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弟弟

賭場內的局面一時之間僵持不下。

先前賭點數時,因為許琅的身份在此處過于高調,就有不少人暗中圍觀于此處,此時鬧了事故,那些目光就光明正大了起來。

許琅在桌下扯了扯謝宣的衣角,現在的他還完全不認識陳元狩,見了方才那般景象,一直坐在最近的位置觀看的他自然好奇不已。

一見陳元狩離開謝宣近旁,他便低聲詢問道,“這位大哥是誰啊?”

謝宣想了想,低聲回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許琅詫異了,一下子連蹦三個成語,“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英雄救美?”

謝宣很快又道,“但我認識他。”

另一邊,男子忽然對着陳元狩憤憤道,“輸不起在賭場裏可是要叫人唾罵的!這公子自己都伸手要喝了,你突然跳出來作甚?”

陳元狩一言不發,目光卻盯得男子心裏犯怵。

在男子又要再次開口時,他卻忽然低笑道,“他要喝,那是他懂規矩,我不讓他喝,是我樂意。”

話到此處,許琅勾唇一笑,搖着扇也開了口,“既然這位大人光明磊落,那不妨讓我們仔細看看你的骰盅?大人如此好手氣,本半仙也想沾沾好運啊。”

男子的面色登時變得鐵青。

他也是近段時間才開始學着賭場的其他朋友一樣背地裏做些手腳,好贏得迅速又痛快。

也正因為是初學者,他耍詐的伎倆在第一回 合時就被許琅看透了。

倘若不是因為謝宣在身旁安撫了他,按照許琅一貫在賭場的脾氣,要是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詐,他非掀了這賭桌不可。

局面發展到最後,則是一直一言不發的賈卿言出來擺平了這個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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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賈卿言擡手摘下面具後,那男子當即便認了慫。

賈卿言身為皇城最大富商的兒子,又是資質極高的習武奇才。

男子認出了他,自然不好再多言。

這位身形高高瘦瘦的男子的說話作風與一些狡猾的商人确實并無差異,再加上他中指處戴着的價值不菲的翠玉扳指,謝宣早就猜測他應當是個賺了些小錢的生意人。

這類人見到了賈卿言,也算是小巫見大巫,神氣倏然盡矣。

等男子捧着他今日贏來的一堆白銀,帶着兩位美人落荒而逃時,陳元狩才将手裏的酒壺和酒杯放回賭桌上。

謝宣不經意間觀察到,陳元狩中指指節上的骨骼更加突出了些,這段時日以來,他應當瘦了許多。

“不知這位公子姓甚名誰?你幫了本半仙的朋友,日後你若是有錢財上的需求,本半仙定當會傾力相助。”

謝宣還未與他打招呼,許琅就站起身來,頗為熟絡地與陳元狩搭了話。

“這才一月多,你身邊的男人就換了?”

陳元狩與許琅投來的視線相接不過半秒功夫,就又看了看許琅身後的賈卿言,最後低眸看向謝宣,語氣帶着頗為考究的意味。

謝宣愣了愣,不知對這句詭異的問話作何應當。

一旁許琅心态十分良好,作為這句話裏的相關人物之一,他不僅完全不覺得詫異,還聽得興致勃勃。

許琅難得能看到謝宣被堵得啞口無言的模樣,心裏實在愉悅又好奇,順着話茬立馬問道,“這位仁兄,可否與我說說,上一個是誰呀?”

“比你靠譜些,方才那種境況,要是上一個來了,那男人的腦袋怕是別想繼續留在脖子上了。”陳元狩答得十分幹脆,不帶半點猶豫。

陳元狩此人從極遠的遠方而來,前期帶着被偏遠北疆地區的冷風磨煉出來的一身傲氣。

在他的幼年時期,不和睦的父母伴着不間斷的苦難,使得他的性情也變得有些扭曲。

謝宣對原書的全部記憶裏,陳元狩在最初的那段時日裏向來有話說話絕不谄媚,有人賞識他的個性,但也叫他在這座在溫床裏滋養出來的皇城吃了些苦頭。

被拉踩一番的許琅頓然興致缺缺,啞口無言。

他坐回凳上,執着地與謝宣又嘀咕了一遍,“到底是誰啊?”

這種并非非答不可,又可能在陳元狩面前暴露身份的問題,謝宣也不想正面作答導致徒添煩惱。

許琅遭了兩次閉門羹,實在叫他感到無趣得很。

他仿佛看到了在燕雀閣時,其他學生齊刷刷回答,他卻一問三不知的情形。

作為賭仙下凡的許半仙,也自然不會糾結于一個小八卦。

他心中認為,謝宣碰到了個如此厲害的舊識,肯定是需要敘舊一番的,就立馬自認頗為識相地拉着賈卿言去別處賭錢去了。

不知是否是強烈暗示下引起的錯覺,謝宣總覺得,賈卿言在離開時,似乎回望了此處一眼。

而且那股辨不清意味的視線,看向的是自己。

“你脖子上的傷好了嗎?”

