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三更)

秦肆過去的時候,把家裏閑置的電風扇搬了過去。那天幫她收拾行李的時候發現她并沒有電風扇。

卻沒想到今天不僅有好吃的飯菜,還有她親手特調的鳳梨汁。

他發現紀璇是個挺會生活的女孩,如果給她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她能把平凡的小日子經營得有聲有色。

房間比他上次來時增添了不少生活氣息,女孩子東西多,花裏胡哨的,卻被她歸置得整整齊齊。

餐桌上鋪了青草綠格子花紋的桌布,很搭她的白色餐具。

“嘗嘗這個蝦,同事推薦我買的,特別好吃。”紀璇不停地給他推薦,獻寶似的,“還有這個湯,我自己捏的丸子。”

秦肆嘗了一口,由衷贊嘆:“好吃。”

紀璇也被自己的廚藝折服,喝了口湯就像要原地升仙。

享受片刻,發現男人并沒有動筷,疑惑地問:“怎麽了?味道不對嗎?”

她看向他剛剛夾的土豆絲。

“沒有。”秦肆笑着,繼續往碗裏夾土豆絲,“我是在想,誰那麽好命能當你老公。”

紀璇眼皮顫了顫,心口一陣酥麻,若無其事地舀了個丸子喂進嘴裏。

吃完飯,她理所當然地請求去他家吹空調。

工作軟件運行時筆記本發熱嚴重,最近有同事燒壞主板丢了所有文件,她不敢大意。

江城的酷暑連風都是滾燙的。

去到他家,感覺就像進了另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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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璇有自帶瓜果,秦肆切成果盤拿過來,放到她面前。

天性使然,秦肆這些年雖然變挺多,沉穩懂事了,骨子裏卻還是那個不太會照顧自己的少年。

紀璇發現他家冰箱裏沒菜,廚房像從沒開過火似的,應該只偶爾煮煮面條,櫃子裏堆着幾大包方便面。

更沒有水果之類。

好在切水果的手藝勉強過關,雖然大小不一,起碼沒切到自己。

紀璇用牙簽戳了塊蘋果吃,酸酸甜甜的,又聯想到他拿刀的畫面,忍不住笑出來。

秦肆問她笑什麽。

紀璇說:“我覺得你可能缺個老婆。”

秦肆望着她,漫不經心地勾了下唇。

紀璇見他不以為意的樣子,試探道:“你不想結婚嗎?”

秦肆一直看着她,回道:“有時候想。”

紀璇不理解:“什麽意思啊?”

看見你的時候就想,自己冷靜下來又不會想了。

就算她嫁給別人,他也沒辦法若無其事地娶別人。

可這話只能放在心裏說,面上他依舊笑得漫不經心:“就是沒那麽想吧,一個人挺好的。”

紀璇“哦”了聲,把牙簽放回盤子裏。

這答案聽得她心口一酸。

那會兒他從不吝惜地告訴她想要個女朋友,如今她就在面前,他卻說不想結婚。

紀璇今天工作完成得挺快,不到九點就回了自己家。

秦肆察覺她情緒不對,可又想不出是自己哪句話哪個舉動出了問題,最後只能歸結為錯覺。

接連幾天,紀璇沒再叫他過去吃飯,也沒來他這邊蹭空調。

她家空調似乎修好了,從離她最近的雜物間能聽見空調外機的聲音。

周六蘇婷芳生日,他回了趟宋家老宅。

家裏人到得挺齊,連大忙人溫教授都在,可看着宋棠音和溫逐青,怎麽都不像一對新婚夫婦。

兩人是閃婚,沒什麽感情。聽說溫逐青是為了應付家裏,宋棠音卻不知道是為什麽,大好年華,要嫁給一個既不愛自己又忙得不着家的手術刀怪。

秦肆不看好這段婚姻,也決意不踏足這樣的婚姻。

繼父宋兆華在廚房裏做菜,頭回看見秦肆踏進廚房門,笑着開口:“大少爺稀客啊。”

哪怕家道中落,他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沒吃過生活的苦。最苦的大概是做完手術躺在病床上,得知自己這輩子都沒法再當職業運動員的那段日子。

可那是誅心之痛,遠非身體上的任何疼痛能比。

沒有人知道他內心經歷了什麽,才放棄籃球,日以繼夜地努力去考哈佛。

對于宋兆華的打趣,秦肆只勾唇應了應:“叔,問您個事兒。”

宋兆華一邊剖着魚,一邊笑道:“你說。”

秦肆望着他手裏那條魚,眼神有點放空:“我媽結婚的時候您在想什麽?”

秦耀明和蘇婷芳青梅竹馬,宋兆華親眼看着他們長大,戀愛,結婚,誰都沒想到他把一份感情藏了幾十年。

宋棠音是在他們結婚那年收養的,他那時就做好了孤獨終老的準備。

“我能想什麽啊。”宋兆華呵呵笑道,“我從來都沒想過什麽,只要是她的選擇,我都會尊重。”

秦肆勾了勾唇:“那如果重來一次呢?”

“重來一次,我也想做個夢,當一次英雄。”

秦肆默默地看着他刺魚,沒再說話。

不知道過去多久,宋兆華把魚洗了,回過頭望向正在出神的他,語重心長道:“我不後悔自己等的那些年,只後悔讓她吃了苦。”

**

紀璇接到王女士電話時,剛從公司加班回來。

組內接了個大型連鎖品牌的全案,唐婕難得把這種等級的項目下放給她負責,所有人都被留下來開會。

最近公司業務擴張,傳言設計部要多一個副總監職位,人選毫無疑問是唐婕。

一組自然會交給紀璇來帶,唐婕有意無意地在培養她。

一整天累得腰酸背痛,回家路上還要被王女士在電話裏耳提面命:“上次給你介紹的那個公務員,聽說人家加你微信你都沒通過,怎麽回事啊?”

