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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裏要擺攤做買賣,季歌一般都是傍晚着家後捯饬自個,洗頭洗澡一并來。清早有劉家兄弟幫襯着,她起晚些也無礙。
夜裏風涼不宜開窗,只得拿了幹的布巾慢慢的絞頭發。屋裏點了盞油燈,立在櫃頭,昏暗的燈光籠着整個屋子,劉大郎路過窗子時,不經意瞥了眼,就這麽傻愣在了原地,如魔障的般,怎麽也邁不動步子。
透過薄薄的窗紙,昏暗的燈光,被暈染成暖黃色澤,映出一屋朦胧,媳婦坐在屋中央,身子側靠着椅子,面向窗戶歪着腦袋,拿着布巾一下一下細細致致的絞發,他站在窗外,只能看清一個模糊的輪廓,也不知是暖黃的色澤迷了眼,還是被媳婦迷了心,這瞬間只覺的媳婦美的像卷畫,內心平靜猶如山間潺潺溪水,寧靜裏透着溫暖,竟是不忍打憂分毫。
“怎的不進屋?”季歌窗戶映的人影,微微擡頭讷悶的問了句。
劉大郎立即從呆怔中醒過神來,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進了屋,走至媳婦身旁,接過她手裏的布巾。“這條濕透了,再換一條。”說着,拿了條幹的布巾,站在媳婦身後,細細的替她絞發。“別歪着腦袋,小心脖子疼。”頓了頓又說。“往後白日裏洗頭罷,曬曬陽光,曾偶聽人說過夜裏洗頭不好,容易犯頭疼。我也不是日日有活做,待我不做活時,我去看着攤子,左右也熟悉。”
“這是心疼我呢。”季歌伸手握住自家男人的手,回頭沖着他笑。
劉大郎如今不複青澀模樣,反手握住媳婦的手。“你是我媳婦,自然得對你好。手有些冰,你窩床上,我坐床邊給你絞發,莫凍着了。”
“進了四月中旬就沒這股涼意了。”說着,季歌窩進了床裏坐在閑邊,說起傍晚貓兒胡同發生的事。“有聽到風聲沒?我推着攤子進胡同,遇着了兩個媳婦子,聽她們說了一嘴,原是那柴大娘被抓着了,真是解氣。”
有點耳熟,劉大郎手上動作一頓。“上回硬要給二郎說親?被你給唬住的老婦?”
“就是她。”季歌點頭應着,經他這麽一說,又想起一樁事。“下午我們幾個在唠磕時,餘嬸隔壁攤的過來接了話,說有回她在河邊洗衣裳起的猛了,犯了頭暈幸好二郎伸手幫了把,才不至于讓她摔河裏。又聽對面攤子的說,也見過二郎在河邊洗衣服,就這麽評論開了,說二郎是個會疼人好後生,我琢磨着,就算是個男的,被這麽八卦着也不太好,你跟二郎說說罷,往後洗衣裳這事由我來就行。”
只怕是有那麽幾回,收攤回家時,瑣碎事多了些,二郎便拎了衣裳去河邊洗,以往在清岩洞時,也有過幾回。她得操心着柴米油鹽以及孩子們的日常瑣碎,還得顧着小攤子,樁樁件件的事情,看着不顯細細碎碎的卻着實費心,按說她滿打滿算也就十六,可能是操心過甚,想的有些多,有時候念叨着要說件什麽事轉眼就給忘了,得經人嘴口提起時才想起來,好在大面上從未出過漏。
“三朵和阿桃也不小了,你別總慣着,讓她們幫襯着幹些活。”二朵明個進得錦繡閣,往後每三日才回一趟家,劉大郎是不想媳婦太累,老人常說想太多了容易傷身。
季歌拿手捏了捏發絲,還有些微微的濕意。“我沒慣着,能做的活我都吩咐她們搭把手。”她也知,這般家境往後三個孩子嫁了人,倘若沒有大造化,還得圍着竈臺轉,裏外得拾掇整齊,若這手活不利索,婆婆定會不喜。倘若真有出息,這些都是後話了,太過遙遠不想也罷。
“大郎我琢磨着啊,二郎又生桃花了。”季歌想起餘嬸隔壁攤的婦人。“正好說起二郎親事時,她便拎了凳子湊過來,心裏真感激二郎幫了她一把,就算沒有過來竄門,擺攤那地界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也該順嘴說一聲,可她愣是沒什麽舉動,今個對面攤的說起二郎,她聽着了颠颠兒就湊過來了。”對于這樣的婦人,她不讨厭卻也說不上多歡喜。
劉大郎皺了皺眉。“二弟年歲還差了些,怎的這麽多看上他的人家?”按說他們山溝溝裏出來的帶着一身土氣,不可能這麽讨喜。還是以前初跟着佑哥幹活時,出入地主員外等富貴人家,聽着小厮丫環說過幾嘴,他便記在心裏了,暗暗提醒着自己,不能東張西望露了土氣。
“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季歌伸手不輕不重的擰了他一下,笑着說。“你們劉家基因好,長相都不錯,濃眉大眼的,順眼的緊,近兩年又吃好喝好,身量頗高頗壯實,二郎自小便在村裏尋活飽肚,性情自不比一般人,後來又挑着擔子滿清岩洞的跑以物易物,接着便是到鎮裏送貨,如今搬進松柏縣,都說相由心生,自是有着一股子氣場,你道咱們周邊都是什麽人家,也就是個讨生活的,都是半斤對八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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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季歌笑的更樂呵了。“我想啊,等着二朵和三朵大些了,不得踩破門檻了,還有個三郎呢,連餘嬸都說,才讀了幾日的書,就隐隐有股書生味,瞅着就有出息。且看吧,往後咱們家買了宅子開了鋪子,這門庭只會更熱鬧,你可緊點心,咱們家的生活是一日好過一日,想法也得變一變呢。”
