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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魏炎新科狀元,風華正茂,模樣又清新脫俗。皇帝有心将他指婚給長樂公主,長樂公主少女懷春,一次春宴上對魏炎驚鴻一瞥,芳心暗許,于是也同意這樁婚事。

這般人物本是能平步青雲,但當年烏臺疑案發生,魏炎谏言皇帝,一定徹查皇後死因。但皇帝被貴妃迷惑,哪兒還有這一心思。他本就生性多疑,皇後之死已蓋棺定論,再想翻案,無疑是在質疑他的威信,這是他絕對不允許的。于是一氣之下,他連貶魏炎三級,以儆效尤。

就是這次沖撞,斷了魏炎整條官路,在被貶途之前,身中劇毒。

證據遞上來後,皇帝雖知道皇後之死的确另有隐情,但他并沒有為當年觐見言臣翻案的念頭,即便有錯,那又如何?他既是當今天子,錯便錯了。李修平此時點出魏炎的身份,無疑是逼着皇帝老頭兒直面當初的錯誤。皇帝老頭氣急攻心,猛地咳嗽。

太監慌忙呼來太醫。

“十七皇弟,你,你怎麽能在父皇病重的時候對父皇說這種話?你想做什麽?!”鄭王厲聲質問。

當年烏臺疑案,他在背後推波助瀾,手上有不少孽債,萬萬不能讓李修平舊事重提。他撩起袖袍,快步行至皇帝跟前,面則一臉痛心疾首,實則內心一陣竊喜。

他對這個十七弟再了解不過。李修平幼年時沒有母親關懷,因此氣性極其孤僻自負,桀骜不馴。這次他回來,是鐵了心要為母後,還有當年的大臣們翻案。李修平此時的做法,也沖多遠大于謀略,這番大吵大鬧,只會讓皇帝對他更加反感和不信任。鄭王抓緊機會,連忙污蔑李修平說:“你沒回來之前,父皇身體好好的,你現在回來了,父皇一下病倒,誰知道是不是你從外頭帶來了什麽東西?”

李修平嘴角勾起冷笑,鳳眸睇着鄭王,道:“證據呢?”

“什麽?”

李修平道:“空口白牙。我問你證據呢?”

鄭王啞口無言,匆匆拂袖,道:“我現在是沒證據,可你現在把父皇氣着了,你又安的是個什麽心?”

李修平道:“有一些話我本是不打算說,怕傷了我同二皇兄的手足情誼,但二皇兄卻絲毫不念兄弟之情,血口噴人,那我不得不說了。我有沒有從塞外帶東西回來不知道,但貴妃娘娘熟知毒術,已經害死了我母妃。二皇兄又是在貴妃娘娘身邊長大的,所謂耳濡目染不過如此。說起來,還是二皇兄更可疑吧?”

“你。”鄭王咬牙切齒。他沒想到李修平這麽敢說,竟然連他母妃入獄都擺到臺面上。他無法反駁,只能狠瞪着李修平。

李修平以退為進,繼續道:“臣弟才疏學淺,劣跡斑斑,當然比不上二皇兄能讓父皇舒心。父皇現在病了,二皇兄盛名在外,必然有辦法為父皇排憂解難。”

李修平深知父皇最怕什麽。他一心想長生不老,最怕下面的子嗣伺機奪權,現在他病了,老二在床榻前如此噓寒問暖,被他這麽一煽風點火,自然擔心鄭王是為了讓他放權。“都給我出去。”皇帝老頭兒緩過勁來,閉目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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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監匆匆過來,說龍體欠安,請皇子公主出去。

鄭王功虧一篑,狠瞪李修平一眼,拂袖而去。

長樂公主離開後還抹着眼淚,對李修平道:“十七皇兄,您,您何必突然對父皇說這些話?您明明知道他不愛聽的。”

李修平整了整寬袖,道:“我知道父皇不愛聽,但我一定要讓他聽。他想自己百年之後,這件事便翻篇?好可惜,沒有這麽好的事。”

長樂公主明白,李修平這是鐵了心,一定要翻案,不再勸說,和李修平一起出宮。

一直到客棧樓下時,李修平身上的戾氣還沒有散盡。溶溶月色下,他對着園林裏一株半開半合的山茶花。花香很清淡,沖淡了記憶裏的融雪和藥渣。他的眼睛前一片白霧,過去那十年走馬燈似的在他面前亂轉,好似一群不肯消散的魑魅魍魉。“殿下。”暗衛榮飛拱手道。

李修平回過神,眼中恢複了平日的精明。他伸出根手指,毫不溫柔地掐斷了眼前的花枝,讓那嫣紅的花瓣撲簌簌散落進泥土裏。他兩手背在身後,淡聲道:“客棧是個好地方。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會在這裏吃飯。你放風聲出去,就說有高人算了天象,馬上九星連珠,要變天了……”

“是。”榮飛領旨退下。

身後門扉傳來吱呀一聲響。

“你來了!怎麽不做聲?”轉眼間,那小妮子直接撲進了自己懷裏。李修平溫柔一笑,伸手托上孟花熙的腰間,道:“小心點,別摔着了。”

“不會的。”

“今天生意好不好?”李修平眉眼彎彎道。

孟花熙笑眯眯地掰着手指跟他算,“特別好呢,紅燒肉呢,賣了一百八十五份,一份能賺五十文前,這就是十兩銀子了;然後面條賣了三百碗、甜糕賣了三百份……總之,特別多錢。”

李修平忍俊不禁,忍不住捏孟花熙的臉蛋兒,道:“幹了這麽多活,不累?”

