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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并不大,坐着一桌人,顯的有些擁擠,花大娘剛走到門口,就見對面的一朵滿臉淚痕雙眼紅腫,模樣甚是憔悴,她眼裏浮現心疼。“怎麽哭了?”聲音輕輕柔柔,宛如來自母親的關愛。

說完,她便三步并兩步走到了木架旁,拿起臉盆兌了些半盆溫水,端放到了一朵跟前的桌面上,邊緩緩的擰着帕子邊道。“哭多了眼睛會疼,來,用帕子擦把臉,再把熱帕子敷在眼睛上,這樣會舒坦些。”

也就是小時候,爹娘尚在,身體安康,家裏日子過的穩當惬意,她摔着磕着碰着哪了,娘總會百般心疼的抱着她,細心的呵護着,爹也會在旁邊想着法子的逗她笑。這樣的溫馨,美好的如同夢境般,自爹病着後,就再有沒有過,她受了委屈,難過時,就會想起這些往事,越想心就越疼,倘若爹娘還在,她的人生應是另一番模樣。

此時,花大娘的舉動,又一次牽動了一朵的心弦,剛剛才止住的淚水,忽的又一滴一滴的滾落。

“怎麽又哭了?”花大娘靠近了些,微微彎着身子,把擰幹的溫熱帕子擱在了一朵的臉上。“莫哭,回頭眼睛該哭壞了。”

細細的呢喃,像一陣春風,一朵忍不住撲進了花大娘的懷裏,雙手抱着她的腰,悶悶的低泣着。

若有似無的聲音,仿佛是在喊着娘。

室內的其餘人都怔住了,尤其是二郎和大郎,他們出生的要早些,也曾享受過幾年父母的愛護和關懷,那種來自血脈裏的溫暖,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那份親情是無私的,完完全全都是為着孩子着想,滿滿的都是愛,滲透進生活的點滴裏。它有多麽的溫暖,失去後,就有多麽的絕望。而季歌帶來的溫暖,是失而複得的驚喜,兩者雖有差別,卻是可以不必細究的。

雙胞胎對父母沒有印象,他們剛出生沒多久,父母相繼去世。每個孩子都是渴望父愛母愛,這是種天性,自然而然的,随着慢慢的長大,心底會有份模糊的念想,關于父愛關于母愛。三郎和三朵也聽見了大姐的低喃,他們先是茫然,緊接着,幾乎是同時,看向廚房外面,尋找着大嫂的身影。

那份模糊的念想,原本是不甚清晰,可大嫂來了後,漸漸的便有了個細致的模樣,清清楚楚的感官。想像中的母愛,大抵就是這樣了,像冬日裏的火爐,春天明媚的陽光,夏日裏的微風,初秋的桂花香,隔了很遠也能聞見,淡淡的沁人心脾。

一直未見媳婦的身影,大郎有些心慌,站起大步出了屋,卻見媳婦站在東廂的屋檐下。“媳婦。”

“你怎麽出來了?”季歌想,一朵對她滿心的怨氣,這節骨眼上,她就甭進廚房了,省的再刺激到她,妨礙到了大娘的發揮。她不待見一朵,甚至産生了厭惡。可中間夾了個大郎呢,她珍惜大郎對她的好,在這個封建的時代,大郎能待她到這地步,已然不錯,她很知足。

都當了兩年多的夫妻,生活很和諧,日子過的順心順意,季歌不想因為一朵,壞了這夫妻情分,她還想和大郎子孫繞膝相守白老呢。顧念着這點,不涉及原則和底線的情況下,她願意稍退半步。這裏并不是現代,真鬧翻了,日子過不下去,她有掙錢的能力,可身在這樣一個時代,沒個男的撐着,她的能力反而是個禍害。

哪個家庭沒個糟心事,或多或少總會有些磕絆,說來劉家還算清淨,鬧心的事也就一個一朵,換成旁的人家,兄弟妯娌多的,父母尚在未分家,差不多天天都是雞飛狗跳,一點破事就揪着嚷嚷來嚷嚷去。加上現代的年紀,季歌都快奔四了,她不是個沖動的,想事想的比較深遠。無關緊要的她可以不計較,可觸了底線就行了,甭管怎麽着,她都不會委屈了自個!

