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沒了
這位的級別貌似比德妃略高一些,也不似後者那般軟硬不吃。雖在宮中潛伏這麽多年心志堅定,不過皇帝給出的小冊子上早列好了應對辦法。嚴圓圓屏退衆人在她耳邊如此這般說了兩句,她的面色便蒼白起來。叫人領下去細細盤問後,過了沒兩日,終究松了口。
只是消息令人心驚。萬婕妤成為暗樁的時間比皇帝預期得還要早,先皇後懷孕那段時日她便被說服,加入了這支地下隊伍。
這支隊伍隐藏得極好,也因為隐藏太好,除了德妃萬婕妤這類與皇帝接觸極少影響不大的小妃嫔外,居然壓根找不到機會混進重要人物身邊,故而平日也沒什麽大動作。近些年唯一值得拿到臺面上來說的事,就是嚴圓圓坐月子時給她下了點無關痛癢的小料。
待問起策反動機,萬婕妤卻打起了馬虎眼,一會兒說自己是看不慣皇帝總是寵愛嚴圓圓看不見自己,一會兒說自己沒有什麽動機就是想這樣做。又說她每每都是從寝宮窗臺處的花盆下拿的消息,嚴圓圓派人查探卻沒有半點被搬動的痕跡。
萬婕妤到底是個妃嫔,若說她去了後宮人人都去過的積雪園便被拘禁,說起來也不像話。嚴圓圓捏了個罪名将她暫時收押好生盤問,後宮漸漸就有流言傳開。說她是趁着陛下昏着清洗勢力,把先皇後一派的都幹掉。又說淑安公主這麽些日子都沒出面,一定也是受她迫害。
良妃知道真相,但因被警告過不敢吭聲,對于此般局面也十分樂見。珍妃跟着添油加醋,說到後頭連先前自個兒病死了的德妃也要套到她頭上去。
衆人皆在背後你一言我一語地義憤填膺,道着自己定要讓陛下知道真相,卻沒一個人敢到她面前來大放厥詞。嚴圓圓原本懶得理會,放任了幾天,卻塵嚣直上越發說得不像話。前朝也隐約聽得一些,礙于她如今一手遮天不好提及,才隐忍這沒說。她見鬧得太過,這才動手處置了幾個傳話傳得最厲害的宮妃。
話自然說得十分冠冕堂皇,先把陛下對她的囑托一二三列了一遍,随後道:“本宮的性子諸位是清楚的,若有疑慮大可直言,不必使這般嘴碎妄言的背後伎倆。哪位要是還有不服現在盡可直說,說得有理,本宮必當認罰絕不推脫。”
“……”
衆妃嫔你看我我看你互看幾眼,個個垂着腦袋鹌鹑似的不說話了。
……誰傻誰上!
後宮再度歸于沉寂,嚴圓圓十分滿意,私下令李福安好生排查流言出處,面上依舊風平浪靜。
萬婕妤被獨自一人拘着,不知是聽到風聲還是腦瓜子轉過來想明白了,一面說着半真半假的話瞎編應付她,一面義正言辭地指控她自己不過是去了趟先皇後生前愛去的園子,哪來的罪名就讓她給抓起來了。一副把先前的證詞全部推翻,連自己花過押的東西都皆數不認了的無賴模樣。
正好這兩日兄長緊趕慢趕終于趕了回來,不僅帶回來了淑安公主的消息,還領着手上的兵力親自駐守後宮,內外出入皆要受極嚴密的盤查。嚴圓圓對這部分勾心鬥角的陰謀沒天賦,直接把人交給了他。
嚴頌卿手底下那起子人可沒有宮裏頭的太監宮女辦事和氣,雷厲風行的手段一下去,不多久萬婕妤又改了口供,嚴圓圓已經扔開不管,專心對付起耐心十足的杜懷薇來。
皇帝昏迷半月,問起來太醫一個個都有一大套的話說,偏就是治不醒他。嚴圓圓等得一顆心冷了又熱熱了又冷,因皇帝未蔔先知般安排得那樣細致,她心裏總燃着一星希望,覺着他是故意不醒,故而氣惱起來甚至抱着兒子在龍床前唉聲嘆氣:“兒子啊,你看你爹這熊樣,才中一箭就睡這麽久,要是你爹這醒不過來了,那你管誰叫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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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娘娘近來大逆不道的話說得多了,反正也就是說說而已并沒有做嘛,不需要救駕的對不對……?
暗衛等人早已下意識養成兩耳不聞床前事一心只聽屋外響的習慣。被她抱在懷裏的小胖子一對招子亮得驚人,不知聽見她說話沒有,瞅着空子二話不說一招猴子偷桃直奔他爹的毛,拽着男人那一頭順滑的長發就不撒手,興奮地拉過來給她看:“涼!涼!花花!”
兒子近來學說話,碰着他爹柔順光滑的“頭花花”就舍不得放。嚴圓圓方才刻意抱遠了,哪想這熊孩子胖歸胖,動作卻十分靈巧。她連忙捏着他的小胖手勸:“……乖兒子快撒手,你爹都要讓你揪成禿子了。好歹你是親生的,你幹這事兒沒關系,小心你爹醒了,你娘就得換一個了……”
“……”衆暗衛捂住了耳朵:屬下半個字也沒聽見!
