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又見東南軍

半個多時辰後,東陵殊睜開眼,見衛瑜正無聊地用他的頭發辮小辮兒,目光專注而認真。他也不急着動,就仰面躺着看着她從上到下一點點地辮下來,瑩白的手指襯着黑發格外好看。

“你醒啦?怎麽也不坑一聲…”衛瑜餘光一掃,立馬像正在做壞事的孩子被逮到一般縮回了手,裝作一本正經地開口道。

東陵殊舒服地熨嘆一聲,坐直了身子。

衛瑜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只見他原本垂順的頭發,被她辮出了好幾股麻花,看起來有些滑稽怪異。

上前去把小辮子解開,用手指為他重新捋順,又整了整衣襟,這才讨好地問到:“世子爺可休息好了?”

“太瘦了,以後要喂肥一些。”

衛瑜撇撇嘴:“讓你躺着就不錯了,竟然還嫌棄?”

“不嫌棄。只恨這些流言誤了我提親的好時候,不能早些娶回家裏養着。”

若說這畫作流失之事并不難處理,但是在這個節骨眼兩府定親的話,也會助長蜚語的傳播,倒像是兩人真有什麽事一樣,絕非好的時機。是以東陵殊只得忍耐下來,将此事處理完畢,再另尋佳期。

衛瑜不好意思接話,垂着眼眸玩弄自己的袖口。

東陵殊揉揉她腦袋:“好了,你方才跟我說的是何事?”

見他說起正經事,衛瑜坐在他對面,認真地解釋了起來。

聽她講完大致思路,東陵殊眉頭輕皺,思索了片刻道:“若如你所言,還需出動不少西北軍士,訓練、實演都非易事。”

“我知…”衛瑜嘆口氣,低下頭道,“的确挺費事的,所以才先問問你的意見,若不行的話…”

“我這裏是沒什麽問題,只要陛下批準出兵,一切都好說。”東陵殊道,“但是東南軍那邊,你準備如何?”

這句話把衛瑜問的一愣,她倒真的沒想那麽多,想了想猶豫道:“去…去跟赫連墨啓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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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陵殊見她有些別扭,反應過來後笑開道:“我不是說的這個。東南軍在盛京附近并無營區,最近的也設在了洛城,若是選人訓練時,難不成你要洛城盛京兩邊跑嗎?”

衛瑜本以為他在意的是自己與赫連墨啓再接觸,沒想到是想到了這一層,內心暖暖的滿是感動,看着他認真道:“我跟将軍府真的一點關系都沒有了,就算見到赫連墨啓,也不會再有任何瓜葛。”

“我說過了,我相信你。”

“不不不…”衛瑜搖頭道,“我知道你是相信我的,但我一定要說出來表明心跡,不然憋着不舒服。”

東陵殊看着她的傻樣,低低笑出聲,笑的衛瑜臉紅紅的,直拿手去錘他。

“其實,東南軍的問題也好辦。”東陵殊清咳一聲,想了想道,“禺山地廣,我禺郊大營外還可擴出一片地來,若東南軍挑好人選後可在此臨時紮營,這樣你就可以兩邊兼顧了。”

衛瑜這次才真的是聽的怔住了,她也在軍營裏待過,如何不知自己營地附近讓外軍在側是需要多麽大的氣魄。就算西北、東南兩軍同屬大瀛,但也絕非親到這種境地。

“你…”衛瑜不知該說些什麽,“我不想讓你為難,此事若不成,我再換個主意就是了,總歸不是什麽要緊事…”

“無礙,這都是小事。”東陵殊一派輕松,“你只需讓禮部上報陛下出兵,剩下的,交給我來安排。”

“嗯…”衛瑜拉着他的手,擺弄他修長的指頭點了點頭。

就在兩人說着話時,房門突然被推開,衛瑢和崔拓伸着懶腰從裏面走了出來,打了個哈欠道:“哎呦喂這一覺睡的,渾身都酸痛…小妹啊!你…”

衛瑜見他們突然出來,吓的趕緊送來東陵殊的手,端坐個筆直。

“你們在做什麽吶?容廷哥哥你什麽時候醒來的?”

