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柳姐。”季歌立在屋檐下,略顯幾分手足無措,不知要說什麽好。
餘氏立即去了廚房,泡了杯溫開水過來。“柳姐先喝口水,我再去打盆溫水洗把臉怎麽樣?”
“謝,謝謝。”柳氏接過溫開水,喝了兩口,垂着頭低聲應着,雙手緊緊的握着茶杯,看的出她情緒不穩定,也很緊張。
見這情況,季歌就更不敢随意說話,怕一個沒說好,反倒把人刺激了。
花大娘見餘氏端了臉盆過來,忙放倒了把椅子。餘氏便把臉盆擱到了椅子上。花大娘擰了條半濕的布巾遞給了柳氏,和風細雨的道。“擦把臉,天塌了還有個高的頂着呢。”
“對。這世上啊,就沒有邁不過的坎。”餘氏也安撫着,幫柳氏拿着茶杯。“洗把臉吧,緩緩情緒。”
柳氏低着頭呆呆的坐了會,才伸手接過花大娘手裏的布巾,一把捂住臉,忽的嚎啕大哭起來,哭的特別地傷心,帶了股瑟瑟秋雨的凄涼感。
別說倆個小的傻住了,就連三個大人都僵僵的看着彼此,面露難色。
過了會,待哭聲漸漸小了,花大娘把手搭在了柳氏的肩頭,不輕不重的拍了兩下。“覺的心裏苦,哭出來緩解不了,可以跟我們說說,說出來興許就好過了,或許還能幫你想想法子呢。”
到底是要生分些,說話間不免有些顧及。
“柳富貴這個畜生!手裏有了幾個錢,他竟然接二連三的在外面喝花酒!”柳氏這話聲音雖低,卻是一個字一個字咬出來的,帶着股濃濃的恨意。
喝花酒!季歌倒吸了口涼氣,火鍋店才開了多久?還不及一年吧?“柳姐,火鍋店現在不需要柳哥看顧麽?”就算生意好,也應該是生意越好越忙啊,哪來的時間喝花酒?
話音剛落,情緒才稍有緩和的柳氏,又突然的哭了起來,這回的哭泣很是壓抑。
季歌懷着孩子,情緒波動會比較大,很容易受到影響,前面的嚎啕大哭還好,這會的壓抑哭泣,她聽着分外心酸,眼眶發熱,心裏特不是滋味。“柳姐,你別哭了,你得把事說出來,你不說,我們不知道,就不能幫你想法子了。”
“就是這麽個理,你莫哭了,大郎媳婦懷着孩子呢。”餘氏心裏有些不得勁。有錢掙的時候,生怕她們沾着了邊,這邊出了事,鬧的滿城風雨,也不見過來說說話。這會遇着了困難,倒是巴巴的趕了過來,過來也就罷了,這總低着頭哭算什麽?把院子裏好好的氣氛都給破壞了。
柳氏用已經透涼的布巾捂着臉,翁聲翁氣的道。“火鍋店現在交給大兒夫妻倆在管着,他隔三差五的查查賬就行了,我平日裏只是在店裏打打下手張羅張羅瑣碎事,店裏雇了個手腳麻利的婆子,二百文一個月,管着一日三餐。”
這,這,這……季歌瞪圓了眼睛,不知道要說什麽好了。
“以前都是由我管着錢財,自這家火鍋店開起來後,剛開始也是由我管着賬本,後來大兒夫妻倆過來了,慢慢的,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就變成了大兒夫妻倆管着火鍋店,大兒媳另立了個賬本,夫妻倆把店裏的事管的妥妥當當,我這邊的賬本完全就廢了。”說着說着,柳氏漸漸平靜了下來。
頓了頓,她又繼續道。“其實最開始的時候,我也經常勸柳富貴,讓他別老在外面遛噠,該多用心管管火鍋店的事情,他把手裏的事交給了大兒,沒了他那邊的明細出入,我這賬本自然就沒法做。一兩回還好,說的多了,柳富貴就特別不耐煩,甚至會罵我……”
“隔壁住着大兒夫妻倆呢,我和大兒媳是面和心不和。柳富貴就這麽吼吼的對着我罵,我臊的恨不得找個地逢鑽進去,灰了心,也就不太管着他了,任他死活,沒想到,最後會變成這模樣。”柳氏拿着布巾當手帕使,擦着湧出來的悔恨淚水。
不對。季歌明顯覺的有些不太合理。“柳姐,依着柳哥的性子,他應該熱衷于管着火鍋店啊,怎麽就把手裏的事都交給了柳大哥?”這裏頭透着古怪,說不定就是那大兒媳在中間搗鬼,聽柳姐說,當初那五兩銀子的事就是她背後撺掇柳哥幹的。當然這話她不能說出口,現在她倆的關系還沒有好到這份上。
“是大兒夫妻倆,經常溫溫情情的說,我倆辛苦了大半輩子,老了老了,生意總算有點模樣,合該多歇歇,享享福,店裏有他倆顧着出了不差池。話裏話外大致就是這麽個意思。我當時挺欣慰的,還當這大兒媳是好心,現在想想,這是狼子野心啊!早知道她是這麽個性情,就不該讓大兒娶她進門!”柳氏說的咬牙切齒。
原來柳姐心裏也清楚麽?季歌暗暗想着,忽的想起小安來,問道。“這事小安知道麽?”