“你怎麽站在外面?”劉大郎走了過來,牽起媳婦的手。這會太陽才剛露了半個頭,紅通通的,空氣裏沁着冷意,又有晨風吹拂。“手都是冰的,咱進屋罷。”

“我就不進去了。”季歌垂着眼淡淡的說着,知道丈夫想不到這裏的彎繞,就解釋了句。“一朵心裏怨着我,大娘正想法子勸着她引導她,我進去了,說不定會刺激到她,大娘的話就起不了什麽作用。”她做的必須得讓大郎知道。默默付出什麽的,呵呵,她腦子又沒有被門夾,她可是商人,有些商人習性是深進骨血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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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大郎聽着這話心裏難受,他曾口口聲聲的說過,定會護着媳婦,莫讓她受到委屈。可他卻成了那個,讓她受到委屈的人。他知道,在一朵針對她的時候,他該站出來護在她跟前。可他沒有,終是理智壓住了情感,他不能那麽做,到底是自己的妹妹,太不留情面了,他要怎麽面對地下的爹娘?他也曾答應過娘,定會護好幾個弟妹。

“媳婦,是我對不住你。”劉大郎把媳婦抱在懷裏,艱難的吐出這句話,瞬間心如刀割般的鈍疼着。

這個高大強壯的漢子,紅着眼眶連手都是顫抖的。

三郎和三朵見大哥出了廚房,立即就想到了,大哥是找大嫂去了,他倆也跟着起了身,剛出廚房,就看見了對面東廂屋檐下的大哥和大嫂,他倆颠颠兒的湊了過去,走到一半,卻聽見了大嫂在說話,他們停下了步子,聽着大嫂的話,只覺的心裏刺刺的疼着,不知道為什麽會疼,就是不太舒服,然後,他們聽見了大哥的話,突然的,就好難過,隐約有些明白,又似是仍舊什麽都不懂。

阿桃也出來了,她就怔怔的站在不遠處,一雙眼睛睜的很大,空空的盯着地面,臉上的神情是呆滞的,看不出她在想什麽。

“一個個的怎麽都站在外面,這會太陽還不熱,八月的天有些涼意,快進來,莫着了寒。”花大娘似是沒有感覺到屋前古怪的氣氛般,站在門口樂呵呵的揮着手,笑的一臉慈祥。“都進來,不在屋裏窩着,都在外面伫着,你們啊,都是個傻的。”

“進屋吧。”大娘既然這般說了,應是心裏有分寸的。季歌推了推大郎,眼眸裏含着情愫。“咱們是夫妻,哪來的什麽對不住對的住之類的話。”

劉大郎想要說點什麽,卻無力的發現,自己只會說那麽兩句,可那兩句話,他都沒有做到。他黯然的低下了頭,看着相牽的手,他暗暗想着,得多掙錢,給媳婦撐起一方天地,讓她悠悠閑閑的過着。“好。”說的再多不如實際行動,等他掙到了錢,再把好的送到媳婦跟前。

等着所有人都進了屋,花大娘坐在一朵的身旁,她的另一邊是季歌,她一手握一個,用着唠家常的語氣,緩緩柔柔的道。“都是一家人,俗話說牙齒還有咬着舌頭的時候呢。心裏有個什麽想法,可以說出來,不要憋着藏着,日時久了,就在心裏堆成了事。”

“能處在一個屋裏說話吃飯,是很難得的,這是緣分。緣分哪能說斷就斷了是吧?老天會不高興的。心平氣和的把話說清楚,家裏的這點事啊,其實都不是什麽大事,都是些瑣碎,說清楚了就好了。日子嘛,都是這樣一個過法,說開了就過去了,也別擱在心頭,這樣不僅傷了自己的親人也傷了自個,多不好是吧。”

“等你們到了我這年歲,看透的看不透的通通都會看透,任何事情啊,在死亡和病痛跟前都不算事。要我說,人吶,安安康康的,就是個大福了。然後,好好的經營自個的日子,要知道多一個親戚朋友,就是多一個臂膀,往後真出了什麽事,小事還好,在生老病死這四個字面前,都需要親戚朋友的幫忙。”

“因着一時的氣性,當時是痛快了,可得想想往後啊,往後還那麽長,幾十年呢,多少個日夜,一個人要怎麽走過去?聽大娘的話啊,我知道你們都是好孩子,本性都是頂好的,這些個磕絆啊,今個全說出來,不要留一絲一毫,倆家關系這麽緊密,這僵住了,可怎麽是好?回頭啊,你們準會後悔。”

該說的花大娘都說出來了,她看着一左一右的兩個孩子,輕輕的拍了拍她們的手背。“說罷,一朵先說罷,這結啊,總得解開,難不成,真的要悶在心裏頭一輩子?連娘家都不想要了?”

“我沒有。”一朵哽咽着開口,聲音急急切切,帶着恐慌。“我沒有不要娘家,是他們……”說到這裏,她又突然閉了嘴,因為餘光瞄見了身側的季歌,想起她說的那些話。她的話便說不下去了,一時心裏頭甚是茫然,亂亂的,涼涼的晨風似是直接吹進了胸膛,她不知道要怎麽來說,不知道要怎麽辦的時候,她眼淚就嘩啦啦的冒了出來,那不是眼淚是她無法言說的一腔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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