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馬場交互心

至此,衛瑜每日又多了一項新任務,便是到馬場去照看穎風。

說是照看,其實也沒她什麽事。馬廄的打掃和馬兒喂食自是有馬倌早早就弄好的,她來了無非是牽着它出去溜溜,梳梳毛,聊聊天。

相處的多了,穎風對她也越來越親切,已經可以讓她偶爾騎上去慢慢的跑跑了。

衛瑜再與東陵依依賽馬時,雖然騎術不佳,卻也可以依靠穎風贏過幾次。杜珂由于身體原因不能騎馬,每每看着她二人馬上的英姿飒爽,都會眼露羨慕。

“阿珂,我看你泡了這段時間的溫泉,氣色好多了。”衛瑜放開穎風讓它自由放風,坐在杜珂身邊道。

“哎,什麽時候能像你們一樣騎騎馬、跑一跑,我也就沒有遺憾了。”

“再養一段時間會更好的。”衛瑜看着不遠處散落的馬群,不時有烏雀落在枯枝上嘎嘎的叫,微微笑道,“若是以後每年都能來這裏住上一段日子就好了。”

“這也不難,如果你變成了這別莊的女主人,我就可以沾光來做客了。”杜珂忽然貼近她的耳朵小聲道。

衛瑜一驚,擡眼見東陵依依跑馬去了還不見蹤影,四周也無人,這才松了口氣道:“阿珂,你在瞎說什麽吶!”

“我是認真的。”杜珂看着衛瑜道,“你看安平公世子的神情,我可是都看在眼裏呢。阿瑜你跟我說實話,對他你究竟有沒有動心?”

“這個…我也說不太清…”衛瑜也不願對好友隐瞞,既然被問到了,便認真思考了許久,緩緩開口道,“對着他,有些緊張,又有點期待,但究竟緊張什麽、期待什麽,又不得而知…”

杜珂靜靜看着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濃密的睫毛顫如碟翅,垂下一片剪影。

“一開始以為是因為他救過我,從而産生了依賴與敬仰。但後來漸漸相處着,對他了解愈深,就愈被吸引,明明看起來那麽清冷的一個人,竟然能讓人感受到溫暖與體貼…”衛瑜被自己惹笑,莫名其妙地搖搖頭繼續道,“有時候在想,這種是不是兄長般的照顧,但又覺得不是…在兄長面前,包括在阿拙那裏我都可以自由談笑,不會去想自己會不會傻傻的,會不會成為人家的麻煩。但面對着他,卻總是會忍不住猜測他的想法,會想拿最好的狀态面對他…”

“阿瑜…”

“像對赫連墨啓一般想全心全意為他付出嗎?但目前為止,只有我從他那裏得到了許多,以至于我搞不清自己有時候的做法,是僅僅為了報答他,還是真的想為他做些事…所以,阿珂…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想的…”衛瑜嘆口氣道,“或許,只是單純地覺得他很優秀,單純的欣賞罷。”

“阿瑜,我覺得你是喜歡上他了…”杜珂拉住她的手,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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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嗎?算了,不想那麽多了,反正不管怎樣也沒什麽結果的…”

“這是為何?你們門當戶對,也不會有什麽阻礙啊?”杜珂不解。

“和外人無關。只是我,單純的不想再嫁人了…”

“可是因為将軍府那些人?”杜珂急道,“阿瑜你聽我說,你根本不必…”

“不是因為他們。”衛瑜打斷她的話,“你想說的我都明白,也都懂。從前的我一意孤行,傷過家人的心,也錯過許多事,如今我想陪在他們身邊,或者自由地去各地看一看書本中記載的世界,不想再把自己拴在一個人的身上了。”

她雖要把生活過的美滿起來,但她的計劃裏卻沒有過嫁人這一項了。

“阿瑜,既然你跟我說了這麽多,我也與你說說心裏話。”杜珂拉過衛瑜的手,放到自己的腿上道,“自小時候我們認識起,我一直以為你最終會跟蕭世子走到一起的…”

“…阿拙?”衛瑜瞪大了眼睛,搖搖頭道,“你怎麽會這樣想,我與阿拙只是摯交,并無任何多餘的感情在內。”

“有些事情是旁觀者清,你不用急着否認,自己好好想一想,是真的毫無察覺,還是因為不甚關注而被忽略掉了。”

衛瑜張了張嘴,卻沒有再說什麽。

“不只我一人看出來了,如楚歌、畫書多少也都看的明白。”沒有理會衛瑜難以置信的神情,杜珂接着道,“你可還記得稷寧公府曾經住過一個表小姐?”

衛瑜點頭:“好像是姓姜?”

“嗯,就是姜媛,當時她是‘楚派’的一員,沒少與你作對。”杜珂道,“但你以為她對你的敵意,僅僅是因為姑娘間的派系立場?不,如果沒有你,她早在兩年前就會與蕭世子訂婚,今年或許已經嫁入了國公府成了風光的少夫人。”

“可是…可是她已經被送回岑溪好幾年了啊…”

“她回去的原因,現在你可能想的明白?”

當年的衛瑜也就十一二歲,正是豆蔻初綻,風華氣盛的年紀。對于突然出現,像個尾巴似的一直黏在蕭澹身邊的姜媛也不太能看的上眼。

她喜歡故意到姜媛面前炫耀,讓她看着蕭澹對她們二人明顯的态度轉變。

每每見她背後氣的摔杯子,小衛瑜就有種出口惡氣的感覺。這比在人前作詩贏過秦楚歌還要爽快。

那個時候的幼稚舉動,并不是已經察覺到了什麽特殊感情,只是單純地看不順眼,以及對玩伴的占有欲。但如今細細想來,小小年紀的自己已經懵懂地懂得利用蕭澹對她的感情去報複別人,又何故越長大懂事後,卻越看不明白了?

