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轉機
謝宣一直都知道, 原書裏的陳元狩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可他所認知的那些原書裏的片段,遠不及他現在親耳聽到的來得瘋。
他頓然不知該應些什麽, 甚至後悔起了自己方才說出的問話。
若不是陳元狩在謝宣看來是現今的死局的轉機, 他無論在何時何地,都不應當三番四次的去招惹這樣的瘋子才對。
“所以……是因為我幫陳公子買了那碗湯圓嗎?”
在被遮擋住的桌下,謝宣的左手指甲已經深陷進了手心。
如若真是他一時荒唐的舉動換來了眼下的局面,他倒當真不知該說是因禍得福還是因福得禍了。
陳元狩沒吭聲,像是默認了這個問話,卻又像是并不想在這件事上再多解釋什麽。
謝宣也不願再多作糾纏, 他的好奇心是一回事, 但在瘋子面前要謹言慎行卻是一門無可争議的真理。
“陳公子還記得從鐵匠處拿來的那把劍嗎?”謝宣思忖片刻,總算尋得了話題, “我今日來此,也是想順道把這劍要回去。”
“記得。”陳元狩緩聲應道, “我把那把劍給賈朔的兒子讓他送過去了。”
“……”
謝宣語塞了一會兒,又在心裏吐槽了一句他的人緣當真有這麽差嗎。
從賈卿言到許琅,就無人願意與他将此事知會一句嗎?
“陳公子如果一早就猜透過我的身份, 為何又要尋人打探呢?”也在此時, 謝宣忽然憶起陳元狩向韓迦南打探他身份這一件事。
陳元狩反問道:“你還記得此事?”
謝宣愣了愣, 又點了點頭。
陳元狩應道:“我問話的那個老頭說話神神叨叨的,可他說的卻又大多都是對的。”
這話與謝宣在原書裏看到的對韓迦南的形容并無什麽區別。韓迦南這一角色在原書裏并無多少戲份, 但身世卻寫得很詳盡。
韓迦南早些年家道中落, 但終歸有過幾年富裕日子,也讀過不少書, 盡管他沒有什麽其他本事, 但卻自小有個愛記路的愛好, 甚至将這皇城的地形與每條繁瑣的路都記得滾瓜爛熟。
家道中落後,他本以為這愛好是為他做乞丐做鋪墊用的,還為此自嘲了許久。
可就在他颠沛流離以乞讨與坑蒙拐騙謀生時,書裏的男主角陳元狩出現在他眼前,并且将他幼時愛好的用處發揮到了最大。
陳元狩某種程度拯救了這個失去了人生樂趣的年邁乞丐,韓迦南也作為适時的錦囊拯救了在皇城舉目無親的陳元狩。
“他說了什麽?”謝宣輕聲問道,他只是順口一問,并不是真的想得到什麽回答。
皇城裏窩藏的反賊早就被朝廷殺了個精光,而作為罪魁禍首的反賊頭子如今就坐在他眼前。
陳元狩斂眸搖頭道:“老騙子的胡謅罷了。”
能叫陳元狩如今也能面色轉變的胡謅,謝宣忽然間起了興趣,“是什麽樣的胡謅?”
陳元狩認真答道:“我不能與你說。”
“為什麽?”謝宣不解道,“難不成與我有關嗎?”
聽到這話,陳元狩忽然啞口無言了一會兒。
謝宣差點為這一得到證明的結論驚得從座上起身,但終究遏制了心頭起伏的波瀾,他稍許揚聲道:“那我就更要聽了。”
陳元狩把謝宣難得止不住好奇的模樣收入眼底,忽然低笑了兩聲,緩聲回道:“那你不能害怕。”
謝宣愣了愣,“害怕?”
又過了半晌,陳元狩認真道:“我不會殺你的。”
這話真真正正讓謝宣的大腦空白了一瞬,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掐指算着被陳元狩流放的日子。
如今這話由陳元狩親口說出來,還是在方才那番話後,這叫謝宣的神情都變得僵硬起來。
謝宣尋不出這其中有何邏輯可循的因果關系,只得輕聲問道:“陳公子為何要在此時說這樣的話?”
陳元狩擡了擡眸,除此之外,再沒做任何多餘的動作。
“那個神神叨叨的老騙子在街市上扯住了我的衣服,一上來就與我神神秘秘地說了一句話,說我遲早會殺了當今的皇帝,去開辟一個新的朝代。”
“你好像不太驚訝。”陳元狩望着眼前之人如常的神色,謝宣面上唯有目光變得輕微呆滞了些。
謝宣搖了搖頭,“不,我很驚訝。”
在陳元狩無話時,謝宣又道:“陳公子知不知道這位神神叨叨的騙子,現今住在何處?”