一大一小鬧得厲害,半點沒有“夫君/親爹重傷半月沒醒”的緊迫感,報信的小全子在外頭聽着都替陛下心疼。好容易等着娘娘出來,行過禮方道:“太醫院那兒查藥查出些眉目,如今正派了人在外頭等着。娘娘可要見一見?”
皇帝登基以來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百姓生活富餘,國庫自然窮不了。方子上的藥雖珍貴但不算稀少,太醫院按照杜懷薇給的方子又制了幾丸藥出來,找些貓貓狗狗死刑犯試了,竟都有些效用。只是裏頭有味藥太醫院極少用,嚴圓圓讓他們想法子查查這方子是打哪兒流傳出來的,查到如今才有些頭緒。
她将兒子抱給桂嬷嬷,讓她帶到偏殿玩耍,“自是要見見。”
小全子忙領了命下去,将外頭等着的太醫帶進來。來的這位方太醫,年紀不大眉清目秀,請安時也語氣溫潤,看着不像太醫倒像個世家公子。嚴圓圓略吃了一驚:“本宮倒不知太醫院還有這樣年輕的一位。方太醫少年俊才,如此年紀就入了太醫院,叫本宮十分佩服。”
方太醫面不改色,垂首行禮:“娘娘謬贊。承蒙陛下不棄,微臣才有此殊榮。”
他過來也不是為了說這些,自謙兩句便入了正題。
嚴圓圓這些時日一直着人在查杜懷薇從前的經歷。她不蠢,杜懷薇也不蠢,兩人都心知肚明她壓根不會拿這種來路不明的藥給皇帝用,但她這些天一直樂呵呵地在皇宮裏等着消息,絲毫未表現出不耐,杜府也十分安靜,沒有一則消息遞進來。
她搞不懂對方的反應,雖照皇帝的安排一直盯着,但實際上并不清楚她進宮究竟有何目的。
難道只是為了再看幾眼宮中風光?
皇帝昏迷後的反轉讓嚴圓圓十分震驚,前有淑安德妃,後有萬婕妤杜懷薇,這一個兩個無不是從前沒有透露出半點跡象,揭穿以後才驟然變了臉的人。即使杜懷薇從前險些嫁進嚴府,嚴圓圓也萬萬沒想到她背後原來也有一只黑手。
這般逆轉叫人心驚膽寒。而杜懷薇拿來那張方子雖是為了掩人耳目,但她從何得來、是誰在背後運作,讓她接二連三妙手回春,順理成章進了宮?這些嚴圓圓都一無所知。若不是當中有味藥用在此處較為特別,不是中原習慣,太醫院等人循跡查探下去,竟查到了番邦那兒。
番邦?番邦公主不是還在宮裏呢?
嚴圓圓一驚,皇帝留下的小冊裏只說要好好看着番邦公主,并未提其他。她正想再問,外頭忽然來報,道是杜懷薇在靈溪宮用了一盤點心,忽然腸肚絞痛腹瀉不止。
杜懷薇身份特殊,宮人不敢自作主張,嚴圓圓猶豫一瞬,睨了眼旁邊垂手而立的方太醫,便道:“杜姑娘是本宮請來的貴客,怎能出這樣的岔子?醫者不自醫,恰好有方太醫在此,也不必浪費時間,勞煩太醫再跑一趟罷了。”
方太醫忙道不敢,自跟了那宮人前去看診。
嚴圓圓擰眉思索了片刻,皇帝是否也沒想到此時竟與番邦有關,故而才沒交代她仔細盯着?
她頭腦不夠用,沉吟半響沒有答案,只好先去找了兄長,親自與他說了此事,又問過謝清瑜那邊的消息。聽說他似乎已經找到了淑安公主的藏身地,穆爾的蹤跡也叫人發現了,心中總算略松了口氣。
問罷這些見兄長似乎還有話要說,欲言又止的模樣極為少見,嚴圓圓瞥了幾眼有些好奇,放下茶盞正欲詢問,小全子突然急慌慌地找過來,一見她便跪倒在地,慌得滿頭大汗:“……啓禀皇後娘娘,早些時候幾位娘娘在禦花園散心,傳禦膳房送了點心。珍妃良妃幾位娘娘吃了,竟都腹瀉不止。良妃娘娘尚好,珍妃娘娘最為嚴重,沒等着太醫過來,竟……竟大出血沒了……太醫診治說……珍妃娘娘實則是小産,腹瀉嚴重,這才沒了……”
“……”
她手下一個沒拿穩,剔透玲珑的瓷杯落到地上清脆的一聲,像摔在人心上,哐當撕拉了一道大口子,血淋淋的。回首去看,兄長同樣目光錯愕,震驚不少于她。嚴圓圓心中不知是苦是辣,霍然起身:“随本宮去看看。”
她來不及思考孩子是誰的多大月份——宮中嚴防密封至此,竟還能出了這般的大事。不管此事是珍妃瞞而不報還是她壓根不知道,如此重要的皇嗣竟在她眼皮子底下活生生沒了,她這個皇後……
怕是要出亂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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