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乖崽

在吳憂說完那句話之後, 本就空曠的小屋一下子顯得更加冰冷寂靜起來。

周小慧和吳憂就那麽各自坐在桌子的兩旁互相看着對方，誰都沒有開口說第一句話。

周小慧臉色慘白，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 兒子居然會對她這樣說話。她設想了自己回來的可能會面對的各種情況，其中就包括兒子可能會對她有怨有恨的反應。但是來之前她天真的認為不管憂憂對她有多麽的怨，在見到她的時候一定就會原諒她了。至少在她說完自己的苦衷、告訴他自己的迫不得已之後, 她的兒子一定能夠體諒并且包容她的。

可是并沒有, 她說出了自己的苦衷和不得已，卻并沒有得到兒子的諒解, 得到的只有兒子冷冰冰的眼神和冷漠的質問。

那句“你受不了，憑什麽認為我受得了？”讓周小惠無言以對。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話，更不知道如何在憂憂已經說了那個方子絕對不會給任何人的時候，再得到它。

所以周小慧什麽都沒有說，只是坐在那裏用不可置信和悲傷的眼神看着無憂。眼淚從她的眼裏一滴一滴地落下，似乎在訴說着主人有多麽的委屈和難過。

這個樣子的周小慧顯得柔弱可憐極了，要是被那收留她的人或者曾經的吳國棟看到的話, 一定會立馬上前去安慰她。但是吳憂卻覺得這眼淚嘲諷的很, 他不但沒有對自己母親的眼淚有半分動搖，甚至直視着周小慧的雙眼，問道：“媽媽, 是不是只要哭就可以得到所有的原諒了？就可以把做過的錯誤的事一筆勾銷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 為什麽爸爸在監獄裏哭了那麽多次, 獄警叔叔還是沒有把他放出來呢？”

周小慧陡然瞪大了雙眼, 她終于再也忍不住用帶着哭腔的聲音質問自己的兒子：“憂憂！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你怎麽變得這麽刻薄、這麽冷漠！我可是你的媽媽啊！你怎麽能對你的媽媽說出這樣的話呢？”

吳憂緊緊地抿起了唇, 少年似乎也驚訝于自己竟然會對母親說出這樣冰冷的話，所以他沉默了。但是，他沉默卻并不代表站在他旁邊的金大佬會沉默，金山在旁邊抱着肩膀嗤笑了一聲：【你把她當成了母親，可她把你當自己親兒子了嗎？一個母親會扔下兒子不管，自己跑路，把所有的流言蜚語和黑暗的一切都留給自己的孩子嗎？】

【行了，別理她了。她是永遠不會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的，就算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她也有千萬種理由推脫不去改正，放任她自生自滅去吧，總有一天她會吃到自己的苦果的。】

【時間也差不多了，上床睡覺吧。上了床之後我再給你卷幾個烤鴨，順便看在過年的份上給你開一個春節晚會的網絡直播，讓你也見識見識外面的繁華和熱鬧。】

金山的話轉移了吳憂的注意力，讓他原本有些陰郁的心情變得好了一些。他不再去看依然掉着眼淚滿臉難過的母親，開始自顧自的收拾餐桌。把這些飯菜都放到冰箱裏去，明天早上還能夠再吃一頓。周小慧見吳憂一言不發地收拾桌子，心中更加不舒服。

她現在似乎對這個兒子沒有任何辦法了。如果是從前，她一定會再以母親的身份說些什麽。可是現在看着那沉默冷靜的收拾桌子的少年，周小慧竟然發覺自己不敢再随意的說話。好像她再說什麽，就會有什麽可怕的事情發生似的。有時候人就是這個樣子。當你有恃無恐的時候，總會更加的變本加厲，但一旦意識到即将失去什麽的時候，就會變得再小心不過了。誰也不是個傻子。

最終吳憂把桌上的飯菜都收拾到了廚房。然後他才看着有些不安委屈的母親，頓了一下開口：“你今天晚上睡大床吧。你們卧室裏的被褥我沒有動過。不過被子兩個多月沒用可能會有些潮，我把我的被子和你的被子換一下，你将就一晚上吧。”反正明天她也是要離開的，其他的話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周小慧抿起了嘴巴。

Advertisement

她站起身走到那個她将近兩個月都沒有再踏足過的卧室，看着這沒有絲毫人氣、冰冷且成就的房間，周小慧覺得自己不能在這裏過夜。這兩個月她已經适應了另一間溫暖而又寬敞的房間，甚至适應了另一個人的懷抱，自己睡在這裏實在是太孤獨太冷清了。

所以，周小慧轉身了。

她看着已經抱着被子過來的吳憂，有些艱難地開口：“……憂憂。不用了。我不在這裏過夜。”

