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對不起……

吃完飯， 陸長豐出門幫忙去了，鄧鳳霞去割豬草，一時之間家裏只剩下陸途和姜允白。

姜允白洗完澡出來， 陸途還在電腦前不知道在忙什麽，公司最近放假，也沒什麽事要忙。不知道想起什麽，姜允白眼神一暗， 咬了咬嘴唇， 刻意加重腳步聲。

陸途聽到後面傳來腳步聲，才匆忙關上電腦起身。

“家裏沒有吹風機， 你先用毛巾擦擦。”陸途見姜允白頭發還在順着往下滴水， 脖子上帶着滴滴水珠， T恤被浸染出一片片水痕。

陸途将他按坐在剛才自己坐的椅子上， 接過毛巾輕柔地揉着發絲。姜允白的頭發比陸途的要長一點， 平時都用發膠梳上去， 所以不太明顯，現在濕噠噠的披在脖子上，陸途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他扯疼了。

上輩子他們公司有幾個女孩休息的時候就喜歡聊護膚品和養頭發的精油， 陸途偶爾路過聽了幾句，知道頭發不能搓，要用毛巾慢慢吸幹水分，之後還要塗上精油，養頭發， 預防幹枯。

手裏發絲細軟，陸途将發尖的水珠吸掉， 神情溫柔細膩。

“我弄就行， 你快去洗吧， 待會水涼了。”

姜允白感受到背後存在感極強的人，不安的推了推。

家裏沒有浴室，水都是倒在桶裏洗，陸母燒了兩鍋水，姜允白用了一鍋，另一鍋還在衛生間放着。

陸途沒說話，繼續用毛巾擦頭發，直到沒有水滴下來才毛巾遞給他，拿起換洗衣物往衛生間去。

姜允白見陸途離開房間，身影消失在窗外，目光落在電腦上，眼神幽暗，圓潤的指尖落在鍵盤上，瞬間屏幕亮起。

自從兩人住一起後他就見陸途時常抱着個電腦坐在桌子前，不知道在忙什麽，姜允白覺得他不只是簡單在忙工作的事。

衛生間在房子側後方，陸途進去了才發現沒帶毛巾，往回走路過房間窗戶時，餘光掃到姜允白坐在電腦前皺眉望着屏幕，時不時敲擊一下鍵盤。

嘎吱——

開門聲驚醒了坐在電腦前的人，姜允白如無其事地将電腦合上，淡定轉頭看向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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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回來了？”

姜允白擦着頭發，好奇的看向陸途。

“回來拿毛巾，”

“不要擦了，再擦要炸毛了。”陸途重新拿了塊毛巾，見姜允白還在擦頭發，過去将他的毛巾奪下放在一邊椅子上。

姜允白不說話 靜靜的盯着陸途。

“怎麽了？”

“沒事，”姜允白抓過陸途丢在旁邊的毛巾，拿在手裏擰着，好似手裏拿着點東西能給他增加安全感。

他不知道陸途有沒有看到自己試圖開他電腦的行為。

電腦有密碼，他連是試都沒試就放棄了。或許他想知道他對着電腦在忙什麽，但是更害怕看到自己猜測的一切變成事實擺在眼前，那樣的結果是姜允白接受不了的。

陸途撇了眼電腦，“無聊的話就看看電影，密碼是你生日。”

陸途說完就發現姜允白怔怔的看向自己，停頓一會後，着急的站起來想給他解釋什麽，“我剛才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陸途打斷了。

“什麽故不故意，想用就用。”

陸途拉過姜允白，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背，這人面對感情永遠沒有對待事業的自信。

“對不起——”

姜允白額頭枕在陸途肩膀上，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陸途揉了揉他半幹的頭發，有些心疼，“不用道歉，我是你愛人。”