東陵殊不滿地看着那雙柔胰離開了自己的手心,眼神微眯瞥向他道:“這麽快就醒來了,酒量見漲啊?”

衛瑢有些摸不着頭腦,憨憨道:“可不是,我也覺得最近酒量好了許多。”

崔拓拍了拍他的肩膀,陰陽怪氣道:“他是嫌你擾了好事,恨不得你睡上一整天呢!”

衛瑢看着幾人,還是沒能反應過來,嘿嘿一笑坐到了邊上。

“司倥畫師還沒醒來?”衛瑜轉移話題道。

“沒呢,他那酒量,啧啧啧…”衛瑢擺擺手,看向崔拓,“那家夥短時間內怕是醒不了了,就扔你這裏吧,什麽時候醒了就讓他自己回宮去。”

崔拓也很是嫌棄:“我才不管。還是現在把他叫醒吧,省得錯過入宮的時辰誤事。”

然而司倥酒品太差,任怎麽叫喚就是不醒,若這般醉醺醺的也進不了宮,無奈只得留在了塘栌。崔拓命人收拾了間屋子,把他丢了進去。

時辰不早了,衛瑢帶着衛瑜也要返回鎮國公府。告別時,衛瑜不放心道:“你們都喝了不少酒,回去的路上小心些。”

“我哪裏也不走。塘栌為家,以酒為伴!快哉,快哉!”崔拓爽快地笑道,“容廷幹脆也別走了,你我再開兩壇子喝個痛快!”

衛瑜上了馬車,沖他們揮揮手,漸漸駛遠。等拐出了胡同,忍不住疑惑道:“二哥,總聽你們提起塘栌,沒想到竟是崔四公子所開,他平日裏常待在這裏嗎?”

“是啊,他不願意待在餘平侯府,索性在塘栌裏安了家,倒也清淨逍遙。”

回了鎮國公府,衛瑢将東陵殊交代的話學給衛丞和朝容長公主,只道不必擔心,安平公府自會處理妥當。

禮部很快上奏了用兵之事,因有東陵殊在其周旋,靖嘉帝也順利将此事批了下來。衛瑜通過衛珩傳話,令赫連墨啓從東南軍中選出三百名身高一樣的英武将士,從洛城開拔入紮禺郊大營。

待一切都準備妥善,衛瑜依舊男裝打扮,随衛珩一起前往禺山。

下了馬車,見東陵殊已經等在營地門口,剛要擡腳過去。就聽身後一個略有些耳熟的聲音吼道:“——嫂子!!”

衛瑜腳下一踉跄,回頭看去,只見一個高大雄壯的将士打扮的男人,正沖她興奮地比劃着。在他身邊,赫連墨啓臉色不愉,朝着他的屁股狠狠地踢了一腳。

“哎呦!将軍您踢我作甚,嫂子也來了怎麽都不跟弟兄們說一聲!嘿嘿嘿…嫂子!這邊!這邊!”

“去你的王大虎!沒事在這裏瞎嚷嚷什麽?哪裏來的嫂子,眼瞎就你.娘.的把噴.糞的嘴給爺爺閉上!”他旁邊一個瘦高的男人手一繞,捂住了叫嚷之人的口,呸了一聲罵道。

“那分明…唔!唔唔唔唔——”王大虎眼睛瞪的如銅鈴,奮力地掙脫着。

衛瑜仔細一看,發現竟有不少熟人。

那個喊她之人名叫王大虎,作戰勇猛無比,是赫連墨啓麾下的一員悍将。而那個瘦高的男人,以足智多謀聞名,是東南軍中不可替代的文士。除此之外,在他們身後的那幫人中,有不少都是衛瑜在軍中經常接觸之人,本以為赫連墨啓帶來的只是普通士兵,卻沒想到這一批重将也都跟來了。

