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從浴室出來, 簡微身上已經沒了沐浴露的薄荷味。

那個味道,總是讓她不由自主的想起秦瑾舟,她很不習慣這樣的條件反射, 幹脆再洗一次澡。

走到窗邊, 樓下剛才停車的位置已經空了, 她沉默一瞬,收回視線轉身。

夏日晚風吹來,一股悶熱。

心中浮躁漸起, 加之白天心力勞累,又淋了雨,腦袋變得有些昏昏沉沉。

仰躺到床上,卻毫無睡意。

翻來覆去,打開手機一看,已過淩晨。

睜着眼看天花板,最後還是掀開被子坐起身。

她有個鮮為人知的陋習,心情煩郁時便會失眠,唯有酒精可解, 而且必須是水蜜桃味的。

只是站在樓下廚房的冰箱前往裏探看了許久。

別說水蜜桃味的果酒,哪怕一瓶幾塊錢的啤酒都沒見着。

她只好将冰箱門關上, 上樓回房, 重新躺平,盯着天花板, 許久許久。

次日一早,本該看個日出的時間,卻仍舊天色昏沉。

看來又是陰雨天。

簡微一晚上沒怎麽睡, 腦袋昏沉似有千斤重。

去浴室用冰水澆臉洗漱一番才好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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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起得早, 簡暖還沒醒, 柳玥已經在樓下廚房忙活。

阿姨前幾日已經辭退,柳玥包攬了所有的活。

看見簡微起了,她忙招呼她過來吃早餐。

簡微只吃了幾口,許是沒睡好,胃口也奇差。

她放下筷子,對柳玥道:“等會我去一趟公司。”

柳玥問道:“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嗎?”

簡微搖頭,“你陪着暖暖,其餘的我會處理。”

柳玥愣怔,忍不住眼眶一熱,“微微,還好有你……”

簡微見她眼下烏青和腫起的眼圈,嘴唇微動,似是想說什麽,最終還是相顧無言。

簡微昨晚給簡騁的秘書助理通過電話,讓他一早來接自己。

聽見外頭車聲響,以為是他來了,出去一看卻發現是秦瑾舟。

男人筆直雙腿斜靠在車前。

面上不見任何倦怠。

這麽一大清早便精神十足意氣風發,真叫人嫉妒。

簡微忍下一個哈欠,走到他面前,“你怎麽來了?”

秦瑾舟打開副駕駛的門,“上車。”

簡微沒動,“不用了,有人會來接我。”

“你父親的助理是吧,剛才他車就停這兒,我讓他先走了。”

“……”

“你不是說只把司機當外人嗎,所以咱們不麻煩外人。”

他聲音壓着溫柔,“今天,我親自接送你。”

“……”

誰跟他咱們。

“還有什麽疑問?”

“……沒了。”

簡微抿唇,彎腰坐進去。

秦瑾舟也俯身進來,替她扣安全帶。

“噠”一聲安全帶扣好,他卻沒有退開。

熟悉的天藍葵和杉木的味道将她包圍,本就寬闊的車內忽然變得逼仄。

“你幹嘛?”

簡微偏頭,濃密睫毛不受控輕顫。

“要個車費。”

說完,他往她潤白側臉親了一下,很淺,一觸即離。

簡微睜大眼睛,睫毛抖得更厲害,臉頰溫度攀升發熱,覆上羞人薄粉,桃花美人面。

秦瑾舟勾着唇,又玩兒似的捏了捏她尖瘦的下巴才退開。

簡微定定地看着他從車頭繞到駕駛位,緊繃蜷縮的小手才緩緩松開。

簡騁青年起家,曾将公司開到京市的CBD中心,自從隋螢去世後,簡騁的商業版圖便一再降落。

輝煌逐漸落幕,公司的地址變成了五環外一個寫字樓裏,員工也只剩下不到一百人。

關于員工遣散費的方案是由許言隽拟定的。

加上秦瑾舟撥過來的幾名專業大将,和簡騁的助理一起完成資産清算。

人走空後,簡微拉上最外面的大門,關閉,上鎖,偌大辦公室變成灰暗無光。

包裏的手機響了,是一串沒備注的號碼。

但不陌生,簡微昨晚剛撥過,只是還沒來得及存進通訊錄。

“下樓。”電話裏男人言簡意赅。

他早上将她送到簡氏樓下,又給他介紹了那幾名大将,人就走了。

她這邊事情一了,他就又準點出現了。

還真是對她的動向全方位掌控。

從樓裏出來,外頭烏雲竟已散去,天邊氤氲出細微的暖陽。

否極泰來也許有些難,但至少,今天會是個極好的天氣。

簡微坐進副駕駛,扭頭,轉頭看着那棟有些年份的大廈。

其實這是她第一次踏足這裏,本該沒什麽感情。

但想到這曾經也是隋螢的一份心血,心裏便無法百分百的漠然。

秦瑾舟自她上車後便一直看着她,“怎麽,不高興了?”

