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開學第一天, 大家都沒什麽聽課的勁兒。
簡微坐在靠窗的位置,初春的暖光灑落在她烏黑的頭發絲上,由于是素顏上課, 臉上昨夜失眠留下的跡象就更加明顯了。
陶桃湊過去悄聲問她, “微微, 你的黑眼圈有點重,昨晚沒睡好嗎?”
簡微低垂的睫毛顫動了一下,輕聲道:“嗯……”
後半夜她幾乎是睜着眼睛到天亮, 一早整個人便昏昏沉沉的。
回校時繞去懸山咖啡買了杯苦得她舌尖發麻的意式濃縮,喝完後才稍微醒神了點。
她當時只戴着口罩沒戴帽子,店裏巨大的宣傳海報還挂在上面,店員一下就認出了她。
激動得要了合影後還給簡微免了單。
簡微沒想讓粉絲貼錢,執意自己付。
店員笑着娓娓道來,說其實是簡微自己就是可以免單的。
這條規定是他們幕後大老板交代的,懸山咖啡的牌子打響推廣後,分店迅速遍布整個京市,簡微無論光顧哪家都不用付錢。
簡微是不太愛喝咖啡的, 要不是失眠來這一趟,還真不知道某人的這些安排。
“我聽我哥哥說, 你爸的案子後天就開庭了, 是不是有點擔心。”
陶桃手伸過去握住她,嗓音軟軟地安慰她, “放心,有我哥在,他會盡全力幫你們的。”
簡微溫聲笑笑, “我明白的。”
其實倒不是因為簡騁的事, 至于真正的原因她并未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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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點, 學生下課成群往食堂去。
兩人排在一隊人相對少的隊伍,五分鐘後就輪到了。
陶桃要了兩個葷菜一個素菜,簡微胃口一般,只要了兩個素菜。
就要刷卡時,隔着半扇玻璃窗裏的打飯阿姨忽然問道,“同學,今天有免費特供的蓮子百合粥,你們要嗎?”由于她戴着厚厚的白色衛生口罩,聲音聽起來有點含混不清。
陶桃朝她指過去的方向看了看才明白,她眼睛一亮,立刻說,“我要我要。”
陶桃端走了一碗,簡微卻沒動。
玻璃窗裏的人又問,“這位同學不要嗎?”
簡微道:“不用了。”
那人又說:“這個粥挺好吃的,你為什麽不要?”
簡微一頓,心裏莫名覺得有點古怪。
她擡頭望過去,那半扇玻璃窗被熱霧覆蓋,看不太清裏面的人影。
“我對百合過敏,不能喝這個粥,謝謝阿姨了。”簡微說。
兩人刷卡,端着餐盤轉身。
陶桃嘀咕道,“這個阿姨還挺熱情的,追着想讓你吃。”
不過一個小插曲,簡微并未放在心上,不在意輕笑道,“大概是自己做的美食,希望人人都能嘗吧。”
陶桃頓時深有體會,“肯定是了,每回我媽弄出一些炸廚房的傑作,就非逼着我爸吃,吃了還得讓我爸給她誇出花來。”
玻璃窗裏一雙眼睛死死盯着那道走遠的背影,渾濁的眼神散發着幽暗的光。
握着飯勺的手甚至因為激動而不停發抖,她重重深呼吸,轉頭對身旁的人說,“你幫我打着點,我去廁所。”
“這時候人正多呢你真是,”那人扯着嗓子抱怨。
看着她背影不滿道,“一個勞改犯出身的,咱們老板可憐她才有了份工作,還不好好幹,整天就知道偷懶!!”
廁所門被關上,那人一把摘下口罩,打開水龍頭,彎下腰猛潑了幾口冷水到臉上,冰冷的液體從臉頰流入脖頸直到身體裏面,才壓下她周身血液膨脹的亢奮。
那人緩緩擡頭,只見鏡中顯現出一張面色發黃的中年女人的臉。
五官倒是出奇的漂亮,可是左半邊臉上卻有一道暗紅增生的疤痕,傷疤之長一直連接到耳後,看起來十分猙獰。
若非當年為了躲避追捕,她也不會着急忙慌從高牆上摔下來而劃傷臉。
每每午夜夢回,想起被困在監獄受苦的那些年,她就萬分後悔,當年就不該把那小賤種撿回來養大。
只可惜出獄後救助院的資料都被封存,她根本找不到那小賤種的下落。
她無權無勢茍延殘喘地生存至今,本以為此生複仇無望,誰知那個讓她痛恨詛咒無數個日夜的人竟然就在她眼皮子底下。
耳後鈎狀的傷疤,當時她嫌那死丫頭多管閑事,故意沒給她買藥。
對百合過敏,那死丫頭有時候不聽話,她便讓她生吞百合片,用她滿身紅疹發癢打滾的模樣來震懾其餘那些不聽話的小兔崽子。
還有那張跟小時候有五六分相似的臉。
她死死盯着鏡中的自己,良久,嘴角緩緩牽起興奮的笑,笑起來時肌肉牽動傷疤蠕動,整張臉看起來陰森又詭怖。
看來上天終于肯厚待她一回了。
……
開庭當日,簡微和柳玥一起出席。
簡騁被帶出來時狀态比簡微上次見他時要好很多。
旁聽席的另一邊是裴家人,對比簡家就兩個人,裴家是浩浩蕩蕩來了十幾個人,不過其中并沒有裴钊。
當年兩家和和美美坐在一起吃着家宴,誰料如今竟對簿公堂。
情感之淡薄在金錢權力面前當真不值一提。
上午十一點。
當庭宣判結果,簡騁有期徒刑三年,裴歸炜有期徒刑十年。
裴言的母親,那位端莊優雅的裴夫人當即哭得險些暈厥過去。