陸途知道姜允白的經歷遠比小說裏寫出來的更複雜，小說裏他只是男女主人生道路上出現幾章的路人甲而已，可有可無。

而現在他是陸途放在心上的人，望着他小心翼翼的試探，怎麽可能不心痛。

只希望自己以後能慢慢治愈他心底的不安。

村裏只剩下幾戶人家，還有之前在這裏住的人家搞養殖，晚上倒是有人住，但是沒有小孩子繞着村子打鬧和各家喊吃飯的聲音，終究還是缺少了之前的熱鬧喧嚣。

下午三點左右吃的飯，陸母晚上又做了不少菜，姜允白和陸途被勸着又吃了不少。

晚上不是很熱，一家人端着板凳坐到院子裏。

“我們家房子準備建在哪？”陸途和姜允白并排坐在一起，陸父坐在陸途旁邊，陸母坐在陸父後面。

“之前選了你定叔家那塊地，但是後來沒建成，地就賣了，現在我看的是你鄧叔家旁邊。”陸父抽了口旱煙，灰白的煙霧在空中散開。

“可以，多少錢。”陸途回想今天看到的地方，位置不錯，大小也适合，确實适合建房子。

“錢的事你不用擔心。”陸父看向陸途，佝偻的身體壓上無盡的重量，村裏很多人都搬上去了，雖然他說上面有諸多不好，但是老房子已經過了幾十年，他也想将家搬上去。

忙忙碌碌一輩子，總要留下些什麽。

陸途沒說話，只等買地那天再說，現在說自己有錢，還要給陸父陸母解釋錢的來源。

姜允白坐在一邊聽陸途和陸父聊天，陸母端了碗帶殼花生出來，陸途一顆一顆的剝好悄悄塞到姜允白手裏。

一時無人說話，空氣安靜下來，夜幕籠罩上空，星群閃爍，村裏安靜無聲。

放在椅子上的一碗花生在陸途手中逐漸見底，卻不見他遞一顆進嘴，陸母坐在後側将他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頓時表情複雜的看向姜允白。

聊了一會，大家各自回屋，姜允白和陸途睡一個房間，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了房間，陸母看着兩人，張嘴想說什麽，猶豫一會，又閉上嘴。

從陸陸途說要帶朋友回來玩，陸母就覺得有些奇怪，以前他在縣城讀高中的時候，離家這麽近也不見他帶同學來玩，而現在隔着十萬八千裏的，他竟然帶着一個朋友跨越千山萬水回家玩。

陸母無聲嘆了口氣，見兩人之間的氛圍，她還有什麽不明白。

“為什麽不直接給他們在縣城買房。”

床是一米二的，兩個成年男人躺着有些擠，姜允白靠在陸途手臂裏，仰頭看他。

“他們在這裏住習慣了，村裏都是老熟人，去縣城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他們不會同意的。”陸途不是沒有考慮過這件事，現在以他的經濟情況想買個房輕輕松松，但是陸父陸母不會同意的，他們一輩子都在這裏生活，親戚朋友都在這裏，想讓他們離開，陸途不用問都知道他們不願意。

姜允白點頭，沒多說什麽，窗外吹起風，樹葉唰唰作響，陸途視線一直放在手機上，姜允白看了他好幾眼都沒發現。

“怎麽了？。”

陸途放下手機，低下頭看向沉默不語的人。

“沒事，有點困了，先睡了，你快弄完也睡了。”姜允白搖搖頭，聲音帶着濃濃的困倦，陸途将手機放下，縮進被子，輕輕拍姜允白的背。

早晨，濃烈的光線照進房間，在地上揮灑出明暗兩界，橘黃色的光線裏，細小的灰塵在空中漂浮，大紅被子外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臂，在空中蜷縮幾下，推了推旁邊的隆起的被子。

“幾點了？”

姜允白翻了個身，鑽進陸途懷裏。

“九點。”陸途從頭邊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陸母早早就出門了，陸父又去幫人家建房子。兩人出來時，家裏沒有一個人。

