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成婚與否

城牆之下,李綏騎着高頭大馬,仰頭望着那個他疼愛了十五年的妹妹,只無聲道:“一路走好,原諒兄長的無能。”

靜兒望了皇城最後一眼,直至大紅蓋頭蓋上,都沒有流一滴淚,出嫁隊伍浩浩蕩蕩的出了皇城,李綏一路相随了許久才勒馬停住,胸前愈加絞痛,這一別可能就是一輩子了。

衆人散去,各坊又恢複了往日的熱鬧繁華,該吃飯吃飯,該吵架吵架,生活依然繼續,不同的是嘴裏多了些談資。他們無心的談論着他們的公主,卻不知這一個弱小的女子換來了邊境數十年的和平。

大理寺與刑部封鎖了修言被抓的消息。步珩微本想去法玄寺告知修言一聲,靜兒今日出嫁已離開了皇城,可猶豫了許久,她還是沒有去。現在她擔心的倒不是修言,而是她的妹妹,比靜公主出嫁更讓她火燒眉毛的是步念筠的婚事,因為不知何時外界已風聲四起,步家二小姐不日将嫁入六皇子府。

免朝參的第二日,步珩微特意守在後院,直至日落時分,步念筠才急匆匆的返回,面色看上去有些喜悅,卻被隐在了大氈帽下,步珩微清了清嗓子,在不遠處喚道:“念筠,你出去見誰了?”

“诶?見誰?”步念筠愣愣的側過身,攏了大氈帽後抿唇笑道,“姐姐成日裏躲在合歡樹下吓唬人是怎麽回事?”

步珩微也不聽她的打岔,站起身直直盯視着她,“上次也不是去求平安符罷?是不是也去見誰了?”

“姐姐你倒會說笑,我自然是去見吳侍郎家的女兒了,上次求平安符也是與她一同去的。”念筠眨着眼睛,極不樂意的撅了嘴,“姐姐這麽嚴肅的問是要幹什麽?”

“沒什麽。”步珩微搖頭輕輕嘆息了聲,“只是怕你被人騙了。”

“吳侍郎家的女兒可不能騙我。”念筠兀自嘀咕着走了,步珩微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直覺告訴她念筠在撒謊。

靜公主出嫁三日後開始朝參,步珩微還沒來得及備好彈劾文書,便聽到了兩件極具沖擊力的事情,竟讓她一時喘不過氣。中書省首先提出了第一件事情,因皇後自召見步府二小姐,便極其喜歡,而六皇子至今無一妃子,聖上便下诏将步家小姐賜予六皇子為側妃。诏書一出,各路官員小聲議論了起來。

步珩微還沒有消化好第一件事情,刑部侍郎與大理寺卿出列,道出了讓她只覺五雷轟動的第二件事情,六皇子一舉破獲朝廷命官案,有勇有謀,案犯法玄寺修言現已被關押在刑部。步珩微怎麽也不相信修言有動機殺害朝廷命官,直至回到禦史臺署堂,她在想的一直是,她要翻案。

步珩微回到家時,念筠拉着她的胳膊興高采烈的轉着圈兒,“姐姐,我終于要嫁給李公子了。”

一遍一遍的重複着,滿臉的幸福喜悅,步珩微最終提起興致囑托道:“既然你願意,那姐姐也不說什麽了,你只想着人言可畏,以後嫁了人要謹慎行事。”

念筠點着頭,轉身又哼着小曲兒去裝扮自己了,步珩微拖着沉重的步子返回了自己的房間,腦海中一直過着那幾個案子與修言的牽扯,除了當時還幾本經書外,她再也想不出修言與這些案子有何瓜葛。

應該向陸刺猬求個允許,去探視一下修言,當面問總比各種猜測強,步珩微揉着太陽穴眯起了眼睛。陸府之內,一襲紅裳踏過青石板閃進了後院,陸璟蘊正兀自斟茶獨飲,來者也不客氣,甩劍坐在了石廊下,“來兩壇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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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奉上酒,陸璟蘊稍擡了擡眸,“即将要成婚的人了,還到別人家來蹭酒,沒個樣子。”

李綏哼了聲,也不說話,拆掉壇封,提溜着酒壇便咕嘟咕嘟喝起來,夜深風漸涼,陸璟蘊瞧着他那架勢,又啧了聲,“喝死了可沒人管你,難不成把你送到隔壁老丈人家?”

