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賣豆腐也講策略

才将寅時過了三刻,朱福就已經沒了睡意,透過薄薄一層窗戶紙伸頭望了望外面,還是一片漆黑。屋子裏也靜悄悄的,只能聽到沙漏聲。想着前天晚上答應陪着沈玉珠一道賣豆腐去的,朱福內心掙紮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勤奮小人克服了懶惰小人,她悄悄爬坐起來,開始伸手夠衣裳穿。

朱喜睡眠也淺,身邊有一點動靜都睡不着,迷迷糊糊間醒了,感覺到二妹妹在穿衣,她扭頭往外面瞧瞧,離天亮還早着呢。

“福姐兒,咱們屋裏頭有恭桶,你不必穿衣出去了。”朱喜才沒有以為妹妹這個時候會起床呢,她以為妹妹尿急了,“昨兒娘說天氣冷了,起夜不方便,就在咱們屋放了個,就放在門邊的牆角那裏,你去吧。”

朱福已經摸着黑将衣裳穿好,然後小心翼翼從木板床上爬下來,又将一塊方布巾包在頭上。

“前天答應玉珠要陪她一起賣豆腐去的,這個時候她應該得起床磨豆腐了,我去幫她。”說完話,她已經将自己包裹成了小熊,摸着黑走到小木桌子前,點了煤油燈,屋裏頭才将稍微亮了些。

朱喜已經驚得坐了起來,身上穿着的桃紅色中衣被洗成了粉白色,上面還打了不少補丁,在昏暗的燭光照耀下,欲發顯得不能看了。朱福目光落在長姐穿着的中衣上,心內嘆息一聲,長姐這般好模樣,該是穿那些嬌俏好顏色衣裳的。

“福姐兒,你莫不是在跟姐姐玩笑?”朱喜不相信,她也不答應,要出去打工,那也該是自己去,什麽時候輪到妹妹出去幹活來貼補家用了,“你可別鬧,娘不叫咱們去,若是叫娘知道了,她會生氣的。”

“長姐,咱們只是普通人家,又不是大家閨秀,哪裏就這麽多規矩了?”朱福勸說道,“娘是心疼長姐跟我,可我也不願見着爹娘辛苦啊。再說了,我只是陪着玉珠去的,到時候我就幫她看着攤子,她叫喚着賣,我又不叫喚。”

朱喜知道二妹妹長大了,懂事了,知道心疼爹娘了,她應該高興的,可心裏卻怎麽都高興不起來。

都怪外婆,若不是她,自己家裏日子也不會過得這般苦,爹爹也不會為了拼命攢錢閃了腰,哥哥也不會到如今還沒說上一樁親事。要她說,嫁出來的女兒哪裏還有貼補娘家的道理?早不該給銀子!

也是爹娘心太軟人太老實了,總不想将關系鬧得太僵,所以一直忍着外婆。

以前家裏好些,節省些每月倒也能騰出一兩銀子來,可如今家裏不一樣了,爹爹傷了身子再不能幹重體力活,連自家溫飽都成了問題,哪裏還孝敬得了算是過着錦衣玉食日子的外婆?

朱喜貝齒緊緊咬着紅唇,煙波浩渺的水眸裏暗藏着洶湧,她想着,下次外婆再敢登門伸手要錢,她定然要跟她老人家鬧。

大不了自己這不敬老人的名聲不要了,大不了這輩子就不嫁人了,也不能叫人這般欺負。

見長姐面色晦暗,朱福猜得她必是想到那個老怪物了,趕緊笑嘻嘻過來抱住長姐道:“長姐,你就讓我去嘛,人家玉珠天天給我端豆腐花兒吃,我怎麽能白吃呢?我是一定要幫她的!”

朱喜掀開被褥:“那我與你一道去。”

“長姐就別去了。”朱福一把按住長姐的手,嘴巴朝妹妹暖姐兒那般努了努,道,“這丫頭最黏你我了,要是醒來發現我們都不在,肯定要哭。她一哭,娘肯定更生氣,娘最近心裏本來就不好受,可別叫她氣出毛病來。”

一邊說着,一邊又将被褥蓋好,怕長姐再說什麽,朱福身子靈活地挪到門邊,回頭道:“我一定會帶着銀子回家來的。”說完輕輕推了門,一陣冷冽的寒風撲面而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然後趕緊走出去。

“福姐兒……”朱喜想追出去,奈何暖姐兒也醒了。

“長姐,二姐姐呢?”小丫頭小臉蛋兒睡得紅撲撲的,這兩晚上她一直跟二姐姐抱着睡,所以醒來見沒人抱着她,她就開始找人。

眼睛還沒睜開了,就喊姐姐了。

朱喜怕暖姐兒哭鬧,安慰她道:“福姐兒出恭去了,沒事兒,暖姐兒睡吧。”

