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意料之外
咕嘟……咕嘟……
冰涼的河水刺得人骨頭疼,步珩微奮力甩着沉沉的袍袖,欲蹬腿往上浮去,奈何深不見底的河水似是有一股吸力,将她不斷的往最深處吸去。
罷了,命葬于此了。
當她放棄掙紮時,一團紫色卻由遠及近的飄來,漸漸消散,漸漸迷離,嗡鳴聲蓋過了一切,窒息壓迫感襲遍全身,步珩微最終無力地垂下了眼睑。
晨曦來臨,晨鼓敲響,禦史中丞跌落禦河的消息一時傳遍朝野,陸臺主暴怒放話皇城,抓住行兇之人必淩遲的消息也順勢傳了開來。
京兆府衙的人大清早便封了天江賭場,宮照安也早已秘密派人将步念筠接了出來。他乍聽到步珩微跌落禦河的消息時,以為是有人謠傳,想着昨日還好好的人怎麽就忽然跌入禦河了?
步念筠見宮照安帶人來救自己,不免有些臆想,紅暈燒上面頰,“宮大人,是李公子讓您來救我的嗎?”
“不是,是你哥哥。”宮照安從思緒中抽回,瞧着念筠既無啼哭也無驚恐,便愈發佩服步青的家教,能把女兒教養的如此不畏險惡。步念筠一聽不是李綏,晶亮的眼神稍有些遲滞。宮照安本不是費口舌之人,想着步念筠作為步府小姐,應該知曉,便沉着嗓子開口道:“剛剛朝上傳來消息,你哥哥跌入禦河了,傷勢不明,還是趕緊回府去看看罷。”
“哥哥怎麽會跌入禦河?”步念筠瞪圓了眼睛,顯是不能接受。
宮照安也沒有回話,只面色陰沉,敢在皇城內三番兩次的對禦史中丞下手,想來必不是天江賭場所能做到的,應是背後有權貴勢力在操縱。看來得暗暗調查下了,總不能讓珩微白白受了委屈,若是步青那個老不死的回來皇城,發現自己兒子被人害死了,鐵定得找他這個幹爹大理寺卿來索命。
步念筠擔心步珩微的傷勢,一回步府便奔到了後院,一推門卻見那死對頭立在她姐姐床前,她本就對陸璟蘊有敵意,現下也不屑得行禮,權當無視他的存在,奔到床前死死抓着步珩微冰涼的手,“查叔,郎中怎麽說的?”
“冰寒入體,水入肺腑,性命已無大礙,只怕是會落下病根了。”查管家嘆着氣,渾濁眼眸裏泛起了淚光。
後進門的宮照安一眼就瞧見了陸璟蘊,他沒料到素來是敵對之手的陸臺主會出手相助,更沒料到他會放話皇城,一路護送步珩微回府,只這份情意也值得他為之躬身揖禮,“宮某多謝陸臺主救了珩微賢侄。”
“宮大人言重了,只是順路路過而已。”陸璟蘊容色淡淡,仿似事不關己。
宮照安稍頓了頓,也不再多說客套話,退出到屋外吩咐事宜,只是心下裏疑慮漸生,莫不是消息有誤?看如此情勢,這陸臺主倒不像是緊張步珩微的樣子,又怎會放話整個皇城?
臨近日落時分,步珩微終是醒轉了過來。陸璟蘊早已回禦史臺,只念筠守在她床前,她不停地咳嗽着,念筠慌了神兒,“姐姐,你還有哪裏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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顫顫的音裏帶了哭腔,步珩微只搖搖頭擺了擺手,“我無礙,倒是你有沒有受傷?那些人有沒有欺負你?”
“沒有,他們并沒想把我怎麽樣。”念筠低聲回着,步珩微瞧着她一直低垂的頭,緩了好一會兒氣息才又問道,“你是怎麽被天江賭場的人給擄走的?”
“我就跑出去沒多遠,忽然眼前一黑就沒了知覺,醒來時就在那什麽賭場了,他們說只是為了恐吓恐吓你。”念筠小聲說着,步珩微卻蹙起了眉頭,倒不是因為那些人的惡劣行徑,只是她曉得念筠說謊的小動作,小指亂動必不敢與她直視。
“你有沒有見過誰?”
冷不丁一句問話,念筠擡起頭大張了眼睛,“誰?”
此番受驚之舉,步珩微更确定了念筠在說謊,只是不知她為何要說謊。
“珩微,珩微……”
一連疊的聲音傳來,步珩微倒吸一口氣,即刻翻轉身面向了床裏側,“就說我仍昏迷着,你也少與他說話,快打發了他走罷。”
念筠一聽是李綏的聲音,所有的陰郁不快一瞬時消散,提着裙擺就奔了出去。可乍見李綏那憔悴的面容,她又有些晃神,“李公子,幾日不見,你……”
“珩微呢?醒了嗎?郎中怎麽說?”李綏邊問邊急速往前走,也不待念筠回答就要去推門,念筠稍稍側了側身,擋着他的去路,“哥哥他還昏迷着,李公子明日再來罷。”
“我就進去看看,怎麽昏迷了一整日還不醒?”
