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終章
什麽樣的叛軍最苦逼?
就是連他們那邊的大将王牌領頭人都自己叛變轉投敵方陣營,他們還在那裏渾然不知地扯虎皮大呼“這裏的皇位最正宗快來支持我們~”。
嚴圓圓叫他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腦中也被這消息砸了一棒槌半天沒反應過來。據兄長介紹此人已經徹底投誠毫無反意,且他進宮之前就已經告訴他自己身份了。可她簡直覺得自己是幻聽,這一出戲玄幻得連話本子都寫不出來。
而且既然自己的頭目都深入地方另抱大腿了,那那些叛軍還在自個兒自嗨什麽勁呢?
對此,穆爾抿了抿唇:“他們都是父親的舊部,雖然父親不在,但向來是聽從他的吩咐的。”
意思是他們不聽我的我也沒轍。
像是怕她不信,又說:“以前那些事也不是我的意思。我生母是異邦人,父親雖寵幸她,但不喜我血緣混淆,所以我一直是跟随師父長大。我幼時不知,後來朝局動蕩,父親身死,他們才開始尋我。我不受約束不聽安排,更無心與皇位,但他們不同。他們一心為了完成父親遺願光複大業,許多事都是他們假托我的名義做的。我不願意,他們就将目标放到我身邊人身上。所以我才孑然一身時常雲游。”
他言辭懇切,一貫灑脫的目中也少見地帶了幾□□不由己的悵惘。本就面容清俊輪廓深邃,做出這般模樣實在叫人不忍心再細究。嚴圓圓即便仍有疑惑,可兄長與他相識多載熟識他的性情,連他都選擇相信他,她自然也不會置喙,只問:“既然如此,那這場仗還打不打?怎麽個打法?”
穆爾很淡然:“我參與不多,卻十分清楚他們個人的心思打算。他登基這麽多年,父親也已去世那麽久,這些人再怎麽忠心耿耿,心中也總有私念。我不願當個傀儡,有的是人願意争搶這個位置。我離開多日,他們不敢光明正大尋我,但私下必會相互指責質疑。只要稍加挑撥,不多時便會變成一盤散沙。屆時我們不需要如何出力,就能順利将之收服。”
這人私下裏一貫沒個正行說話帶刺,難得正經倒很有說服力。兄長也在旁邊幫腔:“我們已商議出一套可行的法子,派人潛伏其中,他們撐不了多久。只要陛下醒來民心穩定,這一切自然可以迎刃而解,再翻不起多大的波浪。”
她不懂這些,想了想似乎的确沒有什麽好推敲的地方,便點頭地應了。
叛軍作亂,父親在外,兄長如今比她忙得多,說了沒兩句話便離開了。穆爾留下來重新診脈耽擱了些時間,到了外間見她還在那兒坐着,睨了一眼并不吃驚:“你還有什麽想問的?”
他一向敏銳,嚴圓圓雖接受了這番說辭,但仍舊心有疑惑。四下也沒有旁人,她抿抿唇問道:“你什麽時候知道自己身世的?”
穆爾今日難得地很好說話,也不玩笑有問有答:“約莫十六吧。那年随師父入京尋藥,下山時還恰巧碰上了你們。”
……這貨十六歲是這個模樣如今二十七八了還是這個模樣?嚴圓圓揉了揉眉頭:“你為何不想做皇帝?他們在背後做了那麽多事,你一直在宮裏,總能接觸到他,他們難道沒想過讓你下毒直接弄死他一了百了,也不必折騰這麽多。”
穆爾一副看白癡的表情:“弄死他我怎麽出宮?還是你心裏其實很希望我弄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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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圓圓覺得自己問了個蠢問題,同樣無言以對。想想事已至此,不管怎樣這個人都暫時同他們站到同一條船上,她也沒什麽好說的,幹脆點點頭道個別,轉而進內殿看皇帝。
從這兒進去必定要經過他身邊,他竟也一直站着沒動。只是她從他旁邊路過的時候,那男人不知怎的,垂着眸用平常少有的語氣,平平地說了這樣一句:“我也想過要不要自己當皇帝。”
她腳下一頓,他便接着将那話說完:“——不過要是他哪天真的不在了,你怎麽辦?”
