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久別重逢
相隔上一次見面已經過了不少時間, 賈卿言對着謝宣也更加臉臭起來。
賈卿言對他有怨言歸有怨言,不滿歸不滿,但為什麽偏偏在面對這尊大佛的時候, 他還不慎把腳崴了?
謝宣在心中腹诽, 連老天爺都不想讓他有尊嚴地逃離這座皇宮。
賈卿言單手撐着車轅從馬車上跳下,觀察了一會兒謝宣止步不前又一言不發的難堪模樣。
面前的小皇帝耷拉着那張美若谪仙的臉,時不時還呲個牙倒吸一口氣,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卻又像是被左腳處的酸痛逼得無法走路。
賈卿言方才也聽見這個嬌貴的小皇帝摔下牆的聲音了,他不上前攙扶的原因也很簡單, 他跟皇宮沒有半點關系, 沒必要上趕着去伺候皇宮裏的小皇帝。
“賈公子。”
小皇帝突然出聲喚他,還沖着他伸出胳膊, 露在赭色衣袖外的纖瘦手腕在陽光下白得透明,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 面上的神情似笑非笑。
“我摔下牆的樣子你也看了,走不來路的樣子也看半天了,要是出夠氣了, 能不能過來扶我一次?”
謝宣現在十分後悔, 早知道賈卿言能夠對他擺出如此冷淡的态度, 無論怎麽着他都必須喊許琅過來在此處陪他一段路。
“出氣?”賈卿言反問道,“我拿你出什麽氣?”
“……賈公子失憶了?”謝宣愣了愣, 心說此人怎麽還與他裝傻。
賈卿言走上前幾步, 與謝宣相距不過一米,那雙暗沉的眸子眨也不眨, “我為什麽要拿一個出宮還得靠翻/牆的皇帝出氣?”
這下謝宣聽懂了, 此人是在嘲笑他, 明明沒有實際的職權,那一日晚上卻還與他耍嘴皮子威風。
許琅昨日還寬慰過他,說賈卿言這個人性情不茍言笑,他如果不喜歡一個人,就絕不會與那個人多說半個字的話,再者說,只要你不搭理他,他也絕不會搭理你。
謝宣本來還因這話得到了一絲安慰,今日見到的賈卿言就将這話碾成了粉末,直截了當地告訴了謝宣,他的性格壓根不是許琅所說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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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忖過後,謝宣心下決定提一下許琅,叫賈卿言看在許公子與他的過往交情的份上暫且給他幾分薄面。
但他還沒将話說出口,賈卿言就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扶着他慢步走上了馬車。
“你……”
謝宣在車廂中坐穩後,斟酌了半晌言語,終究是沒能把那句“吃壞藥了吧”說出口。賈卿言雖然不會殺他,但難保不會在心裏更記恨他三分。
賈卿言利落地一扯缰繩,馬車緩緩駛向前路,他頭也不回,視線只目視着前方,“我什麽?”
謝宣決心先穩住他才是要緊事,“……你真好。”
對方說話的聲音有意放輕了些,賈卿言聽着,總覺得這小皇帝內心是不是有些懼怕他。
可在他聽聞那晚威風凜凜的小皇帝被前朝老臣禁了足還剝奪了職權後,他對這個小皇帝的看法也有些複雜起來。
“你要去見陳元狩?”
馬車行得不緩不急,大概在即将轉入街市路口前,賈卿言忽然出口問道。
“……”謝宣登時愣住了,“你知道他的名字?”
“……我不能知道?”賈卿言不明白小皇帝對這麽一句簡簡單單的問話的關注點為何與常人完全迥乎不同。
“陳公子沒告訴我他的名字。”
謝宣随口胡謅了一句,說是胡謅卻也是事實,但眼下他有更重要的話要問,他甚至想拉開完全拉實的前簾,面對面地對着賈卿言盤問一番。
“你與陳公子關系如何?”
賈卿言沉默了須臾,緊接着說出不摻半點虛假的兩個字,“不熟。”
在說完這兩個字後,他甚至聽見謝宣在車廂內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賈卿言疑惑道:“我不能與他交好?”
謝宣聽得心驚膽戰,“你想與他交好?”
賈卿言頓然噤聲不語,懶得再應他半個字,心中相當的無語,想着先前對方口齒清晰又神氣,将他說得啞口無言的樣子,然而如今……小皇帝今日的腦子是不是不太好?
再行兩裏就是皇都客棧,在這之間,賈卿言忽然就憶起了那日與陳元狩見過的短短一面,側過身與身後這個一路上不知在想些什麽的小皇帝再開了口。
“你的那位朋友挺厲害的。”
話音剛落,他又聽到謝宣充滿戒備與試探意味的聲音響起,“……所以呢?”
賈卿言感到十分不明所以,“你就這麽怕你這位朋友與其他男人交友?”
這話讓之前一直沉浸在回憶書中情節裏的謝宣找回了一點理智,勉強回應了賈卿言方才的話,“陳公子做了什麽讓賈公子都誇贊厲害的事?”
“你與他不是朋友嗎?不知道他有多厲害?”問完這句話,賈卿言轉言沉聲道,“我與他沒什麽交集,不過之前送你去皇都客棧的時候見過一面,但也能看出他的武功不在我之下。”
謝宣愣了愣,沒能講出什麽話來。關于賈卿言所說的,這他當然知道,作為一個穿書者,他會不知道這本書的男主角有多厲害嗎?