“我們出去逛逛。”兩人吃完飯沒什麽事，剛好陸途對村裏其他地方感興趣，想着去看看。

榮山村是一個幾百年歷史的小山村，藏在幾座大山之間，GPS都不一定找得到。

村裏多的是年份久遠的樹，榕樹，槐花樹，香樟樹等。

各家院子前又種的櫻桃樹、核桃樹、桃樹。

房子也多以石頭修建的，屋頂是黑灰色的瓦片。有些人家早早搬去上面住，房子坍塌，雜草叢生，野狗野貓寄居在裏面。

陸途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婚各自組建家庭，他一直跟着外公外婆住，兩位老人過世後，他再也沒有回去過。

現在望着榮山村，恍惚間以為自己回到和外婆他們生活的日子，外婆家也是石頭建的屋子，院子被栅欄圍起來，外婆開辟了幾塊菜地，什麽季節種适合什麽菜，她就去買許多種子，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三人就一直吃一種菜。

那時候陸途最害怕的就是院子裏的蔬菜長大，甚至還偷偷去拔菜苗。

陸途和姜允白兩個人慢慢逛着，陸途将自己小時候的事精簡一下，小聲說給他聽。

姜允白側頭望着給他訴說小時候故事的人，他臉上帶着淡淡的回憶，說起親人過世也一片冷靜和坦然，姜允白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

“他們會變成星星陪着你的。”沉默一會，姜允白嗓音幹澀的道。

他沒有什麽正常的童年，父母都不喜歡他，他跟着爺爺長大，但是爺爺也只是想培養一個公司繼承人，根本就不會關注他開不開心，小時候他只能一個人在黑夜裏默默舔舐傷口，安慰自己。

他沒有陸途那麽豐富與難忘的記憶，所以他被陸身上的幸福感所吸引，覺得靠近幸福的人也會幸福。

“嗯，他們變成星星保護着我們。”不知道什麽時候，兩人十指相交，一起游過整個村子。

“那是桑葚樹，等桑葚熟的時候，黑色和紫色的果子綴滿整棵樹，樹頭就會被壓得低下頭供路人采摘。”

姜允白順着陸途指的方向看過去，桑葚樹的葉子堆積在地上，混合着水分，有些已經開始腐爛。

兩個人一路游走，姜允白跟着陸途慢慢往山上去。

山很高，爬的時候不覺得，爬上去了才發現整個村裏都落入眼簾，甚至連還在修建的新房都在視野範圍內。

微風拂過，山下綠草搖曳，兩人站在一塊石頭上，陸途拉過姜允白的手，暖風吹過他的頭發。

“是不是很好看。”

陸途側目看向姜允白，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

“嗯。”姜允白去過許多地方，但是從來沒有真正的去旅過游，每次去匆匆忙忙開完會又回來開始工作。

現在和陸途站在這裏，才知道旅游除了好看的風景，還要有意義的人陪着。

“我帶你回來看來是對了，不僅看到了風景，還完成了一件大事。”

“什麽大事？”姜允白找了塊幹淨的石頭坐下，仰頭看向陸途。

“見父母啊。”陸途挑眉，很是得意。

“現在太多人認為，快餐時代，就該來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燃盡即滅，不在乎結果，但我還是想和你慢慢一起，早起澆花夜晚看月。”陸途淺笑看向姜允白。

上輩子陸途沒談戀愛就是見了太多圈子裏不真誠的感情，他不想将就，認準了就是一輩子，在沒有遇到心動的人之前，他寧願等待。

姜允白站起來握住陸途的手，迎着風，聲音飄散在空氣中，“我知道，”姜允白知道這人帶他回來的目的。

上輩子他已經走錯路了，這輩子兩人本不該有羁絆，但是當見到這個人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個人和上輩子那個人是不一樣的。

上輩子他對着皮囊心動，當腐爛的靈魂攤在眼前裏，才會百般厭惡，只是心中總有羁絆在牽引着他，讓他一次又一次等待，不知道心底到底在期待什麽。

而現在他等到了，就算皮囊一樣，姜允白也堅信這就是他想尋找的靈魂。

風漸平，兩人手牽手往山下走去，身後是綠得深沉的高山，前方是煙火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