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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崔躍好似有所松動,錢同語速更快了些。

“崔兄,當年我二人一起在南山書院求學,你一直品學兼優,刻苦專注,頗受山長和幾位夫子看重,在關中文壇也享有聲名,那些文人墨客稱你為南山玉樹,文墨之君子。”

“你本該清白留于世間,于翰林院起草诰敕,纂修古籍、經筵日講,調養生息,步步高升,三公指日可待,而不是被那靜王使計,被迫去到溪派。”

聞言,崔躍放下筆,臉上收了笑,語氣有些淡。

“錢兄,靜王從未強迫與我,一切皆是我自願。”

錢同皺了一下眉:“崔兄,我知你忍辱負重多年,內心定然不好受,當年之事,整個朝堂誰看不出來靜王是故意為之,那些朝臣不知崔兄本性,只以為你同靜王一丘之貉,這才讓你即便去了翰林院,也無法真正施展抱負。”

梅雪嫣的貓耳朵動了動,錢同的話,打開了她記憶庫的一角,原書當中倒是重點有提過崔躍為什麽會從本來該屬于丁派的文臣轉變成了溪派的核心骨幹。

事情的起因還是要從崔躍當年的殿試說起。

崔躍雖然被稱為“南山玉樹”,有一些才名,但不巧的是,那年崔躍科考之時,撞上了天縱英才的柴臻。

柴臻其人,七歲出口成章,寫下震驚文壇的《明志詩》,後此詩被收錄到《北梁名詩》之中,可見對其評價之高,十一歲中秀才,十六歲中進士,如若是柴臻當了崔躍那年的狀元,那他就是史上最年輕的文狀元。

柴臻自七歲出名,“神童”名頭傳遍北梁,什麽“南山玉樹”于柴臻跟前,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在殿試之前,柴臻高中狀元的呼聲最大。

即便崔躍在文壇有些名頭,但他的年紀擺在那裏,并不出挑,他是典型的勤奮苦學之人。

對比着天資卓越,未來無可限量的柴臻,崔躍太普通太平凡了。

就同崔躍差不多水準的人,在那一年也有好些。

所以,當得知是崔躍高中狀元時,世人第一反應是,難不成崔躍超常發揮了?

可當他們拿到崔躍和柴臻的文章對比,又覺得崔躍并沒有名副其實,甚至可以稱之為離經叛道。

那年的殿試是以“士農工商,為何商占末位”為題。

柴臻一如既往交出了一張漂亮的答卷,他以士乃國之棟梁,農工乃國之根本,商乃國之輔助切題,定性商業為何是占以最後的地位,柴臻沒有同旁人一樣貶低商人的地位,但也确實把它放在了一個輔佐的位置,又不像旁人那樣說商人常以“奸商”面目示人,以至于丢失道德中的仁厚,而是客觀公正地評價了商人對于國之運轉的作用。

但仔細分析柴臻還是覺得商人是一個輔佐的位置,用金錢支撐幫助着其他三者,以及國之運轉。

柴臻引經據典,有理有據,辭藻華麗,一手文章寫得極為漂亮,其中不乏令人拍案叫絕的金句。

他的文章流落到民間的時候,不少文人墨客大筆一揮,紛紛抄錄,贊嘆不已。

而崔躍的文章,如果單說文筆,十分地平平無奇,甚至幹癟乏味。

且他的論點,大家看完均是皺了眉頭。

崔躍居然論“此議題觀點會否過于絕對”,士的地位崔躍沒有否定,也是同柴臻一樣想法,但卻說商的地位或是能同農齊平。

農之糧食能予人生存,商之財富亦能予人生存,金錢可以購買糧食,勞動力,甚至可以說是隐隐淩駕于農工。

後面崔躍還寫了好幾長頁,從各方面論證“商”自古以來其地位應該評判更高一些的論點,而且還切實寫了該如何提高商人地位的舉措。

崔躍這一觀點,颠覆了傳統的觀念,文章在殿試一出後,衆人大為嘩然。

但便是崔躍觀念颠覆,文人們一開始也想着他是不是因為這次殿試有柴臻,所以才走這種另辟蹊徑的路子,寄望能博個好名次。

不過總體而論,他們既不贊同這個觀念,也不覺得崔躍的文章有寫的比柴臻好。

衆人覺得崔躍這步棋,走錯了。

可等到宋溪亭從丁太傅手裏接過殿試的卷子時,宋溪亭看完旁人的,或是柴臻的,都沒說話,卻在看到崔躍答卷的時候,忽而開了口。

宋溪亭是朝中異類,連朝服都是獨有一份,墨黑為底,肩袖上用金線繡着雀羽,他修長如玉的指尖捏着崔躍的答卷,如黑曜石般的墨眸停留片刻,淡聲道。

“此卷可為魁首。”

場面一度安靜異常。

當時的丁太傅看着宋溪亭手裏的卷子皺了一下發白的長眉。

“你當真如此認為?”

宋溪亭颔首。

那一年當今聖上甚是年幼,所以當年的科舉殿試,由丁太傅和宋溪亭共同擇選。

但宋溪亭旁的人的答卷都沒開過口,只在崔躍的卷子上開了口。

丁太傅沉吟片刻,點了頭。

後面這場殿試擇選,也在民間慢慢傳開,尤其是在文人墨客圈子裏。

靜王欽點,崔躍這卷子的意義就大不一樣了。

衆人私下皆是在傳,柴臻的老師同丁太傅交好,所以柴臻入仕,定然也是丁派之人,且柴臻天資聰穎,靜王這是在故意打壓柴臻,打壓丁派。

但勢力均分,派系博弈,丁太傅在這場殿試裏擇選了不少後面進入丁派的文臣,而宋溪亭只點了一個人,丁太傅得給宋溪亭這個面子。

至于崔躍,不知該說他是幸運還是不幸。

這個被靜王安在衆矢之的的位置上的人。

因為被靜王欽點,崔躍的文章又不受文臣認可,所以,他在翰林院的日子并不好過,大家只覺他受了靜王青睐,是溪派的人,翰林院分屬丁派勢力,自是防着崔躍,平素不給他派活便算了,時不時還冷嘲熱諷他一番。

後續似乎證實了大家所想,沒過多久,靜王便将崔躍調離了翰林院,進入了禮部,專司禮部外交事宜,再然後一步步成為靜王的左膀右臂,坐上中院院長的位置。

往好了說,崔躍或是真的被靜王一步步提拔。

但往壞了說,這真的是崔躍想要的提拔嗎?而不是身在其中,不得已而為之嗎?

若是後者,崔躍如今被罵是“靜王的狗”“溪派第一狗腿子”,造成他這般處境的罪魁禍首,也是宋溪亭。

不然眼下的崔躍,說不定還是那個清正的“南山玉樹”。

原書中,重點提及崔躍的過往,是讓讀者自己去揣測,崔躍最後在宋溪亭死後,立馬轉身投靠丁派的原因。

梅雪嫣托着腮,心情忽然沉重了一些。

而此時的宋溪亭目光一直落在崔躍身上,沒有說話。

同樣崔躍,也沒有說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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