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飛機落地時，海淩市是夜晚，但是機場裏還是燈火通明。

三個人走在前往出站口的路上，看到指示牌的旁邊人有人突然倒下。

有人大聲地叫醫生。

安游本能地走過去，但看到有個年輕的女人先幾步到那個人身邊，自稱是個醫生，馬上就開始對那個人進行了心肺複蘇。

安游看了一眼，“手法正确。我們走吧。”

安馨回頭看向那個女人，突然想，自己是不是哪一天也會這樣，心裏有了一份從醫的榮耀，只要看到有人需要，就會跪在病人身邊，對他懷着一顆父母般的仁慈之心，不計較他的身份和地位財力，不計較周圍的環境，只計較自己有沒有在盡力施救？

這于他們而言，只是出站時的一個小小的插曲，甚至沒有因為這一幕而讓心情好起來。

安馨發現安游的神色嚴肅，腳步急促。白秦臉上雖然帶着笑，卻只是那種淡淡的場面上的優雅的笑。

她不安地圈着白秦的胳膊，直到看到許世一時，心裏才略安了一些。

“爸，媽，你們都累了，不适合開車。我叫了同學來接我們。”

安馨看到父母投過來的幽沉沉的視線，有點心虛，“許世一，你們知道的。”

安游“噢”了一聲，“好久沒看到小許了，正好問問你醫院裏的情況。”

白秦腦子裏亂，直到上了車，才反應過來許世一是誰。不過，她也只禮貌地朝他微微點頭，沒有心情說一些場面上的話。

安馨熟稔地坐上副駕駛的位置，看了看許世一那張看不出什麽神色卻一點也不顯疏冷的臉，“等很久了？”

“不久。”許世一看她一眼，神色柔和，“不過，如果你們還不出來，我可能要進去找你們了。”

他把手機遞給安馨，“這是剛才看到的新聞，機場裏有人突然發病，有醫務人員施救，但沒有成功，家屬把醫務人員打了，還要以對方不在确定的醫療場所行醫為由，告對方非法行醫。”

Advertisement

新聞裏描述得并不确切，不知道性別，也不知道患者具體是什麽病，滿滿的屏幕都是為奪人眼球的模棱兩可的渲染。安馨往下滑，看到一張沾着血色的照片。心驚不已。

照片裏的背景，就是他們之前看到的地方。

許世一把手機遞給安游，看了他一眼，“先去哪兒？”

“醫院吧……”

“去醫院。”

安馨與安游幾乎同時開口。

安游想到之前看到的那個醫生的動作，捏緊了手機，“小許，你最近有沒有去醫院？”

他雖然看到許世一開車，卻并不覺得這是許世一自己的車，就像外賣員手裏的飯都不是自己的飯那種感覺。他心裏還把許世一當成那個會往他們科室裏送外賣的小可憐。

安馨看了他們一眼，想要出言解釋，去聽到許世一渾不在意地把話接了過去。末了，提醒安游，“安主任，這一次，怕是真的人為事故。”

安游縮了縮眼。

許世一抿了抿唇，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自己知道的消息說了出來。

才有女朋友就要很長時間看不到女朋友，許世一空閑的時候想要給她去電話或是發信息，又擔心影響他們一家旅行，所以，他會又回到醫院旁邊的小餐館裏，專給ENT送外賣。他想着，只要安游回來了，他就可以不必克制着想念和自己的女朋友聯系了。

倒沒想到，一向小鬧是有大事從無的ENT會出這麽大的一件事。

“那是一個喉癌的病人，做了頸淋巴結清掃，本來等傷口愈合之後，還要安排做放化療的。但是傷口不僅沒好，還化膿，後來才發現，是有一塊紗條在傷口裏，手術時忘了取出來……”

許世一把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想着幸好安馨一家出游了，沒有經歷這樣的事情，沒想到不到半天，就收到安馨的信息。

他高興地覺得天下間就沒有不美好的景色，可想到被圍得水洩不通的ENT住院部，他的高興又少了些。

聽到他們上車後的第一句話就是去醫院，他就知道自己的猜想成了真。把下午查到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最開始，只有病人的幾個家屬在鬧，後來醫鬧很快聞着味兒趕來了，加入其中，醫院出動了警衛，不過看起來收效甚微。”

他的語氣很平靜，純粹就是在當個陳述者。

安游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肖步這個人膽大心細，絕對不可能出這樣大的纰漏！”

許世一從後視鏡裏看了安游一眼，閉嘴不言。

車裏的氣氛顯得尴尬起來。

安馨思量片刻，小心地試探着詢問，“爸爸為什麽這麽信任他？是因為每一個醫生都會這麽小心謹慎嗎？一輩子都不會出錯嗎？”

安游的目光定了定，不知想到了什麽，緩緩阖上含着疲憊的眼。

安馨和許世一對視一眼，轉臉看向窗外。

她想得很多。

前世安游出事的時候，她已經不能離開顧家了。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她就去找顧熙辰，求他去幫安游……那個時候，她根本就沒想過她的父親不可能出這樣的纰漏。

現在想來，她對她父親的信任，竟然還比不上她父親對一個同事的信任。

一垂頭，看到交疊在腿上的掌心裏多了一顆爆果汽糖，是酸草莓的。

她朝許世一露出一個勉強的笑，見身後的父母都疲憊地閉上了眼，沒有注意他們這裏的小動作。緩緩剝開糖，靜靜地看着他。

前面是紅燈。

許世一踩下剎車，疑惑地回視，便見她突然動了。她手裏的糖轉瞬間進了他的嘴。

他愣了愣，看她面上的笑意自然了幾分，也揚起了唇角。

湊到安馨耳邊，低聲地道：“這是回味最甘的一顆。”

比她當初給他的那一顆還甜。

安馨瞋他，卻不經意間被塞了一顆糖到嘴裏。這是一顆酸檸檬的。

入嘴的那一刻，噼裏啪啦地在嘴裏縱橫，刺激得人忘了這一瞬間的所有不快。酸！爽！而後才緩緩生出一點甜來。

身後有喇叭催他們快行，許世一坐直了，踩下油門。這一路，他的嘴角就揚着不曾降下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