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陳年舊事(八)
“應姑娘,我可以進去嗎?”就在應夢雲整頓好心緒,準備出去尋那毒蠱嬌娘時,外面傳來了敲門聲,緊接着她便聽到了儲益的聲音。
“少将軍,怎麽這麽早來找我?”打開了房門,應夢雲強壓住心裏的怒恨,極力讓自己保持着自然。她深知絕不能讓儲益看出什麽端倪來。否則,為應家報仇一事便是再無可能了。
“可否進去再說?”見到應夢雲,儲益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異常溫柔起來。那日聽到她說要離開,他便是白日食不知味,夜裏輾轉難眠。這才一早去跟儲岘山說要娶她。這下,他是決意要來向她表明心跡的。
“自然,少将軍請進。”若是可以,應夢雲恨不得儲益立刻消失,卻是為了大局,不得不作隐忍。她笑着側身讓出了一條路,待儲益進到屋內後,便是關上了房門。原本因着男女之嫌,這關門之舉實在是欠了妥當。可就在剛才,應夢雲忽然間生出了一個主意,便是做出了這個舉動。
一心想着要如何跟應夢雲開口的儲益倒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他走到桌旁,沒有坐下,只是轉過身,凝望着眼前人。
“少将軍可是有話要與夢雲說?”見儲益眼中滿是溫柔,應夢雲也是不動聲色,淡然一笑,問道。
見到那絕美的笑容,儲益的心中觸動不已。沒錯,只為這樣的一笑,便足以讓他傾盡所有。不可以背叛儲家,所以除掉應泰是勢在必行。可是,只要應夢雲好好地活着,他願意,他願意用餘下的生命去彌補。他一定會竭盡所能去治好她的傷。以後的每一段年歲,便心甘情願只為她而活。
“應姑娘,我知道這樣太過唐突。但,我還是想說。”對着應夢雲望了良久,儲益終于鼓起勇氣,深吸了一口氣後,開口說道:“方才,我已經跟爹禀報過了,我想娶你為妻。不知姑娘是否願意委身于儲益?”說這話時,儲益的手緊緊握着拳,手心也是滲出了汗水。因為他這話說得如此直白,若是被應夢雲一口回絕,那便沒了一點轉圜的餘地了。
聽到儲益的表白,應夢雲心中很是開心。然而,卻并非是出于情意。她之所以不顧忌瓜田李下的非議,關上廂房的門,便是料到儲益會說出這番話。那麽,自己便可在他毫無防備之下取他性命。但,聰慧如她,又怎會聽不出儲益話中的真心誠意?若說沒有絲毫的動容,也是自欺欺人了。只可惜,在當初他選擇了對應家下手的時候,他與她之間,便注定了只能有仇恨。
“承蒙少将軍錯愛,夢雲感激不盡。只是現如今,夢雲已是罪臣之女,又怎能作此妄想呢?少将軍還是另覓佳人,相伴終身吧。”應夢雲對着儲益行了一個禮,欲擒故縱地說道。
“姑娘言重了,若是兩情相悅,又何必在乎那些市井之說?儲益并非那落井下石的小人。只要姑娘不嫌棄,我此生定當不離不棄,且決不再另娶他人。”聽得應夢雲話中沒有拒絕之意,儲益自是萬分欣喜,即是連忙許諾道。
“這……”應夢雲猶豫了,卻是含羞地低下了頭。儲益卻是不催促,只充滿期待地望着她。即便是相對無言,只要看着應夢雲,儲益的心裏也是滿滿的。
沉寂了半晌,應夢雲才是擡起了頭,慢慢地走近了儲益,對着他微微點了點頭。
見到應夢雲答允了自己,儲益懸着的心才算放下,竟是欣喜若狂地一把抱住了伊人,在她耳邊,溫柔地說道:“我儲益以性命起誓,此生絕不負你!”
感受到儲益緊實而溫暖的擁抱,又聽得他信誓旦旦的承諾,應夢雲伸出去拔發簪的左手停住了。儲益的一往情深,竟是讓她有些不忍了:為什麽?你既然如此鐘情于我,又為何要害得我家破人亡?既然選擇陷害我爹,又為何三番四次救我于危難之中?儲益啊儲益,你這般對我,又教我情何以堪呢?