紀璇剛從地鐵站出來,頭暈腦脹,揉了揉太陽穴說:“我又沒打算跟人家談,加了幹嘛?”

“怎麽就不打算跟人家談了?我看照片挺俊的啊,你之前不說喜歡長得俊的?”王女士苦口婆心道,“別挑了,過完年你就二十六,再一晃就三十了,到時候人家挑你差不多。”

紀璇嗤笑一聲:“那我幹嘛要給人挑?”

不結婚不行嗎?相親挑來挑去的有什麽意思?挑多了就像菜市場買菜,未免太不尊重人。

當然這話她不會說,說了王女士有十句話回怼她,還全都不在一個頻道上。

“媽我加班挺累的了,不聊了啊。”紀璇只想快點結束無效對話。

王女士:“我的話你得放心上,媽媽都是為你好,不會害你的。”

“知道了。”紀璇敷衍了句,果斷摁下紅鍵。

所有的為她好,都是他們以為的為她好。

以為她需要結婚,以為她需要個男人,以為她老了需要人照顧所以得生孩子。

可那些她都不在意。

她不怕無枝可依,也不怕孤獨終老,怕的只是為了成全別人眼中的“正常”,跟一個不愛的男人勉強過一輩子。

秦肆說過她不解風情,不懂浪漫,可這點他錯了。

她至死浪漫,也至死忠于愛。

曾經她以為自己只是遇不到更好的,現在她終于發現不是遇不到更好的,而是心裏住着一個最好的。

盡管被她藏得很深很深,深到連她自己都快忘掉,但心髒裏每一滴血流淌過去,每一次心跳的震動都替她記得。

時間太晚,路上幾乎沒人,連門衛大叔都在打盹兒。

進小區後光線變得更暗,草叢邊低矮的路燈照不出什麽亮,只有些華而不實的氛圍感。

紀璇聽見身後有腳步聲,節奏像是跟随着她,忽快忽慢,随着她走向昏暗的林蔭道,那串腳步聲也逐漸靠近。

全身繃緊了,心髒猛烈地震動,她忍不住加快腳步。

身後腳步聲也變得更快,仿佛下一秒就要追上。

紀璇捏緊手機,随時準備報警和喊救命,突然從前方竄出另一道黑影。

她不管不顧轉身要跑,卻被熟悉的香味裹挾起來。

前方那道黑影帶着聲輕笑,親昵地将她摟在懷裏,嗓音溫柔得像調情:“來接你,跑什麽?”

他身上帶着沐浴後的清新,仿佛把酷暑的熱氣都驅散了些,也瞬間安撫下來她恐懼的心跳。

她驚魂未定地顫抖着手,攥緊他胸前的衣服,眼眶止不住發熱,有滾燙的東西奔湧出來。

尾随的人跑了,秦肆盯着那人迅速消失的路口,眼中狠厲在低頭看向她的時候才散掉些許。

他用手臂壓住她顫抖的背,手指穿進她發間,安撫地輕揉。

“好了,沒事了。”

大半夜被人尾随這種事,紀璇還是第一次遇到,回家時她發現自己家門口被做了奇怪的标記,網上查過才發現,是小偷入室搶劫前蹲點的标記。

秦肆讓她回家拿了換洗衣服,暫時在他家過一夜,并提前報了警。

把次卧收拾幹淨,換了新的床單和被子,他看見剛洗完澡的紀璇呆呆地坐在沙發上,頭發也沒吹,濕漉漉地耷在肩膀上。

嘆了一聲,走過去俯下身問:“害怕嗎?”

紀璇搖搖頭,又忍不住點頭。

她一直相信現在是法治社會,網上看到的新聞不過是小概率事件,這麽些年,她也的确過得很平靜。

第一次遇見這種事,整個人都亂了方寸,不敢想如果秦肆沒出現,她會面臨什麽樣的結果。

“等我一下。”秦肆說。

紀璇錯愕地擡起頭,看見他走進了書房,出來時手裏抱着把吉他。

像他這種公子哥總會一些勾引小姑娘的技能,聽說高一軍訓時在班裏唱了首歌,周圍幾個班的女生都瘋了。

紀璇那會兒離得遠,沒能目睹盛況,後來好奇想要他唱一首,他不唱,說除非她當他女朋友。

當然她到最後也沒聽過,更沒看過他抱吉他。

可今晚他就在她面前,坐在小沙發上,抱着吉他試了幾個音,彈出一段流暢優美的歌曲前奏。

“其實我怕你總誇獎高估我堅忍

其實更怕你只懂得欣賞我品行”

娓娓的粵語歌詞伴着吉他旋律從他那雙薄唇裏出來,嗓音輕柔而磁沉,帶着他獨有的感覺。

紀璇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大約是像十六歲時第一次在學校裏遇見他,二十五歲的她聽見他唱歌,便又心動了一次。

“沒有得你的允許我都會愛下去

互相祝福心軟之際或者準我吻下去

我痛恨成熟到不要你望着我流淚

但漂亮笑下去仿佛冬天飲雪水”

唱到副歌時他格外認真地望着她,她仿佛從那些勉強能聽懂的只言片語中,探到他眼底的情緒。

讓她鼻尖酸澀,眼眶有淚意。

“你的他怎允許結伴觀賞雪的淚

永不開封的汽水讓我抱在懷內吻下去”(注①)

最後一聲收音,他手指蜷在吉他弦上,眼眸深深地望向她。

作者有話說:

注①:歌詞出自謝安琪《鐘無豔》

強推這首歌,真的好好聽!

配秦肆的心情也好好哭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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