“知道。昨晚柳富貴一宿未歸,吃早飯那會,才悠悠閑閑的回來,我在他的耳朵旁看見一個痕跡才明白過來,原來他這些日子經常外出,有時還不着家,卻是吃花酒去了!”柳氏的呼吸粗重了起來,情緒開始激動。“我沒忍住,鬧了一頓,在我的逼問下,柳富貴惱羞成怒的把什麽都說出來了。”
柳氏又開始哭了起來,邊哭邊罵。“這個挨千刀的畜生,剛剛有了點錢,淨學那些上不了臺面的作派,把我們這些年的風風雨雨都抛腦後了,一點臉面都不給我留,若不是小安在旁邊攔着,他就要給我扇巴掌了,我恨吶,我恨吶,這個畜生,人面獸心的畜生,他不是人啊,真不是個東西,我怎麽就遇着了這麽個男人,大半輩子的苦都喂了狗了,嗚嗚嗚嗚嗚。”
攤上了這麽樁事,旁人也不好有什麽實質性的安慰,只能說些寬心的話,要不然,還能怎地?
柳氏在劉家院落裏哭哭啼啼了一個多時辰,心裏積的怨啊恨啊苦澀和心酸等,衆多負面情緒全都倒出來了。她走的時候,精神恢複了些,整個人也顯輕松了不少,可劉家院落卻蒙了層灰似的。
“大郎媳婦,你可得管緊家裏的錢財,這男人啊,有了錢就容易生別的心思。”餘氏很嚴肅的說了句,頓了會,一臉唾棄的接着說。“村子裏就有一戶,挖了個魚塘,一年多了幾兩銀子的出息,不想,這錢啊他沒有貼補家用,反倒是攢了兩年整,第三年春上,學了周邊地主家的作派,買了個二十七歲的婦女當妾。”
“二十七歲的婦女?”季歌愣住了。
花大娘在旁邊隐晦的解釋。“有些人家啊,究各種原因,會把家裏的婦人賣掉。”
“我的話你聽進耳朵裏沒?淨問些不着調的。”餘氏哭笑不得,重點不是這個好麽?