簡微淡淡道:“沒有。”

簡騁出事至今,她做到這份上,已付出了最大限度。

“看看這個。”秦瑾舟将一份文件遞過去。

簡微翻開一看,入目便是隋螢公益基金項目幾個大字。

秦瑾舟說,“隋螢公益基金以後就由星光代為管理支持。”

簡微心中驚訝,意外之餘,竟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半晌後,她垂眸,珍而重之地将文件抱在懷裏。

秦瑾舟捏捏她小臉,“現在高興了?”

簡微眉心軟了下來,“……謝謝。”

其實她剛才真沒不高興。

但現在,卻是真的很高興。

那種感覺就像含了塊檸檬味的糖,明明很酸,嚼碎了卻發現內裏還有一層夾心,瞬間沖淡了口中那股酸澀感,只餘甜沁。

秦瑾舟不在意一笑,“你自己數數,這兩天對我說了幾次謝字?”

簡微不明所以,“……那不然我該說什麽?”

男人停在她側臉的指腹緩緩下移,撫上她略帶涼意的唇角,深邃眼眸忽明忽暗。

“我更喜歡實質性的感謝。”

簡微眸光一滞,亮棕色的眼珠轉了一圈,抿着唇,卻沒有任何動作。

秦瑾舟笑笑,倒也沒逼她現在就怎麽着,他收回手,發動車子。

簡微看着窗外掠過盡是陌生街景,扭頭問他,“現在去哪兒?”

秦瑾舟道:“吃飯。”

“我下午就要回劇組了。”

男人單手打着方向盤,“不急,再待一天,明天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簡微蹙眉不贊同,“會耽誤劇組的拍攝進度。”

秦瑾舟則氣定神閑來了一句,“耽誤不了,我讓張晨飛給你調整了戲份。”

“啊?”簡微愣住,轉眸看他,“張導為什麽會聽你的?”

大動幹戈給她一個女三號調整戲份?

下一句話他就解了她的困惑,“因為星光追加了投資。”

眼下秦瑾舟的話語權最大。

簡微:“……”

秦瑾舟又說:“我給你招一個執行經紀人吧。”

簡微道:“我還沒畢業不能簽公司。”

秦瑾舟解釋說,“不是讓你簽公司,她就負責你之後的工作接洽,省得你自己親自上,專業的事情還是要交給專業的人做。”

簡微細想了一下,覺得有點道理。

遂同意。

紅綠燈間隙,男人伸過去揉了揉她的發頂,“等你畢業了,簽來星光吧?”

簡微眉心微不可察的跳了一下,敷衍着說:“以後的事,說不準。”

秦瑾舟動作一頓,似笑非笑看她,“怎麽,還看不上?”

簡微斂眸不語。

好在他也沒有繼續追問。

許是一句玩笑罷了。

目的地是一家私房菜館。

用餐的地方很雅致,在院中的小亭子裏。

四周圍是寬闊的鯉魚池,隔着幾米就有一座小亭立于池中,池邊種有幾株丹桂,但不是開花的季節,只有綠葉成蔭,倒映在水面,別致清幽。

這種園林對簡微來說極為熟悉,等菜上齊。

她一看,芙蓉青蟹,桂花酒釀鴨,八珍白玉煲,全都是江南菜系。

秦瑾舟拉着她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

“嘗嘗,看正不正宗。”

簡微用筷子夾了一道菜。

“還不錯。”她勾着唇,眉眼染上淡笑。

“喜歡就行。”秦瑾舟拿起筷子開始給她夾菜,她面前的小碗快堆成山,他自己卻一道沒吃。

簡微納悶看他。

秦瑾舟擡起腕表給她看,“你不看看現在幾點,我早吃過了。”

下午三點,一個吃午飯太晚吃晚飯太早的時間。

簡微:“哦。”

她重新動筷,夾了塊魚肉放進嘴裏細嚼慢咽地品嘗。

還以為,他是不喜歡江南菜才沒動筷,原來不是。

大少爺公事繁忙,簡微這邊吃着,他那邊舉着手機接了三四個電話。

每次電話一接,簡微動作便一再放輕,像是生怕筷子碰了碗邊發出動靜影響了他的公事。

秦瑾舟瞧了眼她,“我去外邊,你自己吃會。”