念筠欲再說,李綏已推開另一扇門,“放心,我只是看看而已,你去忙罷。”
門扇輕輕合上,念筠一人立在石階之上,只覺這秋日的風有些涼,那人自始至終都沒有關注她一眼,她輕輕地走至窗柩前,借着光線往裏瞧去,這樣看看也好罷。
你的心裏只有兄弟,我的心裏卻只有你。
李綏細細瞧着軟枕間那蒼白的小臉,眸間盡是心疼與不舍,步珩微被那眼神灼燒的難受,可又不能動,只得生生承受了。李綏左手握着她冰涼的手腕,右手捏了捏她的臉頰,順勢又将她額上的一縷發絲捋了下來,“不會還生氣罷?”
“我可不可以這樣理解,你太生氣是因為太在意我?”李綏自顧自的輕笑起來,笑着笑着,狹長眼眸裏便漾起了瑩光,“這晦暗的官場,你是不能待了,我知道你有自己不得不這樣做的理由,但是……”
“來做我的皇子妃可好?做我唯一的妻子……”輕柔的聲音貫穿着耳膜直至心房,步珩微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下去了,步念筠卻愣在廊下,手掌下意識的握在了窗柩之上,長長指甲裏盡是木屑。
原來他是知道的!他竟然是知道的!在他眼裏,所謂的兄弟從來都是女的!
“只要你替本王做一件事情,本王會讓你如願以償的嫁給六皇子。”二皇子李素的話語一遍一遍地回旋在她的耳邊,天江賭場裏的那一幕不停地閃現。
她确實被擄到了天江賭場,确切的說,被二皇子李素請到了天江賭場。
“放心,只是一件小事,不會傷及你的性命,而你又能成為六皇子妃,何樂不為?李素循循善誘着,在她猶豫間,他卻順手扯掉了她的耳環與香囊,笑得甚是溫和,“你不說,本王便權當你答應了,做了皇子妃,可別忘了與本王的約定。”
她其實是不拒絕的,只要能讓她嫁與李綏,做何事都是甘願的。
“念筠,你怎站在了那裏?”李綏輕輕合着門,轉身對她囑托道,“好好照顧珩微,我明日再來看望。”
一路自後院至前庭,念筠期待着李綏還能再說些別的,可直至走出步府,他都沒再說一個字。
自己被擄走了,他總該知道的,可這個她心儀了數年的男子,仿似不知般,不聞不問。
夜幕降臨,念筠心事重重的回到了自己房間,步珩微剛要閉眼歇息會兒,卻聽木門吱嘎一聲又被推開了,緊接着是簾幕挑起的聲音。
步珩微側了側眸,不用想也知道是誰來了,陸璟蘊見她只斜睨了自己一眼,也不出聲,當即寡着臉訓斥道:“你要再這麽不珍惜己命,一心尋死,下次我便随了你!”
“你才一心尋死,是有人将我推下禦河的。”步珩微絲毫不讓他,縱然喉嚨疼的難受,她也極力哼聲翻了個白眼。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懷裏揣的是什麽折子!”陸璟蘊冷着聲音,顯是窩了一肚子火,“身在禦史臺,你的命便是我的,別妄想自己獨占說不要就不要!”
“你這話說得倒真無理。”步珩微肘彎用力,靠着軟枕稍起了起身,陸璟蘊瞧着她緩慢的動作,挑起了劍眉,“你就這麽跟救命恩人說話?今日可是我救的你,将你抱上的岸,回府幫你換了袍服……”
“什麽?”步珩微咬唇瞪了眼睛,這豈不是……
步珩微低頭瞧着自己身上幹淨的中衣,臉頰一陣火辣辣,看來自己死不承認也是不行了,他必然已經确定了自己的女子身份。
陸璟蘊倒好似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只眯了眼眸一本正經道:“金吾衛賭場案,已經交由榮漢阗處理,你若敢再沾手,本官便親自将你投進禦河裏去!”
他雖發狠說着,眉眼卻往下觑着步珩微的反應,果不其然,步珩微從剛才的尴尬裏回了神兒,鼓着腮幫子嘶聲道:“這是我用命在查的案子,你為什麽要交給別人?”
“且不說這個,你的查案進程除了你自己,還有誰知曉?”
“為什麽問這個?你難道不知曉嗎?”步珩微氣血上湧,也不屑的翻白眼了,陸璟蘊俯身在她近前一字一頓道,“除了本官,還有誰?”
“你站遠點。”步珩微側頭避開了那溫熱氣息,卯着勁兒也不願回答,但看陸璟蘊甚是嚴肅,也沒起身的意思,她便仔細回想了番,最終有些猶疑不定地回道:“沒人知曉了罷……”
“等等,榮中丞。”脫口而出的三個字,連步珩微自己都有些驚愣,自始至終詢問案情進展的只有他一個人。
“可這與你把案子交給他有何關系?”步珩微有些不解,陸璟蘊卻不再解釋,只淡淡回道,“你且看日後發展罷。”
步珩微忽有些了然,“可臺主也是知道案情進展的,不是嗎?”
算定了她今日上疏,誰都有可能下黑手。
步珩微忽而擡眸直直盯視着咫尺開外的陸璟蘊,眸光寒涼,“我只問一句,你與我是敵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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