賈卿言自顧自接着問道:“你與他當真是朋友嗎?”
謝宣沒吭聲。
“我爹說這段時間來皇城的生面孔,大半都是在別的郡縣過不下去了,偷偷混進皇城的。”賈卿言慢慢道,“這些人要麽是來謀生的,要麽是一邊謀生,一邊背地裏做着反賊之事。”
謝宣聽得徹底怔住了,這些話傳遞的信息他并非不清楚,只是他沒料到竟是賈卿言先瞧出了陳元狩身份的不對勁。
賈卿言将馬車行得更慢了些,低着聲音問道:“皇上敢與一個來路不明,武功極高的人交友,是覺得整個皇城裏無人能識得你這張臉,還是壓根不把這些反賊放在眼裏?”
“不論皇上想的是哪一種,作為許公子的朋友,我勸皇上一句。”賈卿言緊接着道,“凡事都要及時止損。”
謝宣凝聲開口道:“賈公子的父親知曉有反賊在他的皇都客棧之中,為何不禀報給朝廷?”
“我父親對如今的皇宮的看法。”而後,賈卿言講出的話卻叫人聽得不寒而栗,“是巴不得它自取滅亡了才好。”
馬車終于停靠在皇都客棧邊,賈卿言攙扶着前不久剛崴了腳的謝宣下了馬車。
賈卿言與謝宣差不多高,兩個男子貼湊得如此之近的樣子引來了許多目光。
盡管謝宣一瘸一拐的模樣已經告訴了周圍的人事出有因,但因為賈卿言身份的特殊性以及謝宣長得實在過于惹眼的緣故,還是引來了客棧裏不少年輕女子的注目。
謝宣随意挑了個空位坐下,他的目光早已在此地掃過一遍,陳元狩此時不在這客棧的一樓處。
賈卿言去前臺叫了店小二,報上了陳元狩的姓名,叫店小二将這位住客從客房中叫下來,說是有故友在一樓等他。他似乎還交代了一些別的事,但謝宣沒有再仔細聽下去了。
說完後,賈卿言又回到謝宣所在的位置,卻并沒有坐下的意思,“等你準備打道回皇宮的時候,叫客棧的小二去賈府找我。”
謝宣還想說些什麽,卻又被賈卿言截斷了話。
賈卿言又道:“放心,我不與皇上搶陳公子。”
謝宣:“……”
看着賈卿言離去的背影,謝宣感到萬分的疑惑,到底是誰跟他說賈卿言不愛說話也不喜歡搭理人的?
這一路上,賈卿言說的那些言語,讓謝宣不得不再重新定義起他與陳元狩的關系。
陳元狩當真完全猜不出他的身份嗎?要知道在原書裏,哪裏會有一個角色能夠在男主角的光環之下隐瞞超過兩章的身份。
賈卿言好幾次都提及了“朋友”二字,可是在原書裏,別人交友是交友,陳元狩交友哪裏算得上是交友,作為一個從小情感缺失的瘋子,他壓根不會把那些男人當朋友。
包括書裏的賈卿言,身為皇城富可敵國的富商的愛子,在書裏替陳元狩勤勤懇懇地打天下,最後還不是要聽命于陳元狩的想法,将将軍之位拱手讓人。
謝宣與陳元狩現在的關系,哪裏比得上那些與他有着過命交情的男人。
可就算是那些與他有着過命交情的男人,陳元狩也依然可以做到不顧他們的想法,甚至背棄這段情義。
依照謝宣當初在書裏看到的種種描寫,陳元狩最忌諱的就是感情這兩個字。
《通天》這本書裏從頭到尾都不曾描寫過陳元狩與任何女角色的感情線。
每每回憶起書裏的情節,謝宣都對陳元狩懷有畏懼的心理,在兩次與陳元狩的交集裏,他所表現的樣子也比在其他人面前要內斂許多。
在發愣之時,謝宣隐隐約約聽到客棧二樓傳來下樓的腳步聲,他并未對此多做留意,但僅僅不過彈指的功夫,在他渙散的目光前,出現了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謝宣擡起頭,果不其然看見陳元狩站在了對面的空位邊上。
對方穿着修身的窄袖黑袍,腰邊的束帶間依然系着那柄老舊的短刀,二人的目光相接上後,那雙熟悉的漆黑狼眸仍叫謝宣看得不寒而栗。
陳元狩的唇邊像是噙着笑意,卻又像是沒有。
不同于謝宣的拘謹,他相當神态自若地落了座。
這一次,謝宣看着面前這張已經見過兩次的臉,莫名覺得對方比前兩次見面時長得更俊朗了些。不知是否是因為那道眼下的傷疤愈合了的緣故。
不知為何,腳上崴到的筋骨在此時又開始隐隐作痛,謝宣的心中也再次回想起賈卿言所言之事,連帶着面色也變得有些僵硬起來。
一時之間,他想不到該開口說些什麽來作為久別重逢的第一句話。
但他并沒有猶豫多久,陳元狩就率先開了口。
陳元狩的面上沒什麽多餘的表情,低沉的嗓音裏卻顯露出隐約的笑意,“公主總算從皇宮裏頭逃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終于終于終于把陳哥放出來了!(激動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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