吳憂的腳步頓了下來。他的眼睛和周小慧對視，那仿佛早已經料到的平靜的眼神，讓周小慧更加窘迫。

“我、最近身體不是很舒服，睡到這裏的話可能會生病的。我還是去我朋友家那裏住吧。你不用在這裏忙活了。”

吳憂點點頭直接轉身就去放被子。沒有對周小慧的話做出任何回答。

周小慧看着他的背影急急地加了幾句：“憂憂！你不要擔心也別難過害怕，以後、以後媽媽會經常回來看你的！就算你自己住在這裏，你也是有媽媽的。”

吳憂此時已經沒什麽表情的把被子放了下來，然後轉身去衛生間洗漱。

媽媽什麽的，他之前以為自己有，但別人都說他沒有。而現在，他媽媽跟他說他有，他卻可以肯定，他沒有了。

不過沒關系。

吳憂一邊刷着牙一邊看着鏡子裏那空白的地方。他沒有媽媽了，但他還有大哥，還有一個特別厲害的師父。

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吳憂洗了把臉，洗掉了眼中最後流出來的那些鹹鹹的水珠。

等他從衛生間裏出來的時候，屋裏已經空了。周小慧剛剛已經離開，而桌子上多出了兩百塊錢。

似乎周小慧也明白他們兩個再也無話可說，至少現在，是什麽都說不出來的。所以，她再次逃了，只不過這一次，她逃的并不是那些對她惡言相向的張家人和村民們，而是她自己的孩子而已。

金山再次開了嘲諷：【這麽擅長逃避，這要是有什麽大逃殺的游戲，那女人搞不好能逃到最後呢。】

這話是對嬴勝說的，吳憂聽不見。

不過嬴勝卻有不同的答案：【如果是在大逃殺游戲裏，她這種的，絕對是必死的炮灰。連面對困難的勇氣都沒有，何談死亡？】嬴大佬表示，他最看不起的就是這種沒種又給自己找理由的人了。不限男女。

周小慧的到來就像是一場讓人不怎麽開心的夢。除了吳憂自己之外，村裏沒有任何人知道，了無痕跡。

吳憂在第二天早上準備吃周小慧帶來的那些剩飯的時候，卻發現冰箱裏他之前放好的餃子和剩菜全都沒了？？

他一瞬間以為家裏進了賊，但又覺得小偷不可能大冬天的偷冰箱裏的剩菜。他正看着冰箱發呆，那邊金山已經在飯桌上喊了：“你愣在那兒幹什麽呢？過來吃早飯！昨天晚上的那一桌的菜我還給你留着呢。在我那空間裏的東西，可都是能保質保鮮甚至連溫度都能保持的。快過來喝海參小米粥！”

吳憂聽到海參小米粥就忍不住咽口水，然後他旁邊出現了嬴先生的身影。這位大佬抱着肩膀看着還在糾結冰箱裏剩菜沒了的吳憂，啧一聲：“那些東西已經被那家夥剁碎了喂雞了，別糾結了，去吃飯。吃飽之後做任務，我發現了一個地下賭場，端了那個賭場，給你５００分積分。”

吳憂張大了嘴巴。

不知道是該震驚金大哥把他媽帶過來的飯菜剁碎了喂雞，還是震驚嬴先生竟然讓他去單挑賭場。他有些艱難的關了冰箱，然後坐到餐桌旁邊開始埋頭苦吃。

金山見他吃得兇，忍不住敲敲桌子：“優雅！風度！懂嗎？作為一個高級的人、一個優秀的人，要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吃有吃相！你這苦大仇深好像餓死鬼投胎的吃相是怎麽回事？我缺你下一頓飯了嗎？！”

吳憂被訓的直接噎住，趕緊灌了一大口熱牛奶才把飯咽下去。

他看着眯着眼看他仿佛下一秒就要抽他的金大哥，後腦勺一痛，就直接把嬴先生賣了。

“沒有，就是嬴先生讓我一會兒去端一個地下賭場，我怕我自己吃的少了力氣不夠打不過，就、就有點緊張。”

瞬間，金山原本瞪着吳憂的雙瞳就直接轉到了嬴勝的身上，張口就怼：“你腦子被門擠了嗎！竟然現在就發布這麽危險的任務讓他做？！卧槽他今年才十四歲，不是二十四也不是三十四！你以為他跟你一樣皮糙肉厚四肢發達耐打耐摔嗎？”