在荒谷的竹屋內見到應夢雲懸身在半空,儲益還以為此生就此與她天人永隔。竟是沒有料到可以失而複得,還有機會與她執手一生。眼下,他已經完全沉浸在欣喜與激動之中,對于應夢雲內心的掙紮沒有絲毫的覺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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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儲益的懷抱中,應夢雲慢慢閉上眼睛,淚珠無聲地滾落出眼眶。那本已停滞的手終于還是拔下了發簪,直直地朝儲益的後頸處刺去。他的身上背負着應家上下數十口人的枉死。一切都已注定,他的深情她無福消受,也是不可以消受。
就在發簪的尖端要刺入儲益的後頸處時,應夢雲感覺到自己的手被緊緊地抓住了。她睜開眼,只見儲益正望着她,滿臉的難以置信。她的左手腕正被他死死地攥在右手中。接着儲益稍一用力,應夢雲的手便再也使不上氣力,一松,簪子便掉落到了地上,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音。
“為什麽?”前一刻應夢雲不是接受了自己嗎?難道只是為了要殺自己才虛與委蛇嗎?可是理由呢?儲益皺着眉,神色嚴峻地問道。
應夢雲沒有說話,只是望着儲益,眼神裏恨意分明而濃烈。既然被發現了,除了任憑他處置,還有什麽好說的。
讀懂了應夢雲的眼神,儲益心中震驚不已:他以為自己可以隐瞞她一生的,卻是沒料到她這麽快就知道了。怎麽可能?想到這裏,他那緊攥着應夢雲左手腕的右手也是漸漸松開,無力地垂了下來。心裏頓時被戚戚然占得滿滿的,酸痛得厲害。
看來儲岘山說得沒錯。“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自己的深情,終究還是抵不過那份深仇大恨!可他是儲益啊,生來便是儲家的人,他能怎麽選擇?他從來沒有想到會愛上應泰的女兒。一切不過是一場意外,一場不該發生卻命中注定的意外。儲益心中的凄然愈演愈烈,竟是慢慢轉成了不甘心。
手被松開,應夢雲向後退了一步,蹲身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發簪後,又緩緩站了起來。既然殺不了儲益,她便只有自我了斷了。誰知,儲益再一次成功地阻止了她。可這一次,他的眼中既不是脈脈的溫柔,也不是悲戚的傷痛,而是一種近乎憤怒地神色。
“放開我!”應夢雲也是生氣了,橫眼瞪着儲益,厲聲說道:“你們父子不是想斬草除根嗎?不用你們動手,放開我!”可任憑她如何扭動手腕,儲益都不曾松手,還越來越用力,使得應夢雲吃痛地蹙起了彎眉。
忽然,應夢雲整個人被儲益丢到了床上。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儲益便撲過來,壓在了她身上,瘋狂地撕扯起她的衣服來。了解儲益的意圖後,應夢雲自是本能地進行強烈的反抗。奈何儲益身為男子,力氣本就大于女子,又因着出身将門,功夫也是不弱,應夢雲又是身嬌體弱,手無縛雞之力,如何抗争得過?最終還是讓他得逞了。
看到應夢雲的眼淚奪眶而出,儲益才猛然從沖動與憤怒中清醒過來,卻是為時已晚。他恍恍惚惚地站起身,穿好了衣服,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便是頭也不回,釀釀跄跄地走出了廂房。一路上跌跌撞撞地,不知要去向哪裏。
應夢雲一絲不挂地躺在床上,雙目呆滞地望着床頂,似乎沒有了任何想法。然而她的眼神裏分明是有什麽的。她想過為了報仇犧牲掉性命,卻是沒有料到會遭到這般的侮辱。那個男子,前一刻還是溫情款款,現在竟是讓她生不如死……若說适才應夢雲還有掙紮的話,此刻,她的心中便只剩下了恨,刻骨銘心、撕心裂肺的恨!
一早躲在櫃子裏的儲闌在儲益進到屋內的時候便已醒來,卻是想着要聽聽儲益要對應夢雲說些什麽,才遲遲沒有現身。在見到二人互許終身相擁之時,她心中還一陣竊喜,想着那時候出現,儲益便是生了一百張能言善辯的嘴,也是無法抵賴了。卻是不想,她竟看到應夢雲要殺儲益。而那個待人溫和有禮、待她寵愛有加的兄長竟然變成了一個惡魔。
她應該沖出去的,只要她出現了,定是可以救得應夢雲的。可是在看到儲益發狂的那一刻,她竟是害怕了。她知道儲益不會傷害自己,可她還是因為突如其來的恐懼選擇了躲藏,眼睜睜地看着應夢雲被他強占。期間,她還死死地捂住嘴巴,極力不讓自己的哭泣發出音聲。她的膽怯,竟是到了這種地步。
儲益走了良久,應夢雲還是一直呆呆地躺在床上,沒有任何反應。儲闌終于推開木櫃的門,走到了床邊。看着好似沒了魂的應夢雲,儲闌心中狠狠地便是一陣抽痛。她伸出雙手,顫抖地将被子蓋在了她身上,又想幫她理一理淩亂的青絲。就在她的手碰到應夢雲的臉時,應夢雲突然望向了她。那眼神很是複雜。有怨憤,有絕望,有輕蔑,還有很多很多儲闌看不懂也說不出的東西。她只覺得那道目光像是會吃人般令自己窒息。她像受了巨大的驚吓般一下子抽回了手,逃也似地沖出了廂房。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儲闌到了自己的卧房門外,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在應夢雲房內看到的一切始終在她腦海中不斷出現。一遍一遍地提醒着她,他兄妹二人犯下了何等的大錯!
儲闌伸出手去推門,手顫抖得比剛才更是厲害。而在右腳才跨過門檻的那一刻,她身子一軟,整個人一下子癱軟倒在了地上,終是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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