“……”
邁出去的腿收不回來,這臺詞幾乎叫人以為是幻聽。那男人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反應,笑了一聲大步走了出去:“反正你也不會喜歡我,何必便宜了別人?”
那聲音夾在風裏一瞬就飄沒了。她僵在原地竟沒敢回頭看,只覺得心裏不知所措滋味複雜得很。
她壓根沒從他身上體會過半點他對自己有意思的訊息!這劇情仿若背着癱瘓在床的男人勾搭了前來治病的大夫……然而自己的夫君還在床上雙目熠熠地聽着,用一雙充滿怒火的目光紮得自己身上十分地痛。
當然皇帝并沒有真的氣醒過來。
但她看着床上男人咕咚咽了口口水,隐約覺得如果他真能感知到外界的一切,等他醒了,自己必定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穆爾平日裏不靠譜。關鍵時刻卻很是頂用。
先帝真正的的遺诏在他手裏,他又有證據自證身份。叛軍內部遭挑撥人心渙散之際,他便在全天下人面前公開身份,說自己受皇後感化,又覺當今天子治國有道英明神武,他不過一介平民胸無大略,此生只願做個升鬥小民,實在擔不起治國大任。待陛下痊愈後他便會立刻離開永不入京,餘生皆會雲游四海,子孫後代也絕不會生出問鼎之心。說罷當衆斷發明智,并立下毒誓。
他言語之中皆是支持當今天子之意,又斷發表明臣服之心。叛軍之中本就烏合之衆多,聽聞這番話後有人不願再背謀反帽子,一時間投降叛逃者不斷。偶有負隅抵抗者,也沒有敵過景朝軍隊的鐵蹄。
邊疆小國被景朝鐵騎踏過不敢言語,番邦更是縮着脖子裝鹌鹑。一場叛亂便這樣簡簡單單地大而化小小而化無,朝中文武百官無不驚嘆皇後娘娘竟有如此魄力。
嚴圓圓無端被人戴了頂高帽誇出朵花來,有種蓄力半年放了個大招,對方輕輕一巴掌就被拍回來的無力感。
最值得大談特談的部分居然就這樣結束了!說好的終極怪呢!說好的很難處理查很久沒查出來的幕後黑手呢!?為什麽沒有了!!
皇帝若是醒來得知他折騰了那麽久的事情她花了一個月不到就結束了,會不會很心塞……
這樣想着,她望着本該是終極boss,結果卻最先投降的穆爾有些複雜,尤其是看見他自己割了一段的柔順長發。對方見她眼神,表情輕松地把那段頭發拎到她面前問:“怎麽?舍不得了?那不如我趁這機會弄死皇帝,你跟着我一起去浪跡天涯雙宿□□?”
嚴圓圓糊了他一巴掌扭頭走了,跟在後面的男人搖頭嘆氣追着鬥嘴,唇邊卻漫上一抹笑意。
他早知她心中只有那個男人,但他的感情也不是興之所至突然發生。那些下屬常年研究皇帝及皇帝身邊的人和物,尋找下手機會,他雖然半點都不願參與不感興趣,但或多或少也被迫聽了一耳朵,便不知怎的注意起這個從前有過一面之緣的人來。
初見時是遇上了高燒不退被送上山等死的小皇子,她和兄長恰好跟在一邊,白嫩的臉頰軟糯肥圓,像只塞多了餡的元宵。他因着碰上了父親舊部被要求篡位心情不好,不願救人,她便在旁邊用那雙黑葡萄似的眼睛牢牢盯着。看了幾許,他不知怎麽又心軟了。
只是那時年紀不大沒放心上,後來偶有想起也不當回事。直到皇帝悄悄送信過來讓他幫忙劫個人,他把人一抓過去,對上那雙黑汪汪的眼珠子就覺心口亂跳,像服藥過頭氣血逆流,方知自己是中了招。
但那又如何呢?恨不相逢未嫁時。既然無緣,那便早些散了吧。
他這樣想着,心中并不覺得多麽難過。只是有些失落,可惜往後的潮漲潮落月滿盈虧,再沒法同自己最想一起的那個人看了。
……
大局已定,剩下的收尾工作交由內閣兩位沒受牽連的閣老,加之終于帶着人趕回來、卻發現一切已經塵埃落定,整個人都不太好的謝清瑜處理。