“噢。”見兩位姐姐都還在,暖姐兒小胖身子一歪,又倒了下去。

朱喜卻是沒了睡意,她摸索着起了床,然後坐到一旁的小木桌邊,做起繡活來。

沈家就在朱家隔壁,朱福出了自家門,三五步路就到了。

沈玉珠已經起床,在院子裏頭跟沈大娘一起将已經泡了一夜的黃豆倒進石磨裏,兩人才準備推磨,外面有人敲門。

“這麽早,是誰啊?”沈大娘将手在衣角上擦了擦,眼睛裏閃過一絲亮光,“莫不是你哥哥提前回家來了,玉珠,快去開門。”

沈玉珠撇嘴道:“不會是哥哥的,這麽早,城門沒開,哥哥怎麽會這個時候回家呢。”她想了想,笑道,“是福姐兒,前天晚上咱們一道在朱大嬸子家吃飯的時候,她答應今天陪去賣豆腐去的。”一邊說一邊已經走去開了門。

沈大娘見果然是隔壁老朱家的二閨女,笑容更深了些,迎了過去說:“這麽早,玉珠豆腐還沒磨好呢,這麽大冷的天,回頭別凍着了。你要是凍着了,你娘可得心疼了。”

朱福裹得跟頭熊似的,笑着回道:“不叫我娘知道。”

沈玉珠推了推她:“你真的來早了,我也才将起床,剛剛跟娘一起把泡好的黃豆倒進石磨裏,這還早着呢。”

朱福吸了吸鼻子道:“沒關系,我跟你一起推磨吧,讓大娘進屋歇着去。”

沈玉珠開心地抱了抱熊阿福,然後用盡全力将沈大娘推進屋裏去了,并且囑咐娘一定不許再出門來幫她。

朱福一邊幫着推磨,一邊打聽道:“玉珠,咱們這裏,哪家的飯館生意不太好啊?最好是那種規模大些的,而且競争對手比較強的。”

沈玉珠望了朱福一眼道:“敬賓樓啊,以前迎客來沒有開張的時候,敬賓樓生意可是十分紅火的。可自打今年開春迎客來開張,敬賓樓生意就一落千丈,我聽裏面一位幫忙洗碗的嬸子說,敬賓樓如今生意連以前的十分之一都不如,客人全讓迎客來搶走了。”

“那好,咱們就從敬賓樓下手。”朱福心裏已經有了想法,不但可以幫沈玉珠賣了所有豆腐,還能給自己找份工。

沈玉珠推着石磨,擡眸見朱福一臉笑容,她也笑了道:“人家生意不好,你就這麽開心啊?”忽又嘆息一聲,眉心深深蹙了起來,“哎,還說人家呢,人家生意再不好,可也是能養活一家老小的,我這都火燒眉毛了。”

見有了目标,朱福幹活更賣力起來,使勁推着石磨。

“玉珠你放心吧,我今天一定讓你把所有豆腐都賣光了。”

“真的?”沈玉珠才不信,“那許家小媳婦自稱是豆腐西施,很多人買賬呢,我都叫喚好幾天了,連以前的熟客都走了。”

朱福搖頭晃腦道:“出賣色相只能得意一時,咱們有手藝,怕什麽!那許小娘再貌美,也已經是別人家媳婦了,是看得着卻吃不着。一時嘗嘗鮮罷了,成不了什麽氣候,她會耍花樣,咱們也耍,而且要比她耍得漂亮。”

黃豆磨成豆漿後,濾去豆渣,用水煮開,再打鹽鹵,就做成了鮮嫩的豆腐。

拿出一部分來,榨幹去了水,就成了豆腐幹,分開裝好再用紗布好好蓋上,賣豆腐的準備工作算是全部做好了。

剛好天也亮了起來,沈玉珠用蔥花兒鹹菜幹拌了兩碗豆腐花,跟朱福一人一碗吃了,又朝屋裏喚道:“娘,我留了幾份豆腐花,你呆會兒吃一份,剩下的送去隔壁朱大嬸子家吧,我跟福姐兒賣豆腐去了。”

“你們吃了嗎?”沈大娘應着聲走了出來,懷裏抱着一篩子的紅辣椒幹。

“我們吃了。”沈玉珠彎腰将板車上的繩子挂在脖子上,然後推着車走,朱福則跟在一邊幫着推車。

晨曦初露,路上隐約有着薄薄一層雪,但是已經被來往早起的人踏得成了黑泥塊兒,板車車輪骨碌碌駛過,濕滑得很。

集市上已經熱鬧起來,小道兩邊賣包子賣油條的也都叫喚起來,空氣裏全是香噴噴的包子香味兒。

沈玉珠推着板車路過許家豆腐鋪門口的時候,那許家小媳婦故意放開了嗓子喊道:“下次要早些來,早來才能買到更加新鮮的豆腐呢,不過呀,就算你來晚了也沒事,俺家豆腐再不新鮮,那也比推着板車擺攤子要好。”

“得意什麽呢!”沈玉珠哼唧一聲,也不打算往前去了,就近将板車停在街邊,恰好停在了敬賓樓旁邊。

“嘿嘿嘿!!!這攤子怎麽擺的呢?”敬賓樓裏面走出個小夥計來,小夥計肩膀上搭着白色布巾,一臉兇樣等着沈玉珠。

朱福擡眸看了看,笑着說:“停在這裏,可是為你們敬賓樓招攬生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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