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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話常說,家有一寶如有一老。多了兩個老人,當真有着大區別。慈祥的老者,周身的氣息透着歲月沉澱出的柔和,像黃昏的燈光,暈染出濃濃的暖意,和陽光不一樣,它能沁進心底直達靈魂深處。原本院落裏的氛圍就很溫馨,如今卻是愈發的寧靜安詳。

尤其屋外寒風吹刮,時有雪雨飄落,屋內炭火足,熱熱乎乎的,桌子上擺着攢盒,暖瓶,茶杯,竹榻裏墊着厚厚的毯子,舒舒服服的靠躺在上邊,或做繡活或納鞋子,累了說說話嚼嚼小吃,困了也能窩着眯會兒。都道山中無歲月,眼下這日子過的,還真是有些不知歲月幾何,帶了點世外桃源的意味。

初八學堂就閉館了,來年二月初再開館,堂屋還算大,白日裏三郎就在一角看書溫習練字,家裏的婦孺細聲細氣的唠家常時,就當是對他的毅力考驗,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阿河阿水隔三差五的過來時,就會去西廂的屋裏,交他們識字習文。別看三郎年紀小,繃起小臉面露嚴肅,還真有點模樣呢,也是阿河阿水沒把他當孩子,而是當夫子待着,一心一意的跟着學。

季歌怕三郎整日浸在書本裏,會變成書呆子,就托着阿河阿水适當的帶着他出門逛逛,見見外面的世道也好,所見所聞皆有所思,這樣才能把書裏的知識溶進心裏去。阿河阿水是乞丐,飽受人情冷暖,對于季歌的想法很是贊同,并很認真的保證,會好好的帶着三郎在縣城裏走動走動。阿水有些大大咧咧,阿河卻老道穩重,得了這承諾,季歌很放心。

于是等阿河阿水過來劉家院落時,學一個時辰的知識,然後,會帶着三郎走街竄巷的逛着,有時候柳安也會過來,便會把三朵阿桃也帶上,每當這時,花大娘就喊上花伯,讓花伯領着幾個孩子出門。在外面走動的多了,滿眼的繁華,遇着的各種事兒也多,回家後,三朵和阿桃會興奮的說出來,小小的院落,天天都洋溢着熱鬧喜慶。

二朵和秀秀回家住時,每每聽着三朵和阿桃講逛街遇着的事兒,好玩的有趣的當然也有不開心的,聽的這倆孩子眼饞的不行,可惜,錦繡閣得過了小年才會休息,她倆再怎麽眼饞也沒法子,住一晚後,還是要蔫蔫的回錦繡閣去,因心思在這上面,這幾趟回家時,都沒顧上繡活,吧啦吧啦的全在說話上了,那股子活潑勁,看的家裏的大人直樂呵。也就沒有提醒她們,年歲都不算大,放松放松也好。

自花伯花大娘搬來貓兒胡同後,花瑩就成這邊的常客了,時不時的要過來溜一圈,天冷不好帶亮亮出來,季歌她們幾個便三不五時的去大康胡同坐坐,逗亮亮玩,亮亮沒什麽玩伴,最喜歡的就是三朵了,三朵嬌嬌憨憨的,倆人差着年歲,也能玩到一塊去,那場面總能把大夥逗的哈哈笑。前提得是好天氣,出不出太陽倒無所謂,主要是不能飄雪落雨,地濕路滑的季歌挺着肚子也不好走動。

走動的勤了,幾家關系也處的越來越好,花大娘和白大娘更是親密的如同姐妹,正巧花伯和白伯都愛看別人下棋,看的多了,就手癢癢,倆個新手湊一塊,沉浸在棋盤裏不亦樂乎,別提有多歡喜。親家做到這親密份上的,當真是少見了。最開心的就屬花瑩,幸福的都快冒泡了。

日子過的舒心,睡眠足,精神勁頭好,面色紅潤,吃嘛嘛香,等着過了年,寒意漸漸消退,牆角有小草冒出頭,太陽出來的天氣,風裏夾了微微暖意,換下了厚襖子,大夥才忽的發現,貓了一個冬天,都長瞟了!好在大的大,小的小,長瞟就長瞟呗,瞧着還圓潤好看些。

二月初,三郎收拾藤箱要進學堂讀書,秀秀和二朵也要收收跑野的心,乖乖的到錦繡閣做事。過了小年回家後,這倆孩子就央着阿河阿水帶着出門玩,正逢過年,外面各種熱鬧,人來人往很是擁擠,阿河本是不太願意的,就他倆得看五個人,一個沒留神走丢了怎麽辦?人販子多着呢。

後來啊,柳安過來了,原來他也休息,再加上花伯還有白伯,這下子就齊活了,一夥人浩浩蕩蕩的出門各種玩,整整瘋玩了三天,才覺出有些累,在家裏歇了兩天,年二十九那晚,劉餘白三家,全家都出動,沒往熱鬧的地方湊,就在邊邊角角處,觀望了些場景,不過也是相當的激動震撼了。

年後,趁着還有時間,幾個孩子也時常出門遛遛,心早就玩野了,這會要進錦繡閣做事,兩人愁眉苦臉的,估摸着一時半會是緩不過來了。還得繡閣裏的師傅來給她們醒醒腦,受了教訓這心自然就收回來了。