他站起身的同時,順勢将她右側垂落下來的秀發攏到耳後,并用指骨夾了下她軟白的耳垂。

毫無征兆地輕佻動作,驚得簡微一口魚肉險些嗆着。

待他松了手,立刻端起一旁的龍井喝了兩口壓壓驚。

留下簡微獨自在亭中用餐。

夏風吹亂水波,鯉魚跳躍,很是舒暢,只不過這種惬意一向珍貴難得。

“簡微,還真是你?!”一道不滿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伴随着沉重腳步聲,不打一聲招呼跨入亭中。

簡微擡頭看他,眼裏無波無瀾,“我以為,我們之間已經沒有要見面的必要。”

她已經說得很委婉,他忽然闖入打斷她的用餐,行為極其失禮。

裴言鄙夷地看着她,“這才是真正的你吧,以前在我面前挺會裝啊,不愧是學表演的,佩服。”

可惜了,難得的好胃口。

簡微放下筷子,拿過紙巾擦嘴。

“你想說什麽?”

裴言拉過一旁的椅子直接坐下,“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早就跟秦瑾舟勾搭上了?”

“是不是重要嗎?”

裴言猛的一拍桌子,“重要!”

他聲響鬧得大,廊下侍者瞧見是那亭中出的動靜,不敢輕怠,立刻轉身去休息區尋人。

“可我覺得不重要,畢竟,我也從不在意你跟我期間,有其他女人。”

這種淡漠又平靜的眼神令裴言自尊心更加受挫。

簡微懶得再跟他多說一句,拿起手機,點開一個頭像是哈士奇戴墨鏡的微信號,從聊天記錄裏轉發了□□張照片到裴言的微信,之後再将裴言的微信號删除,動作一氣呵成。

裴言打開手機,一看,臉色僵硬到難看,“你找人查我?!”

“一分鐘之內,在我面前消失,否則——”

她舉起自己的手機,聲音冰冷:“我直接九宮格發微博。”

“簡微,算你狠。但我告訴你,我們之間沒完!!”

簡微諷刺扯唇,“在令尊沒有進去之前,我們的确是沒完。”

“你還想搞我們裴氏?你以為勾搭上秦瑾舟他就會幫你?你算個什麽東西,秦瑾舟不過是玩兒你而已,況且有我哥在,以他倆的交情,你以為秦瑾舟會為了你去破壞?”

裴言語氣鄙夷,瞧她是不自量力。

簡微定定地看着他,思忖片刻,眼眸亮起晶瑩的光,“既然你說得這麽有挑戰性,那我還真想一試。”

裴言輕嗤,唇邊譏笑剛起,瞧見面前跨入亭中的男人,他臉色一僵,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瞧他這鼠見貓的神色,簡微不必回頭也只是誰來了。

肩上一沉,秦瑾舟的手攀了上來。

他極為親密地捏了捏她白淨似玉的後頸,看了眼餐桌,問道:“怎麽就吃這麽點?”

簡微本就不慣他時不時地親密觸碰,更何況眼下還有第三人在場。

“我吃飽了。”

她意欲起身,秦瑾舟卻将她抵住,手拍了拍她肩。

“乖乖坐着。”

聽不出情緒的沉音落在她耳畔,帶着一股不容拒絕的威懾力。

簡微背脊不由一僵。

秦瑾舟單手插兜看向裴言,眼裏染上濃郁不悅,“昨天的事兒我還沒找你,你自己倒送上門來了。”

裴言眼底壓着憤慨,“秦總,簡微是我的女朋友!”

“那是昨天之前的事。”

秦瑾舟眼神警告的掃了他一眼,清晰而響亮地宣示主權:“現在,以及将來,她是我的。”

将來……

簡微心神一顫,複雜的情緒在心底發酵。

裴言深呼吸,幾乎将牙咬碎,“那打擾了!”

他擡腳要走。

秦瑾舟卻叫住他,“等等——”

接着問簡微,“他剛剛,是不是對你說什麽不好聽的了?”

簡微抿着唇:“沒有。”

秦瑾舟眯着眼看了她幾秒,轉頭看向裴言,深邃眼底暗藏幾分戾氣。

“你走吧。”

話雖如此,可秦瑾舟卻站定在亭中的出口處,一步不讓。

裴言頓住腳步,不知怎的,心裏頭升起一股發毛的驚怯。

秦瑾舟薄唇輕啓,一字一頓落下四字:“此路不通。”

裴言整個人霎時呆住。

簡微也詫異擡頭。

亭子就一個出口,這兒不通,裴言要走,那便只有跳入水中,游上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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