“老丈人家?”李綏冷笑着回過頭,瞥着那堵高牆,眼眶随着眉毛往上挑去,“生來便不由自己主宰,婚姻如是,命運亦如是。”

陸璟蘊清楚這種凄楚,只坐在廳堂裏随他飲酒也一道飲了一杯茶,算是敬那些被捆綁的歲月。

“一牆之隔,卻有天涯那麽遠。”李綏對着高牆比劃了一下與夜空的距離,眸中無盡苦悶,“我的禦賜妃子與我最愛的人是一家人……”

陸璟蘊也沒聽清他說什麽,擡眸只見他提着酒壇上了牆頭,清泠月光下,西風獵獵,紅裳飛舞,潇灑落拓之餘,全是落寞。

步珩微在屋內準備着後日對二皇子的彈劾,可眼睛卻總不經意的往外瞄去,她總覺屋外有人在召喚她。當她擱筆推開門時,眼角瞥見一抹紅影閃過,再無其他。

步珩微以為自己眼花了,搖了搖頭,便又折身回去繼續改文書。李綏卻坐在牆頭守了她一夜。翌日步珩微在去朝參前,将金吾衛賭場案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步青,步青知曉太師劉寅年也是十四年前案件的籌劃人,略思考了番後便鄭重道:“路要你自己做,既然你決定好了,就放心大膽的去做罷,凡事還有爹爹護着你。”

步珩微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人生最大的欣慰莫過于凡事都有人站在你身後。當她驗過魚符,往大殿趕去時,恰巧碰見了太師劉寅年,劉寅年摸着長胡子,笑呵呵問道:“步中丞最近挺忙啊?”

“莫不是因為步家小姐即将成為皇子妃,便要開始四處張羅罷?”步珩微自是聽出了劉寅年話裏的意思,無非就是勾黨結派到六皇子門下。

步珩微躬身揖禮,甚是恭謹的回道:“下官忙在彈劾,并沒有忙在皇子妃,也沒有忙在幫派。“

劉寅年知她意有所指,當即翹起了胡子,“聖上也不知相中了你哪點!竟讓你一個年輕小兒掌權禦史臺!”

“許是相中了下官的初生牛犢不怕虎。”步珩微絲毫不讓步,昂首回着。

步珩微參加完朝參回到署堂後,又修改了一整日的文書,腦海中演練了與劉寅年對峙的各種突發可能性。暮鼓敲響後,步珩微打哈欠抻了個懶腰,再睜眼時卻發覺一道黑影擋住了光線,陸璟蘊背手抿唇,一臉嚴肅,“你當真不壓下明日的彈劾?”

“不會,箭在弦上,必須發。”

“太師落位後,接下來便是你!”陸璟蘊恨不能把她敲暈,或者撬開她的腦顱讓她忘掉已往所有的案件。步珩微不屑出聲,“是我又如何?言官難道就不能伸張正義了?“

“離權利如此之近,竟不懂得兔死狗烹?”陸璟蘊好似也不願與她辯論,只嘆息了兩聲道,“罷了,你既如此執着,便由我來代你彈劾罷。”

步珩微甚是驚愣,“臺主如何代下官去彈劾?”

“關于案情本官也在随時跟進,一臺之主彈劾總好過你一個小小言官。”

步珩微翻了個白眼,也不想遞上文書,可她又不能拒絕,正天人交戰間,陸璟蘊又開口道:“朝堂彈劾,是你禦史中丞的威信度高,還是禦史臺臺主的威信度高?”

步珩微知道他所言不虛,反正自己也會在朝堂之上,若是他說漏了什麽,自己可以再補充。想清楚了後,步珩微便将幾經修改的文書遞到了陸璟蘊手裏。

翌日朝參,陸璟蘊果真有本奏,也果真行使了言官的最高職責去彈劾,可他的一番話語卻驚呆了所有官員。

“禦史臺禦史中丞步珩微在其位不謀其職,嘩衆取寵,下官請旨即刻革去其官職,将她貶為翰林院從六品官,攻書修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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