別看只是三郎去學堂讀書,秀秀和二朵進錦繡閣,白日裏少了這三個,還真有點顯冷清了,主要是秀秀和二朵這兩對活寶不在。

今個日頭好,午飯過後,就把竹榻挪到了背風的角落裏,留在屋裏的幾人,拿了針線笸籮排排窩坐着曬太陽。

季歌的肚子已經有七個月了,從胎動來看,雙胞胎很健康。肚子有些大,就算過了年,她也不準備出攤做買賣。餘氏倒是擺了兩天,又覺的一個人怪沒勁的,索性收了攤,一塊呆在家裏照料着日常瑣碎。也是因着兒子能掙錢了,她就用不着辛苦的擺攤做營生。

“大郎媳婦打着盹呢。”慢悠悠做着繡活的花大娘,小聲提醒着,從身旁拿起早準備好的薄被子,輕手輕腳的蓋在了季歌的身上。

餘氏眉眼角梢都透着笑意。“她啊,福氣着呢,懷了兩個,都沒怎麽受累,能吃能睡,怕是肚裏的孩子都知道爹不在家,就沒怎麽折騰娘了。”

“可不是,活了大半輩子懷象這麽好的我就見過一個,那才懷了一個呢,這肚裏可是有兩。”花大娘比了比手指,頓了頓,又細細念叨。“五月裏應該有生,好在沒進六月,到時月子可不好坐。”

“阿玮他們也該回來了罷,也不見捎個信回來,不知山裏是個甚情況。”餘氏嘀咕了句,斂了臉上的笑。

花大娘和聲細氣的寬着她的心。“約摸是山裏不方便,下個月應該會回來吧。”說着,她也不确定了,聲音壓的低低。“怎麽着也要在五月前回來啊,這懷孩子時沒在,生孩子時可得在。”

這話題有些沉重,氛圍略顯幾分落寞,瞬間這暖暖的陽光,都失了顏色也失了溫度。

睡夢中的季歌突然哆嗦了下,把一旁的花大娘和餘氏給驚着了,別是把她們的話聽進耳朵裏了吧?落了心緒?想着有些慌了,忙湊過去看她,卻見她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對着她倆笑,邊笑邊說。“也不知是哪個踹了我一腳,挺狠的,把我給踹醒了。”說話的時候,她低頭看着肚子,伸手撫了撫,周身湧動着母性特有的柔和。

“剛剛我和餘家妹子還說,這倆都乖着呢,知道你不容易。沒想到,這話才落嘴,就不老實了。”花大娘說着,作勢輕輕的啪了下季歌的肚子。“蔫壞,故意吵着你娘睡覺。”

平靜的肚子,又動了兩下,好像在回應着般。

季歌笑的更開心了,扶着牆站起身。“應該是想遛彎了,我剛靠着,就想一會在院子裏走幾圈,沒料到日頭太好,一個不小心就睡着了。”就是刮風下雨飄雪的天,她也會在屋裏走幾圈,天好時就在前院或後院走幾圈,每天總會走幾段,說是這樣好生産些,她也覺的多走動走動要輕松點,老窩着反倒覺的身子骨沉的慌。

“寶寶睡醒了。”阿朵擱了手裏的絡子笑嘻嘻的湊了過去,胖乎乎的手放在季歌的肚子上,歡樂的嘀嘀咕咕着。“寶寶我是你三姑姑,你記不記得我啊,你踢踢我,等你出來了,我就帶你玩,亮亮最喜歡跟我玩了,我都會做布鴨子,給你們一人做一個,我還會蒸蛋呢……”

季歌在屋前繞着圈,三朵和阿桃就跟在身旁,阿桃不說話,只是抿着嘴笑,就三朵一個人在說,說的很是高興,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她什麽都說,甚至是三郎教她們什麽字了,阿河又講了什麽戲文什麽趣事等等,從吃的穿的到日常瑣碎,東一句西一句,沒個章法,很是可愛。

出了薄汗,季歌就不繞圈了,坐回竹榻窩着。“大娘,尿布鞋襪小衣裳都夠了吧?”過小年的時候,季母帶着一朵大倉過來了趟,送了套小衣裳鞋襪尿布等,還拎了只母雞以及一籃子雞蛋。知道她是懷了雙胞胎後,又細細的叮囑了一笸籮的話,還拉着餘氏和花大娘說了不少話。

孩子的衣物,季歌認得是一朵的針線活,當時心情挺複雜的,她自個也懷着孩子呢。一朵的回答是,肚子裏的孩子可以穿妞妞的衣裳,都是這麽過來的。她聽着卻有點不是滋味,走時拿了尺頭是直接送在一朵的手裏,還回了些果脯幹果,順便把年禮也拿給了季母。八百文錢,一個尺頭,四斤肉兩條魚,兩盒糕點。

又替大郎說了幾句話,大致是他出門在外,沒法上門拜年,她又懷着孩子不能回柳兒屯,望爹娘能體諒介個,倆老在家要顧好自己等,然後是拉着一朵和大倉也叨了幾句,左右就是些必須說的面子話。

“這幾天裏就能清幹淨了,我看時間還夠,孩子用的襁褓被褥等,咱們也一并做了吧。”花大娘早就在琢磨這事了,正好說出來。

餘氏點着頭。“我看行。”她是自個的孫子沒抱着,大郎媳婦和她處的好,肚子裏的孩子就跟小孫孫似的,滿心的期待,這些針線活一點都不覺的累,反而很是甜蜜歡喜。

‘砰砰砰!砰砰砰!’

急切的敲門聲響起,夾着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帶着哽咽。“大郎媳婦,餘家妹子。”

柳姐!正要說話的季歌愣了愣。

“我去看看。”還是花大娘反應的快,放了手裏的活,快步打開了大門。“快進來,這是咋地了?”瞧着眼睛紅腫的,不知哭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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