她爹在平叛時讓流箭劃破胳膊受了點小傷,不依不饒地耍賴賴着娘親進山養傷。其餘諸如兄長等人立了功的,皇帝沒醒她也不好自作主張地封賞,故而一切等着陛下自個兒醒了拿個決定。
穆爾說是等皇帝醒了再走,然而事情結束沒兩天,留下皇帝調養身體的藥方和注意事項,他便悄無聲息誰也沒告訴地離開了。
想來,以後也是不會再見了。
桂嬷嬷早先洗清冤屈後便放了出來,只是她年紀已大又在獄中受了寒,身子一直不見好。她老家的兒子遞了信過來想接她回去頤養天年,嚴圓圓心中十分不舍,可桂嬷嬷自己也想回家了,她也只好遂了她的心意,準備各色吃食禮品,将這位一直陪伴自己的嬷嬷送回了家。
雲裳已在外頭成親生子,嫁了一名早在宮中就對她心生好感的侍衛。從前在她身邊服侍,後來因為秋狩受傷一直将養的挽袖也終于養好了身體,卻選擇回到老家,與一直等她的表哥成親生子。
淑安公主因山體滑坡時試圖逃跑,反而因此摔到了後腦勺,反倒忘了前塵舊事。良妃被珍妃之死吓破了膽,便老老實實把她帶回宮中照料。杜懷薇按照所犯之事領了罪,聽說謝盈容也漸漸振作精神,開始四下活動想重新找目标。
小胖子快周歲了,近日走得越發穩當。唯一不開心的只有兄長,他急着想去追回跑路的心上人,可親爹撂擔子皇帝還沒醒,好友忙得飛起,他也不能在此時甩手,故而每天都拿苦逼臉對着皇帝:“陛下何時才能醒……方子是不是出了問題……每日多喝兩副效果會不會更好……”
嚴圓圓懶得理他。她近來興致頗高,拿了針線想給小胖子做雙可愛的虎頭鞋出來。不過今日似乎有些不舒服,先前暈了一次,後來胸口總是悶悶的難受,好像午膳吃多了漲肚子。
難不成皇帝暈了這麽久,她跟着吃些滋補的,不但沒有“人比黃花瘦”,反而吃胖了?
她摸摸肚子有些心虛,感覺胸口實在悶得難受,正準備要些酸梅來吃,哪想兄長看見看見她這舉動,雙目圓睜忽然一愣:“妹啊,你是不是又懷了啊……”
嚴圓圓:“……”掐指一算月信,媽個雞不會吧!
她咕咚一聲咽下口水還未言語,床上沉寂了許久的男人忽然打了雞血般忘了自己還在昏睡,一躍而起立馬摸住了她的肚子,瞪大眼看着她:“難道是上回在書房……快宣太醫!”
做了一半的虎頭鞋吧唧一聲落到地上,目瞪口呆的嚴圓圓和嚴頌卿:“……”
打雞血的皇帝眨了眨眼,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是在昏迷狀态,立刻正襟危坐輕咳一聲恢複高冷表情,手卻頑強拼搏摸着她的肚皮不放:“朕……昨日晚上才醒的。原是想立刻告訴你的,但看你睡着,後來太困,就又睡着了。”
“……”躺了二十多天的男人說自己困??
他老臉有點紅,仍不屈不撓道:“若是有了那便生下來吧,算算應該兩個月了,正好昱兒缺個伴。”
“……”
想了想又解釋:“珍妃不是朕的孩子,朕沒有碰她。”
“……”
合着你什麽都知道就是不醒對不對?嚴圓圓腦中轟隆一聲響,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簡直恨不得一針紮在這男人小叽叽上!
生什麽生?生個棒槌!說好的昏迷不醒呢!!
一生孩子就失寵,要生你自己生啊混蛋!!!!
她頂着男人熾熱興奮的目光,摟着她的肚子就像犬類逮着了骨頭可勁兒啃,只覺心口梗着老血心塞至極。
求問古代皇帝皇後生子意見不統一可以離婚麽?在線等有點急……
……這日子沒法過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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