簡微還記得,有一回家宴結束後,裴夫人單獨找到她,提出讓她畢業後不要進抛頭露面的娛樂圈,嫁入裴家後就跟她一樣安心在家相夫教子才是正途。
裴家愁雲滿天,簡家這邊倒是如釋重負。
與其整日懸心等待結果,倒不如像現在這樣總算有了盼頭。
柳玥眼睛紅彤彤地說,“我會等他出來的。”
簡微從她的眼裏看到了對簡騁的深情,那種眼神隋螢也曾有過。
簡騁不能稱作是一位好父親,但也許,他是一位合格的丈夫吧。
就像隋螢清醒時曾說過的,她從來沒怪過簡騁,她只遺憾不能做一個正常的人,不能陪他餘生。
簡暖的年齡不夠旁聽的資格,一個人在家中等候,結束後柳玥便匆忙趕回了家。
簡微獨自等到許言隽出來。
許言隽笑着說,“律師費就不必了,所有的費用秦總都已經負擔了。”
況且他們律所本來就擔任着星光集團的法律顧問。
簡微道:“還是要多謝許律師,您費心了。”
許言隽說:“其實要是沒有秦總,這案子還真沒有現在這麽順利,你應該多感謝他。”
想必他這助攻的一句話,秦總應該十分滿意。???
簡微果然心領神會,笑着道,“我會好好感謝他的。”
從去年到今年,事情總算塵埃落定。
簡微下午有課,許言隽便順路把她送回了學校。
車行半途中,兩人聊的話題并不多。
簡微問了些後續探視簡騁的手續問題,許言隽也都一一回答。
車子停穩在學校門口,許言隽修長指尖輕敲方向盤,狀似無意地問了句,“簡小姐,陶桃在學校沒有交男朋友吧?”
簡微推開車門的動作一頓,“據我所知是沒有的。”
陶桃的性格像個小太陽,開朗又不拘小節,是有不少人追她,她雖然天天嚎着想要脫單,對那些人卻從未點頭答應。
許言隽像是松了口氣般,溫潤的笑意更盛,“簡小姐慢走。”
下車後,簡微便已經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機給秦瑾舟打電話。
電話響了幾聲還沒接,簡微後知後覺自己也許應該先在微信給他發條信息,問他忙不忙,方不方便通話再打過去的。
就在她準備挂斷時,那邊接通了。
簡微連忙輕聲問道,“你在忙嗎?沒打擾到你吧?”
秦瑾舟:“不忙,庭審結束了?”
“結束了,”簡微深呼吸,語氣鄭重其事地說,“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家裏的幫助。”
如果沒有他,她大概連一個像樣的律師都找不到,更別提大海撈針裏找證據,以及孤身一人跟裴家抗衡了。
秦瑾舟輕笑了聲,嗓音低啞至極地問,“除了這些,你就沒有別的話想對我說了?”
“有,有的……”
簡微握着手機,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從容,“但是我想當面跟你說。”
那邊靜默兩秒,傳來男人一句混不吝的調笑,“你學壞了,知道吊我胃口了?”
他的聲音格外磁性暗昧,明明隔着電話線,卻覺得那股炙熱的呼吸好像已經噴薄到了她的耳邊,不停地回蕩侵襲,就連耳尖都仿佛像是被他咬住欺負了一通一樣。
“我才沒有……”
她紅着臉小聲辯駁道。
她就是覺得那個答案,必須面對面地告訴他,她想親眼看到他聽到答案時,臉上的所有神情。
那邊不知又說了幾句什麽話,惹得簡微路都不會走了,停靠在綠蔭樹下羞赧不已。
許久,秦瑾舟才肯松口放過,“行吧,你乖乖上課,等我回去。”
星光投資的一部年代劇殺青,男主是蘇景策,秦瑾舟這兩日飛去劇組拍攝的城市出席殺青宴了。
挂斷電話,蘇景策嬉皮笑臉地湊過來八卦,“瑾哥,是簡微的電話吧。”
秦瑾舟并未回答,只垂眸看了眼桌上的那罐核桃仁,“看來你最近吃了不少。”
變聰明了。
蘇景策:“……這很難猜嗎,你只有跟她說話時才會有那種調調。”
聲線清潤,語氣溫柔,聽得他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秦瑾舟晃了下手機,漫不經心笑道:“你單身,你不懂。”
蘇景策:“……”
行,你有老婆你驕傲。
二月初春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挂斷電話後,簡微低着頭又回複了一條陶桃讓她幫忙在宿舍樓下預訂一桶礦泉水的消息。
回複完,她擡起頭,眼角餘光忽然瞥見身後一道身影閃過。
她停下腳步轉頭看過去。
身後只有三三兩兩抱着專業書的學生,并無其他人。
這兩天不知怎的,簡微總覺得有人在窺視自己。
可每回四下望去又沒看到什麽可疑的人。
狗仔應該也進不來學校吧,而且就算進來了,她目前的熱度最多算是個十七線藝人,也沒什麽好拍的。
簡微納悶地想了想。
可能是最近好事接連發生,過于喜悅導致的情緒敏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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