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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客官,您真想吃真的得排隊……”店小二在櫃臺後面委屈巴巴地勸說。

“哼,我不信!”眼前這個鶴發童顏的小老頭卻怎麽也不服氣。他穿着短褂布鞋,風塵仆仆,看起來不怎麽有錢,身後還跟着兩個一臉受慣欺負的小哭包,他氣勢如虹,怒拍桌道:“把你們小老板叫出來,我跟她熟得很,你看我用不用排隊。”

“這……這真不行,我們,我們小老板忙着呢……”

“吵什麽呢?”小東端着菜,撩簾從後廚進來。一看來人竟然是陳神醫,又驚又喜,連忙招呼道:“花熙,花熙你快看誰來了!”孟花熙聞聲也出來,“陳神醫,您怎麽來了!”

陳神醫如願以償,不用排隊就吃上了孟花熙的手藝。他吃了一大碗豬骨湯面,三只烤得金黃的蔥油豬肉大餅子,還有一大碗酸辣湯。吃得肚皮圓滾,打了個飽嗝,這才擱下筷子說正事來。他對孟花熙笑眯眯道:“你上京城後,你家裏陳嬸怪想你的。你寫的書信呢,她也都看了,可她知道你的脾氣,知道你報喜不報憂,就算有委屈,也斷不會在信上說的。我呢,不忍她這麽難過,于是自告奮勇,來看看。”

小東兩臂抱在胸前,不屑道:“哼,根本不是,我看你分明是嘴饞了!”

“你你你,你胡說!我才沒有,嗝……”

孟花熙禮貌道:“勞煩陳神醫跑了這麽遠一趟,還請陳神醫幫我給陳嬸帶話,我現在在京城過得很好。你看,我們把酒樓也搬過來了,和邊塞那個一模一樣。”

也是李修平有心,知道孟花熙舍不得那小酒樓,硬是請了能工巧匠,又親自動手作圖,将那小酒樓原封不動搬了過來,緩解孟花熙的思鄉之苦。

陳神醫捋着胡須連連點頭,“是的是的。起初我也擔心,小丫頭你跟那糙小子來這兒,他要是欺負你怎麽辦?你不知道,他可壞得很,上次硬綁我走,可差點掰斷了我這身老骨頭。”

“是嗎?”陳神醫話音剛落,李修平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門框外,兩手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陳神醫太知道李修平的手段,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連忙又說:“不過,不過是我算錯咯,我瞧着丫頭出落得比以前更水靈了。”

李修平這才高興,大刺啦啦往陳神醫身側的空椅子上一坐,睇了他一眼,無所謂道:“怎麽?東西找到了?”

“什麽東西?”

李修平不說話,只是伸出手掌,掌心朝上。

陳神醫表情變幻莫測,半晌嘆了口氣,向腰間挂着的小包袱,口中繼續罵罵咧咧,道:“真是嘔死人了,什麽都藏不過這個臭小白臉的眼睛。東西明明是我準備給花熙的驚喜,你這麽一戳破,還有什麽意思?沒意思,沒意思!”

“嗯?”孟花熙聽說陳神醫要給自己送東西,“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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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神醫展開手掌,掌心上有一片曬幹了的,小小的葉片。

“這是?”

小東湊了過去,狗鼻子貼着陳神醫的手掌聞了一圈,沒能聞出什麽,道:“不知道。”

“花熙,”陳神醫嘆了口氣,道:“你的味覺并不是真的喪失了,而是因為血紅花之毒。你母親在你出生之前染上了這種毒,所以你出生後味覺全失。我這些年一直不敢面對血紅花。因為它會讓我想到太多不好的事情。但一次偶然的機會,我發現血紅花的根莖,竟然能解開這種毒素。”

李修平眸色一沉,道:“你在誰身上試過?”

“魏炎。”陳神醫如實相告。

“上次你硬要我給魏少卿治病,我當時沒依,但心中總覺有愧,”陳神醫嘆了口氣,道:“所以我思來想去,還是去看望他。見他忠心耿耿,竟然落了個如此下場,實在難受。于是治力為他治病,沒想也是吉人自有天相,還是被我找着了。”

“魏炎他現在……”

陳神醫低聲道:“魏少卿還有打算,不願将殿下牽扯進來,故而不然老夫告訴你。他讓我告訴你四個字——靜觀其變。”

李修平不再言語。沉默片刻,突然睨向陳神醫,道:“老頭,看來你早就知道本王身份,竟然還張口閉口罵我糙小子,豈有此理。”

陳神醫發現自己說漏了嘴,連忙大笑,打了個哈哈掩蓋,道:“花熙,你想不想試一試?”