季歌笑盈盈的道。“餘嬸的話定是會聽進耳朵落在心裏的。”
她想起在現代看到一個故事,丈夫在外面找小三,妻子知道了,擱了把剪刀在枕頭下,睡前故意跟丈夫說起一樁事。便是有個男人在外面找小三,被家裏的老婆知道,怒火中燒的老婆,随手拿了把剪刀,把男人的那啥給剪掉了。丈夫聽着這故事,還挺自然的調侃了幾句,結果,躺下後覺的枕頭有些硌着,掀開枕頭一看,頓時魂都吓沒了。
哪天劉大郎真生了旁的花花心思,她是不是也該學學這個故事?擱一把剪刀在枕頭下?季歌心裏腹诽,眼角眉梢都帶了笑意。
“笑什麽呢?這麽甜蜜,定是想着大郎了吧。”餘氏涼涼的說着,又道。“我看大郎就是個好的,絕對不會做這等沒臉沒皮的事。”
季歌思索着,可以拿這個當笑話,緩緩院子裏的氛圍,便把這故事有聲有色的講了出來,講完後,餘氏和花大娘都目瞪口呆了,半天才回過神來。
“這婦人好手段啊!”餘氏讷讷的道。“最毒婦人心原來真有這麽回事。”
花大娘想的卻是深些,擰着眉頭說。“這事做的不妥當,當時是洩恨了,往後日子就難過了。”
“像柳哥那等性情,這招也不好使,說不定,還會起了反效果呢。”餘氏不太喜歡這柳富貴,說話就有點帶鄙視。
這柳家的事啊,季歌怔了會。“這事收不住了,指定還會鬧起來。”
“沾了腥,剛在興頭上,哪是說收就收的。柳家的安分不了,柳家妹子心有不甘,看不透想不通,折騰來折騰去,最後啊,還得柳家妹子吃虧,希望這事莫要鬧的太過了,柳家妹子也可憐,孫子都抱上了,臨了到老,碰着了這麽個糟心事。”花大娘嘆着氣。
餘氏小聲嘀咕。“換我,我也看不透。”說完,想到什麽似的,硬生生的轉了話題。“終是別人家的事,咱們也管不了,說點別的吧,大郎媳婦肚子裏還懷着倆呢,這倆小家夥鬼精着,到了時辰沒走動走動,他們就知道在肚子裏鬧騰。”
“這會乖着呢。”季歌低頭看着大大的肚子,一臉的幸福。
圍繞着孩子的話題,院落的氣氛重新溫馨起來。
二月中旬,柳氏又過來了趟,除了哭還是哭,滿腔的情緒充斥着憤恨怨怒,那些心酸傷心悲痛,随着柳富貴越發張揚無所顧忌的行為,悄然轉化成了滿滿的憤恨。
劉家院落裏的幾人都有些擔心她,她的狀态特別不好,幾乎是到了崩潰的邊緣,柳富貴再不自我收斂一下,拉她一把的話,柳氏盡早得爆發出來,會出現什麽樣的局面,還真是不好說。
擔心柳氏的同時,季歌也很擔心柳安。那孩子看着冷冷清清,實則是個心地純善的好孩子,這事不知道對他造成多大的傷害。
她讓阿河阿水尋個空,把柳安喊過來吃午飯。過了年,阿河阿水沒有當乞丐了,在酒樓裏尋了個活。用他們的話來說,以前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沒啥可顧及的,能活一天算一天。現在卻不同了,他們也是有家的人了,得好好的把日子拾掇拾掇,不為着自己,也得為着家人着想,別給家人臉上抹了黑。
阿河阿水打算好了,就算劉大哥他們回來了,也沒什麽事,酒樓管吃管住呢,到時他們搬過去就好,歇着的時候,就過來竄竄門,領了工錢就帶着三朵和阿桃逛逛街,買些零嘴嚼着。喔,他們還要攢錢,劉姐的孩子生了,得送點什麽才成,聽說剛生的小娃娃,要送長命鎖小福鎖平安扣镯子等,還得再打聽打聽,得個具體些的答案。
柳安過來吃飯的時候,飯桌上沒提,等吃過飯後,季歌淺淺的提了一嘴,見柳安答的挺正常,眉宇間也沒什麽情緒,心裏松了口氣。這孩子可能比柳姐看的要明白點?或者是對柳富貴沒什麽感情?甭管哪樣,沒被影響就好。
臨近三月,都說三月暖陽,最是春景迷人時。季歌時常會曬着暖暖的太陽昏昏欲睡。
這日,她在睡夢裏,覺的有些不太舒服,暖暖的陽光怎麽變的這麽灼熱了,她擰了擰眉頭,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對上一雙閃閃發亮的眸子,黑黑的瞳仁亮的很是驚人,清清楚楚的倒影出她的模樣,那一瞬間,毫不誇張的說,她真的,真的覺的心跳都停止了好麽!一眼即是萬年什麽的,原來真的存在啊,就那麽短短的一眼,恍若過了好久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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