“你想因為他亂說話殺了他的話,犯不着找皇宮裏的人動手。”陳元狩面上的神色絲毫未變,語氣卻加重了些,“我去找到他,然後讓他的嘴徹底閉上就行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謝宣急忙搖了搖頭,盡量不讓面上浮現出半點不悅,“我只是想見他,與他說幾句話就好。”
謝宣又多辯解了幾句,總算叫陳元狩徹底信服了他的話。等陳元狩最後将這個要求平淡地應允下,謝宣終于重重地舒了一口氣。
回到皇宮的路上,謝宣在馬車上還一直心心念念着此事。
在初來這個世界時,他每日心心念念想的都是這個世界上是否有與他相似的穿書者,可時過境遷,等到老皇帝駕崩後,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地發生,他再沒有了思慮未知的空閑時間。
等到了皇宮,他還托一名太監在燕雀閣散學時,把許琅叫到了寝殿之中。
見到謝宣面上嚴肅的神色,許琅在寝殿中站立後便朝着他端端正正行了禮。
謝宣直截了當地開口道:“我想托許公子幫我找一個皇城中的人。”
禮畢,許琅笑道:“皇上找對人了,平天樓相較于密院而言,窺探隐私之事倒是做不出來。可論起找人與打聽皇城百姓的消息,平天樓稱第二,就沒有地方敢稱第一了。”
謝宣沒像往常一般與許琅嘴貧幾句,在紙上揮筆寫下三個字,又擡手遞出折疊好的宣紙,“我想找一個叫韓迦南的人,就我所知的信息來看,此人應當……”
許琅與木案湊近距離,鄭重地接過了謝宣手裏捏着的紙,順着話詢問道:“應當?”
謝宣出聲把上一句話補充完整,“是個在市井上自稱神算子的乞丐。”
今日的天氣不錯,直到近傍晚時分太陽還未落,謝宣準備散步去皇宮花園賞花,卻在花園裏看到了頗不和諧的景象。
花園的弧形拱門旁整整齊齊地立了一排雕刻好了環度的木靶子,身穿着束袖白袍的白枝雪手持長弓直立在正中,近側草草搭成的臺柱上置着一筒羽翎尾的長箭。
在他身邊的石桌上也置着一架長弓,謝知州披着一件玄色大氅,懶散地坐在石凳上,背部倚着桌沿,側過身眉眼含笑地望着為這景象呆愣在原地的謝宣。
謝宣正打算擡腿逃跑時,忽聽得謝谌堯的聲音在身後喊了他的名字,“謝宣。”
他宛若當場被抓包般急切地尋聲轉頭,果然看見方才未察看過的地方處站着滿臉灰跡的謝谌堯。
謝宣愣了愣,“你剛去泥坑裏爬了一遍?”
謝谌堯面色一變,“我在練弓。”
謝宣雖思量不出用手拉弓與滿臉灰跡之間有何關聯,卻看得出謝谌堯兩手空空,“那你的弓呢?”
謝谌堯側了側頭,“在白哥手上。”
謝宣的視線落在白枝雪身上,白枝雪當即與他躬身行了禮,“皇上。”
“他在練弓?”謝宣帶着考究的語氣問了一遍。
白枝雪點了點頭。
謝宣心裏湧上荒謬,“用你的手練弓?”
白枝雪望了坐羽--西#=整在凳上的謝知州一眼,沉聲應道:“是襄王殿下……要與臣比試。”
謝宣自幼射箭就射得極偏,時常連靶子最邊沿都射不中,謝谌堯知道此事,白枝雪也知道此事,可謝知州卻未必知道此事,何況如果他知道此事,只怕是更要借此來難為他。
想到這兒,謝宣衣袂一揮,已經做足了逃跑的架勢,“既然你們要練弓,那朕……”
“來都來了。”謝知州挽袖起身,握着桌上的長弓弓柄将其拿起,“不看一眼再走?”
被這話摁坐到花園石凳上的謝宣暗自唾棄了一番自己的不夠堅決。謝谌堯想與他一并坐下,卻被謝知州一句話使喚着去木靶旁等候着拾箭去了。
所幸謝知州沒有拉他拉弓射箭的意思,謝宣雖在此坐立難安,但也算得上是此地的四個人裏最清閑的一位。
白枝雪戴着露指手套的手摩挲過弓弦,他直立在與标靶間隔數十米的位置,雙腿微微岔開,擡手從箭筒中取出一支箭,繼而将箭搭在弓上,雙臂熟練地擺出極為标準的射弓姿勢。
花園內微風徐來。白枝雪微阖着眼全神貫注,隔着數十米,對着最左側的标靶射出了第一支箭。眨眼的瞬間,飛箭直直射在了距離靶心極近的旁側。
謝知州扯了扯手中做工精致的長弓的弓弦,把這個結果盡數收入眼底,繼而笑道:“白小将軍怎麽分心了?”
白枝雪搖了搖頭,“與分心無關,不過是能力不足罷了。”
謝知州沒應答對方這向來謙遜死板的口氣,擡手接過謝谌堯遞來的箭,阖着一只眼朝着白枝雪方才射向的木靶望了兩秒,利落地将弓弦一拉。
箭速疾快,須臾的功夫,箭頭就深深紮入了木靶靶心。
射完這箭後,謝知州忽然側眸看向了坐在凳上心思神游着的謝宣。
正發着呆的謝宣被周側忽然靜默的環境拉回了思緒,他僅僅微擡了眸,頓然與三道向他投來的視線直直地對上。
謝宣恍然了一會兒,心想是否是因為他錯過了什麽。他轉頭看向标靶上的兩支羽箭,一支落在靶心,一支落在與靶心極近的地方。
在他轉回頭時,那三道目光仍未有絲毫的偏移。
謝宣着實不知這三人是想叫他為現今的局面做出什麽反應,只得試探着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微抿起唇角鼓了兩下掌。
作者有話要說:
明後兩天都有更新的哦。
還有我覺得你們應該沒人能提前猜得出我的劇情線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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