孟花熙點點頭,“想。”

她早就想知道自己的食物是什麽味道,只是一直沒有機會,現在終于有辦法了,她再高興不過。

陳神醫道:“好。”他将小包袱取了出來,交給孟花熙,說:“每天就水吞服,先喝三日。”

“是。”

孟花熙按時服用,過了三日後,這日開店前,孟花熙照例和店裏夥計一同吃早飯,突然吃到一口個糕點,臉卻皺成一團,“呸呸,呸呸……這是什麽,怎麽這麽難吃。”

“花熙!”小東大聲說:“你嘗不到味道就別瞎說,這可是你做出來的招牌點心!怎麽浪費呀!你不吃別人還想吃呢!诶,不對……”小東腦子一轉,驚道:“花熙,你怎麽會覺得東西難吃。”

嘗不到味道,自然是好的嘗不到,壞的也嘗不到,怎麽會突然覺得難吃?

孟花熙苦着臉,喝茶水将舌頭上的糕點碎渣沖了下去。

小東又請來陳神醫一問,陳神醫聽了病症,說:“這是正常反應,因為病人還沒有熟悉食物的味道,所以覺得吃着難受。”陳神醫解釋完,又說:“所以那糕點呢?還剩不剩?”

小東:“……”

孟花熙的味覺有了反應後,陳神醫又給她紮了針,叮囑她繼續服用藥草,再過上三五日,味覺就能完全恢複。

李修平這天回家,見孟花熙腦袋支在手肘上,歪着頭在等他。他有些好笑,款步進來,正要解開肩上的披風,一個軟乎乎的小人就從背後将他抱起來了。

李修平心中一暖,回身把人攬進懷裏,笑道:“怎麽了,今天這麽熱情。”

孟花熙嘆了口氣,幽幽道:“你第一次吃我做的面條,是什麽滋味?”

以前她嘗不到味道,自己不知道自己做的東西有多難吃,反而釋然,現在知道了,才發現自己當初逼着李修平吃自己做的東西,是多麽過分的一件事。

李修平眉毛一揚,低眸看孟花熙,笑眯眯道:“想聽真話?”

“嗯。真話。”孟花熙一臉認真。

李修平回想了一會兒,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他手握拳,抵在唇邊,輕輕咳嗽了兩聲,掩飾自己的失态,道:“我小時候,有次被人下毒。先是下了鶴頂紅,然後又下了斷腸草,于是兩種草藥混合在一起,反而沒讓我毒死。”

“然後呢?”孟花熙疑惑地仰頭望着李修平,想不明白李修平為什麽突然說道這個。

李修平忍笑道:“就算這樣,我都沒覺得自己會死掉,但是當我吃了你下的面,我真覺得自己今天就要交代在這兒了。”

“啊……”李修平添油加醋,硬是說得慘絕人寰。孟花熙實在不好意思,還有一點點的委屈,擡不起頭來,只能用頭頂撞李修平胸口。

李修平見孟花熙這是真的難受了,既覺得心疼,但又覺得好笑,手指在孟花熙頭上點了點,道:“那又怎麽樣呢?咱們花熙現在做飯做得可好吃了。”

“可我,可我學什麽都比人慢。”

李修平眼帶笑意,頓了頓,溫聲開導道:“我以前習武時,我師父這麽跟我說,竹子用了四年,只長高了一寸,但第五年,每日會長十寸,四十日便長到五丈高。因為前四年,竹子都在土壤裏蓄根。所以永遠都不要急,好的都在後頭呢。雖然你之前做的東西的确不怎麽好吃,但你刀工練得好,火候控得好,于是稍微有人點撥,你做的便比那些比你學的快的人更好。所以何必氣餒?”

“嗯。”孟花熙心裏的淤氣散了出來,好受多了。她乖巧地抱着李修平。這人實在是太好了,即使她這輩子味覺都不會恢複,其實她也沒有那麽難過,因為這個人已經告訴她什麽是甜了。

李修平柔聲哄着,見孟花熙神色好了些,便用手指刮了刮臉頰,道:“突然問我這個,是因為現在能嘗到味道了麽?”

孟花熙鼓了股腮幫子,真的是什麽都瞞不過李修平。

她點了點頭:“有一點點,但是嘗什麽都覺得苦。”

李修平溫柔地笑了起來,但看起來卻像一只心懷奸計的壞狐貍:“既然能嘗到的話,想不想再嘗一嘗甜的?”

“甜的?什麽甜的?”孟花熙天真無邪道。

李修平被這全然信任的目光凝望得反而心虛了,他裝腔作勢道:“先閉上眼。”

孟花熙老老實實閉好眼睛。

李修平俯身将唇貼了上去,悄悄偷了個香。

他本是想兇一點,但想到孟花熙方才心情低落,于是不忍心,點到即止,親了親便放開了。

“甜不甜?”李修平故意問。

孟花熙臉頰爆紅,吞吞吐吐,半晌才委屈地憋出一句:“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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