直到有一次幾個姑娘一起晚上結伴去看花燈,姜媛先是裝作熱情要與小衛瑜走在一道,拖着她慢了其他人好些距離,而後又找機會支走了婢女,讓小衛瑜一人落了單。

人潮喧鬧,一個貌美的小姑娘獨自走着自然惹眼,不久就引起了人販子的注意,悄悄尾随在後。待到一個拐角處,人販子在出手的瞬間卻突然被人在身後襲擊,可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小衛瑜受驚,想扭頭去看,卻被一個鬥篷從上到下給套個嚴實。

“別慌,勿看。”

短短四個字,衛瑜至今還記得,卻怎麽也想不起那個聲音了。

耳邊傳來路人的尖叫聲和金屬碰撞聲,她就微微顫抖着站在一片黑暗中,能感受到身邊的那個人一直都在,才安心了些,沒有急着摘掉鬥篷跑走。

很快一切都平息了,身邊人道:“去查查哪家丢了小姑娘。”

随即頭上一松,小衛瑜撥開淩亂的頭發,擡臉去看,卻只看到一個正在撩開鬥篷披回自己身上的背影在遠去。

也許是聽到這裏的騷動,蕭澹很快尋了過來,滿臉緊張地道謝,将小衛瑜領走。

回府的路上,小衛瑜問道:“阿拙,方才那些救我的人是誰?”

“是将軍府的人。”蕭澹臉上還有薄怒,嘆口氣道,“幸虧遇到了他們,待回去後我會再次道謝。”

“将軍府的人…”小衛瑜若有所思小聲道。

“你為何會獨自一人活動?”

小衛瑜雖看姜媛不順眼,但也明白她有多在意蕭澹。這次雖吃了她的暗虧,卻也不至于真的通過蕭澹來教訓她,便随口道:“人多,我自己不小心走散了。”

但後來蕭澹還是從小衛瑜同行的姑娘口中查到了姜媛所做之事,再過不久,姜媛就離開盛京回岑溪了,至今再未見過面。

若沒有姜媛,小衛瑜也不會碰到赫連墨啓,因為這一段插曲,連帶着對姜媛也看順眼了許多。在得知她回岑溪後,小衛瑜還追問過蕭澹原因,記得那時蕭澹對她說的是姜媛身體不好了,要回老家休養一段時間,誰知這一休養就再沒有回來的那一天。

現在想想,這個理由也許也就是随口說來應付她的。

“若說我最後悔的,就是當年對姜媛的行為太過幼稚…”衛瑜嘆了口氣,喃喃道,“若我不那麽自私,也許她與阿拙也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這輩子,終歸是我欠了她的。”

“當時年少,誰又沒個小脾氣的?就算你與她相處愉快,蕭世子也不見得就對她另眼看待。”杜珂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我跟你提姜媛,不是讓你反省有沒有對不起她,而是讓你好好理一理自己對蕭世子究竟是怎麽想的,也好好數一數他為你做過的事,那到底是朋友間的情分,還是另有所求?”

衛瑜默默垂下頭,杜珂的話讓她的心亂了。

從小到大,她的确經常被與蕭澹一同被提起,是世家口中标準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包括母親朝容長公主對蕭澹的偏愛她也看在眼裏。但這無非是悠悠外人口,作不得數罷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與蕭澹之間因為這反而有一種小默契在,在衆矢之口下還能我行我素,出淤泥而不染,以自身的清白污垢笑看八卦無端來。

但如今想來,也許是自己太過自我,全憑個人想法來直接為他人真實的感情下了定論。雖然此時仍舊不太相信阿拙會對她産生什麽別的心思,但她并非不聽別人勸,既阿珂這般提出了,并且不只她還有其他親近的好友也都感受到了,她也不能再任由情感這般發展下去。

不論是她自己對東陵殊初動的感覺,還是蕭澹疑似對她的心思,為防細水長流一朝泛濫而不可收拾,都要就此遏制住。

他們都是極好的人,都不該被自己招惹的。

想到這裏,衛瑜輕輕一笑,對杜珂道:“我心裏有數了。阿珂,今天的所有話,你能提我保密嗎?”

杜珂以為她是想通了自己的選擇,不由心裏一松,為好友高興道:“這是自然。阿瑜,不管你的選擇如何,我都會站在你這一邊。”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東陵依依的聲音:“阿瑜,阿珂!堂兄親自來為穎風洗澡了!”

衛瑜心裏不受控制地一動,擡眼看去,一眼就看見了那個挺拔的身影。

她別開眼,默默為自己打氣道:“阿瑜啊阿瑜,你要有出息,絕不可表現出任何端倪啊…”

東陵殊來到近前,穎風親昵地朝他靠來,而他最近費心設計拉到身邊的那個卻忽然好想離他更遠了。

任他無論怎麽轉彎抹角地讓那人來一同洗馬,連杜珂都被繞進來,提起了水桶,而那人卻一直有禮地微笑着,不肯上前。

看着之前好不容易拉近的距離又反彈回遠,東陵殊俊眉微挑,心裏泛着嘀咕:“難道外界的那些傳言,被她知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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