等許琅離開後,謝宣終于找着機會主動開口。

許琅話多又話密,他完全插不進話。

剛才陳元狩既然言之鑿鑿地提到了不在場的白枝雪,他現在也正好借着這句話與對方假意寒暄一句。

問完話後,謝宣擡首看向陳元狩幹幹淨淨的脖頸,那道傷痕只是簡單的皮外傷,應當早已愈合。

陳元狩信上所寫的話,顯然只是一句随口的調侃。

這也就是為什麽,陳元狩雖然在信裏索要着賠償,卻連一個現住的地方都沒有寫上的原因。

在陳元狩的眼裏,謝宣是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的。

今日一事,陳元狩更是将人情還了個一幹二淨。

他與陳元狩的交情,盡管陳元狩面上表現得還算熱情,但也無非就是萍水之交罷了。

實際看來,他在陳元狩看來不過就是個嬌生慣養的小少爺,還沒有白枝雪在陳元狩的眼裏來得重要。

陳元狩笑道,“好的不能再好了。”

謝宣又在心中思忖片刻,繼而直截了當地開了口,“公子想要賠償,為何不寫上家中地址?”

陳元狩不正面回答,反過來轉移了話題反問道,“你吃過晚飯了嗎?”

問話被截斷,謝宣不免愣了片刻,“……并未。”

“那我請你吃個飯吧。”陳元狩笑了笑,“就當作還人情了。”

謝宣的神色變了變,半晌無法凝神思索出定論。

合着這人情……還沒還完啊?

當謝宣跟着陳元狩來到皇都客棧的一處座位坐下點菜時,他心裏不免感慨,那碗湯圓當真是升值了百倍不值。

陳元狩在離開平天樓時就揭掉了那副灰色面具,謝宣在此時才終于看到,陳元狩眼角下有了道不久前的新傷,大概有兩寸長。

傷口剛結了傷痂,還有些紅腫,像是被人用刀具劃傷的。

見謝宣一直盯着他的臉,陳元狩調笑道,“有這麽好看嗎?”

“……沒有。”

思路突如其來被打斷,謝宣來不及做出對這句調侃應有的正常思考,就下意識就接了話。

謝宣原本在思索原書裏是否有寫到這傷疤因何而來,原書的男主角就突然與他說了話,

他怔愣着開口又迅速移開了視線,倒還真像極了看對方的臉看呆後試圖欲蓋彌彰的樣子。

所幸陳元狩沒有繼續在這個話題上多說任何一句話,反而轉口問了問謝宣想吃些什麽。

他們所坐的位置離櫃臺還算接近,謝宣擡眼看向櫃臺後頭懸挂的寫着菜名與價錢的挂牌,這皇都客棧裏的葷菜一律都昂貴得有些坑人,反而素菜雖沒有擺出多少道,但還稱得上劃算。

他與陳元狩的這段情誼本就是扭曲荒謬的,不管他的身份暴露與否,日後兩人都是要站在對立面的。

而他現在的所作所為,說穿了就是在利用這段情誼,想借機打探陳元狩的境況。

在這般處心積慮下,謝宣也不好意思多訛陳元狩一頓貴重的飯錢。

謝宣開口道,“随意來幾樣素菜吧。”

“你不吃肉?”

謝宣想了想,找了個借口裝傻充愣,“……我最近胖了許多。”

這句話屬實是在說瞎話不打草稿。

陳元狩低眸瞧了眼謝宣露在衣袖外的那截白皙纖瘦的手腕,雖說不是病态的瘦,但跟胖這個字也完全挨不上邊。

與此同時,謝宣很難做到不察覺陳元狩對他全身進行的仔細打量。

“我去點菜,到時候葷的你随便吃兩口,不想吃的留給我就好。”

過了半晌,陳元狩終于收回視線站起身來,簡單抛下一句話去了客棧櫃臺,同店小二點菜去了。

陳元狩點菜的功夫,忽然有只稚嫩的小手扯了扯謝宣的袖口。

謝宣低首望去,一個模樣稚嫩的孩童睜着一雙漆黑的雙眸擡頭望着他,眼裏有股化不開的倔意。

男孩緊抿着嘴,力道極重地捏攥着他的袖子,另一只手還捧着一本厚重的書,是本相當晦澀難懂的古文書。

自從與薛市往來頻繁後,謝宣對于小孩子還算有耐心。

他疑心是哪桌的孩子走丢了,想伸手安撫一下這個男孩,卻被他面露着嫌意躲開了。

謝宣不會與小孩惱怒,柔着語氣耐心道,“你叫什麽名字?”

孩童捧緊了那本古文書,扁了扁嘴,“我姓陳。”

謝宣忽然恍悟過來,原來眼前的孩童就是陳元狩的親弟弟陳淵。可他如今面上還不知陳元狩姓甚名誰,只得繼續順着原話問道,“你在找你的阿爹阿娘嗎?”

陳淵對這句問話置之不理,反而跑到對面的位子上坐下,把手裏厚重的書放到桌面上,這才答道,“我在找你。”

謝宣将信将疑地指了指自己,“……找我?”

陳淵重重地點了點頭,眼裏的倔意更甚,語出驚人。

“因為你是勾引我哥哥的狐貍精。”

作者有話要說:

嗎的,把我自己寫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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