“還好。”孟花熙像是一個永遠暖呵呵的小火爐,總是不知道疲憊,她垂下眼皮,又有點不好意思,小聲說:“可是,可是今天一整天沒有見到你了,我還以為,你晚上也不會來。”

李修平平時公務繁忙,忙起來的時候,經常一整天都見不到人影。尤其是前段時間,城裏重修城牆,李修平親力親為,去現場監工,更是一去就是一整日。但無論再忙,李修平都會回來小客棧吃飯,和孟花熙一起吃飯。但今日,連這唯一相處時間也沒有了。

李修平憐惜地拍了拍孟花熙的發辮,道:“怎麽會,今晚吃什麽?”

孟花熙拉着李修平往屋裏走,道:“今天晚上吃馄饨,鮮肉餡兒的,特香。宮裏出什麽事了嗎?突然叫你過去。”

李修平被孟花熙按在了桌邊,一碗香噴噴,粒粒飽滿的大馄饨上了桌。李修平拾了碗筷,在湯中攪了攪,道:“沒什麽大事,我父皇病了。”

“啊?”孟花熙擔心道:“皇上生病了?是什麽病?”

“還不知道。”李修平細嚼慢咽道。他不大高興提這件事,一筆帶過道:“不是什麽大事。”

長桌對面,小東正對着算盤得蹦得蹦算:“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不錯,又比昨天賺得多了。”

不管什麽時候,這間客棧裏都是又溫馨又熱鬧。李修平忍不住笑了起來,方才的苦悶和煩躁一掃而空,他将吃空了的碗往前一推,道:“小老板,再來一碗呗。”

小東道:“得了!”

孟花熙說:“陳嬸給我寫信了。”

“是麽,她說什麽?”李修平問。

孟花熙說:“她說神醫要來看我。”

陳神醫也是很心酸,好不容易肚子裏的饞蟲被勾了出來,找到了個長期吃飯的地方,但孟花熙沒幾天就走了。陳嬸雖然又重新請了大廚,做出來的東西雖然好吃,但總差了點什麽。于是現在他實在饞得受不了了,收拾了包裹,要進城看孟花熙。

李修平嗤笑一聲,道:“這次他來,給他算錢。”

皇宮裏,皇帝老頭兒喝完苦澀的湯藥,眼中再次浮現一絲清明。

他當然還記得魏炎。的确是年輕有為的一個小夥子。但他在朝中根基不深,他便拿他開刀,以儆效尤。沒想跟他一樣正直的人還不少。朝中忠臣多,這本是一件好事,但對于陰鸷皇帝老頭兒來說,則是麻煩。

烏臺疑案于他而言是腐肉上的一塊疤。從表面上看去,好像只壞了這一小塊,但若真要下刀,便會發現下面早就爛得血肉模糊了。那必然引起一次巨大的動蕩,他不能下這個刀子,也不敢下這個刀子。

十年不過白駒過隙,彈指之間。當年他貶了多少人,又殺了多少人,說老實話,他現在年紀大了,實在記不清。每一條通往君王寶座上的路都是鮮血淋淋,就像他為了王位弑父殺兄,現在他為了安定殺了一兩個功臣,那又如何呢?

他真不明白,過去的事情,怎麽就不能讓他過去?為何非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翻出舊賬?

他實在煩悶,覺得自己好像架在了烤爐上。分明清楚自己做的是錯事,但又不得不一錯再錯,不能低頭。

今晚,十七又在他心裏種下了新的一根刺。

他說老二民間名聲很好,這可是真的?是怎麽個好法?

他知道皇位是怎麽到自己手裏來的,于是如頭懸寶劍,日日擔憂其他人也用同樣的方式奪權。

這病實在來的不是時候。他起不了床,看不清字,手中的權力不得不分一部分出去。到時候,老二嘗到了權力的甜頭,還會還給他嗎?還是會借此機會一勞永逸?這個念頭在他腦中盤旋不去。

他本就身體虛弱,現在又心事重重,在床榻上輾轉反側。

“皇上,”太監進來問安道:“皇上身體可有不适?”

皇帝便道:“過來,我有話吩咐。”

“是。”太監進來。

皇帝兩根手指招了招,說:“出去問問,看民間百姓,是如何說鄭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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