“二郎和三郎不消操心,他們主意正着。便是二朵也是個有主意的,只需替她相看相看,倒是三朵和阿桃……”說着,劉大郎停了下。“得找個知根知底的。這些事都遠着呢,你也甭想太多。”摸了摸媳婦的頭發,已經絞幹了,便擱了布巾。“往裏躺躺,我吹燈。”
說起阿桃季歌積在心裏的心事就翻了出來,等大郎躺進了被窩,她往大郎懷裏一鑽。“阿桃的事,得找個時間和爹娘說說,莫讓他們把阿桃給換了親,這事宜早不宜遲。”
“端午的時候咱們回柳兒屯一趟。”劉大郎也憂心着一朵,不知她想透了沒事。
季歌聽着他這回答,心裏樂滋滋的,往他懷裏挨的更緊了些。“我想着,就這麽跟娘說,怕不成的。娘一心想着用阿桃替二哥換門親事。阿桃的親事由咱們接手的話,那……說不得要替娘把二哥的親事着了眉目才好,咱們不好介紹人家,我尋思着,不如給些銀錢你看如何?二哥年歲漸大,有了足夠的錢今年就能說門親,娘自會萬般歡喜。”
“這樣妥,就這麽着,很全面,誰也不會落了怨。”劉大郎摸了摸媳婦的背,心裏甚是舒坦。他這媳婦做事向來周到,只要不落她的臉,她都會顧念着。就願着一朵能想通,憑着兩家的關系,有心修複自然能撫平這間隙,就算不能回到以前,到底還是能親厚些走動。
這心事有了章程,季歌心裏松快了不少,打了個哈欠,卻想着好像還有事沒說,渾渾噩噩的思索了會。“對了,大郎你要進清岩洞買米糧,記得買雞蛋面粉玉米等雜糧都備點。要是牛車有空隙,就往山裏砍些樹木罷,砍旁邊長了小樹的大樹,正好給小樹騰出空間,把大塊頭運回縣城,耐燒。”
“媳婦我都記心裏了,你莫操心這些,有我呢。”聽着媳婦模模糊糊的聲音,劉大郎忍不住露出一個笑,把她往懷裏摟緊了些,輕輕的哄着。“睡吧睡吧,我會把事辦的妥妥的。”
季歌又打了個哈欠,已經是半醒半睡了,含糊嘀咕了句就睡着了。
次日一早,劉家兄弟并着餘玮待家裏出了攤才去了小飯館,和柳哥一道幾人租了兩個牛車往清岩洞趕。
柳家夫妻昨夜說了半宿的話,琢磨着待約摸想出個章程來再約了兩家到小飯館吃飯,把他們想的章程說一說。三家人湊湊錢,要做就把場子整好點,柳哥是鐵了心的相信着,這回肯定能發財!想着自己都這年歲了還能發大財,他一早都是笑醒的。
故一路上心裏雖激動,卻按捺住了情緒,愣是沒有漏半點口風。返程時,兩個牛車塞的滿滿當當,倆人護一個牛車,比來時要慢了些,待歸家已經是暮色四合,家裏備好了熱飯熱菜眼巴巴的等着。
着家的當晚,劉大郎和媳婦說起清岩洞的事,說大夥都念着她,那些個和她交好的,都送了些自家的吃物讓他帶回來,也是去的時候,季歌特意做了果脯蛋糕,仔細的包妥當了,讓劉大郎帶回去。
這回糙米和麥子買了不少回來,還有些別的雜糧雜食,有些人家眼饞的緊,腆着臉的過來說話,以後有這好機會,能不能捎上他家,雖說掙的少了點,可不用運出清岩洞啊,清岩洞有牛車的人家就那麽幾戶,靠自個擔着出山買,一趟一趟的多費勁費力,還不如少掙點呢圖個輕松。
走時裏正和村長送着他們出清岩洞,把劉家兄弟帶到一邊,笑的慈眉善目,他們這一戶走出了深山溝,有了出息也不忘清岩洞,很好,很值得鼓勵,讓他們繼續努力,多多盡力改善清岩洞的生活水平,不說多富貴,家家戶戶都能吃飽穿暖就行。
裏正還樂呵呵的說,這戶口的事,讓他們別憂心,他啊,尋個好日子出山一趟,去鎮裏找關系把這事落定了,下回他們回清岩洞時,就能把戶籍本帶回去了,在松柏縣要做個什麽事,也就不會束手束腳。他本就是掌管着戶口和納稅,于他出面是最好不過了。
季歌完全沒有想到,壓一心頭的一樁難事,就這麽意外的得到了解決的法子,承了裏正這麽個情,若不出點力,倒還真是于心不安。她這人就是這性子,別人給一分好,她當還兩分回去,別人不把她當回去,她自不會放心裏念着。“沒想到會變成這樣,不想出點法子來,還真不好見裏正和村長呢。”
“這事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成的,你別着急,咱們慢慢來啊。”劉大郎摟着季歌的肩膀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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