衛瑜沒有任何回應,淡淡地移開目光,直接向東陵殊身邊走去。

越靠近東陵殊,越能感到他周身散發出的冰冷之氣,衛瑜努力挺直了腰板,拿着無辜地表情看着他。

東陵殊沒好氣地瞪她一眼,轉身帶着她入了西北營地。

“哎!這…嫂子咋不理俺們啊?還入了西北軍的地盤,咋不來俺們這邊兒啊?”王大虎還蒙在鼓裏,想往前沖幾步再喚衛瑜,被瘦高男子又扯了回來。

“王大虎你.娘.的!就不能給爺爺老實一會兒?”

“徐孺你別攔俺!你沒看見嗎?是嫂子啊!”

“夠了!都閉嘴!”赫連墨啓一聲吼,喝斷兩人的争執,濃眉皺在一起,厲聲道,“所有人,回營!”

“咋就這麽走了啊?一大早就被将軍帶了出來在這兒等着,問是啥事也不肯講!原來是在接嫂子啊!可這嫂子咋就去了對面……”

“我說王大虎!你閉上你那張臭嘴吧!”

“到底是咋的了?你們咋都不跟俺說啊?!”王大虎一跺腳,急出了一頭汗,“是将軍跟嫂子吵架啦?這事兒交給俺,俺去勸嫂子!從前嫂子可向着俺了嘿嘿…”

“你…”徐孺将王大虎扯到一邊,看了看赫連墨啓的臉色,小聲道,“明曜郡主…已經不是咱們嫂子了…她與将軍已經和離。”

“啥玩意兒?!和離?!——”王大虎一嗓子就嗷了出來,引的身邊士兵頻頻側目。

赫連墨啓終于忍不了他:“王大虎!限你一炷香之內負三十斤重圍營地跑十個來回!然後閉上你那張嘴,若管不住,就給我滾回東南!”

這王大虎也是個硬脾氣,幹脆沖到了他面前,梗着脖子道:“将軍,您罰俺,俺認罰!但為啥一轉臉的功夫,嫂子就不是俺嫂子了?您問問俺們這些人,誰能相信啊?”

若說王大虎這批重将跟來,也是湊巧。赫連墨啓接到衛珩的傳話後,就啓程去洛城營地挑兵,正好遇到了從東南邊境回來傳令的王大虎等人,見到許久不見的将軍自然欣喜,也不管是要幹嘛,一行人就直接跟着來了禺郊大營。

赫連墨啓目光掃向身側的這些出生入死多年的得力幹将,見他們都低着頭不與他對視,身上也無了在戰場上的氣魄,沉聲開口道:“鎮國公府衛家阿瑜,已于年前與我和離,不再是你們嫂子!也與我東南軍再無瓜葛!以後見面都管住了自己的嘴,誰若沖撞了她,軍法處置,絕不留情!”

“将軍…這是不是有啥誤會啊?上次見面還好好的,嫂子多好個人…不是俺們的嫂子,難道…難道成了對面的嫂子了?”王大虎一個粗糙大漢,此時卻紅了眼眶,口不擇言道,“一定是對面人使了詐,俺這就去把嫂子給搶回來!”

“王大虎!你眼中還有沒有軍令,有沒有我這個将軍?!”赫連墨啓一拳揍向他的下巴,當場就見了血,“你們都給我聽好了!我們此次是奉了聖令前來此地配合訓練的,在人家的地盤上,都給我管住手腳,勿要讓人看了我東南軍的笑話!少說多做,有點男子漢的氣魄來,誰再扭扭捏捏的放不開,趁早給我滾回東南,少在這裏丢人現眼!”

“是!将軍!”

“是!”王大虎也随着喊道。

“王大虎,領罰去罷!”

“是!将軍!”

徐孺看着王大虎擦了擦嘴角的血,向營地跑去,低低地嘆了聲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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