提出的這些要求是沒有商量餘地的。”

勒布朗聽得一愣一愣的，雖然在此之前他做了很多調查，但聽旁人敘述和親眼所見畢竟是兩回事，所以他并不是非常了解苔米在劇組的真正狀态。

所以這位俄羅斯經紀人在聽了霍恩導演一長串要求後，有些手忙腳亂，他從口袋裏拿出一支筆一張紙，“你等一下，我記下來。”

說着快速将苔米提的要求一條一條寫在紙上，然後拿給苔米看，“就這些？你看還有什麽需要補充的沒有？”

苔米從上掃到下，然後将要求明晰重新交給勒布朗，“基本的就這些了，其它的你自由發揮，我相信你。”

“你說什麽？”

聽到苔米的話，勒布朗一怔，他不可思議地看着苔米，“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拜托再說一遍。”

“基本就這些了，其他的你自由發揮，我相信你。”苔米沒好氣地重複了一遍，向看智障一樣看勒布朗，“我重複完了，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勒布朗極為高興，這是他和苔米簽訂合同以來，苔米第一次對自己的工作表示肯定，雖然只是一句話，但是對這位俄羅斯經紀人來說，一句“我相信你”比什麽都重要。

“放心吧，我一定會為你極力争取，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勒布朗拿着寫滿苔米要求的紙，沖出培根和苔米的別墅。

在廚房為晚餐忙碌的雷蒙德聽到動靜，忍不住趕來，“勒布朗先生這是怎麽了，你和他說了什麽，不留他吃飯嗎？”

苔米聳聳肩，無辜地說道，“誰知道呢，大概是老男人上了年紀抽風，我們自己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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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苔米心中已經有了合适的演員人選，但是對方高昂的片酬确實是苔米無法承受的。

別說為了拍攝紀錄片《夕陽》，她已經花了一部分開支，就算沒有《夕陽》，拿出苔米所有的存款，也不過付完這位演員的片酬再留出那麽一點。

所以當勒布朗提議讓電影公司參與投資制作時，苔米欣然同意。

當雷蒙德知道，苔米打算讓電影公司介入參與電影拍攝時，非常驚訝，“你不是不喜歡那些電影公司嗎？”

法國的電影公司，可能是全世界電影公司最不功利的一個，因為有各種各樣的政府補貼，電影公司可以拿出很少的一部分錢去投資一部電影，縱然電影不甚賣座，他們賠的資金也非常有限，所以電影公司給予導演的權利非常大。

但饒是如此，苔米還是嫌棄電影公司管太寬。

比如他們總是會推薦自己的明星，一旦選定了演員，他們又會在服裝師和化妝師等幕後工作人員上下手。

這種捆綁銷售，看似是導演免去了招人的麻煩，事實卻是讓導演陷入了被動，苔米讨厭這種被動的、被束縛的感覺，所以但凡有自己的路子，不是特別缺錢，能解決的，她都願意自己解決，而不是讓電影公司插手。

哪怕電影公司無論在宣傳還是在院線拍片，都有小成本獨立電影難以奇跡的優勢。

“和電影公司合作，有電影公司的好處，不用擔心資金問題，也不用愁賣片，我不太懂電影宣傳，看看電影公司是怎麽做的，也算是一種學習。”苔米笑着說道。

雷蒙德微微皺了皺眉頭，“你不會是因為我的關系，才會……”

“不是，”苔米搖搖頭，“不是因為你，而是這部電影，單靠我們自己的力量還不行，要拍就要做到最好，電影公司的介入能幫助我們彌補現階段我們欠缺的短板，比如資金，比如人脈。”

雷蒙德聽到苔米如此認真給他解釋，心裏的不安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開心。

畢竟沒有一個作家不希望自己的作品在影視化的道路上遇到一個靠譜的導演，對于雷蒙德來說，遇到苔米這樣的導演，真的是他人生中一件非常幸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