嬴勝被金山噴了一臉，噴地冷笑連連。他現在真想不顧一切再跟這垃圾統幹一架了，真是從頭到尾跟這人理念不合！

“溫和的環境只會讓人沉溺堕落，居安思危、無時無刻的準備着才是成功和發展的必備條件！像你這樣讓他按部就班的做任務，他什麽時候才能完成逆襲？三十歲？四十歲？還是等到六十歲？”

“我可沒打算在他八十歲的時候還跟着他，你有那個閑工夫，你就陪着吧。”

金山也冷笑：“所以說你腦子就是被門擠了。我從頭到尾都沒說讓他一直等待不去進步。只是這種進步也是要循序漸進的。不過顯然你更喜歡被人打爆到死的時候然後絕地反擊。呵，你真該高興你皮糙肉厚幸運值也還不錯，不然真不知道像你這號的死了多少回了。”

眼看着兩個人一言不合又要打起來，吳憂趕緊咽下了最後一口黃金奶油卷，壯着膽子伸手擋在了金山和嬴勝之間。

“那、那個。你們別吵了啊，我、我覺得你們兩個說的話都有幾分道理，要不、要不我們那個兼容并包、取其精華？”

兩位大佬齊齊轉頭看吳憂。

吳憂被這兩位的眼神和氣勢給壓的差點就跪了，但他還是手撐着桌子努力發表自己的意見：“反正我去做任務的時候金大哥你跟着呢，金大哥你可以設幾個循序漸進的任務讓我做。嬴先生的話，我可能一下子不能端掉那個地下賭場，嬴先生能寬限點任務時間和難度嗎？”

金山和嬴勝齊齊揚起眉毛。

在吳憂十分忐忑的表情裏，金山突然笑了出來。“你這小子……長進了嘛。”

嬴勝也看着吳憂，最後道：“穿好衣服滾去鎮上，我并沒有說讓你今天完成那個任務。”

于是吳憂就知道，這是兩位大佬都同意他的建議了。

在他穿好衣服往鎮上跑的時候，都忍不住佩服一下自己的勇氣和機智。

哎，我真是太難了，不過，突然發現我也好棒哦。

而金山和嬴勝就飄在吳憂後面，兩人各自占據一邊，誰都不搭理誰。中途嬴勝轉頭看了金山一眼，結果就看到了他閉着眼睛對他伸出的中指，嘴角一抽。簡直不可理喻，現在他真的想打人了。

半個小時之後吳憂就輕輕松松地跑到了鎮上，因為今天是大年初一，鎮上的商店幾乎全都關門了，在白雪的覆蓋之下，顯得鎮子很是安靜。在這種環境之下，別說是本就隐秘的地下賭場，就是想找一個開業的店子都很難。

【東街胡同的最裏面，那間餃子館下面就是賭場。】嬴勝的聲音響起。吳憂點點頭，有些謹慎地向着那邊走去。

而在這個時候，坐在自己的豪華沙發上的金山忽然睜開了眼睛，他對着吳憂開口：【在那個胡同口先等等，你是進不去那個地下賭場的，不過有那個人帶你進去的話，應該就行了。】

吳憂不明白金山的話，但他還是老老實實的在胡同口的角落裏蹲下，眼睛不住地看着周圍。很快他就看見了一個出乎他意料的人，那個人個子比他要高上一個頭還多，身體健壯的很，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絨服，臉上的表情又兇又帶着煩躁。他嘴巴上還叼着一根點燃的煙。

劉隆龍這副樣子，是吳憂從來沒有見過的。比起他在學校裏校霸的樣子，現在的劉隆龍就多了些社會混混的匪氣了。

叼着煙的劉隆龍顯然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在這裏看到吳憂。他咬着煙的動作就是一僵，下一秒就皺眉快步走到他面前，用手捏着煙頭，對着吳憂就噴：“你怎麽跑到這地方來了？大過年的你家裏沒吃的要餓死了出來讨飯嗎？”

劉隆龍在被吳憂劈暈之後就找小弟詳細的調查了吳憂的情報，當他聽小弟說吳憂父親進了監獄母親跑了、奶奶死了的時候，他心中莫名的竟然升起了一種難兄難弟感覺。不過從表面上看，至少他比吳憂這小子要幸福一些？

吳憂呃了一聲，一時間沒想好要怎麽回答劉隆龍的話。

劉隆龍就以為他說中了，他皺了皺眉，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五十塊錢的綠色票子，直接拍到了吳憂身上。

“行了，當我給你的壓歲錢吧。用這錢買點兒吃的去，別在這裏晃悠，這裏不是你能夠來的地方。”

吳憂拿着那錢都有點兒懵，他趕緊搖頭：“不不不，我不缺錢！真的，我就是聽、聽我爸說這裏好像有可以快速賺錢的地方。我現在嗯、雖然能夠掙點小錢，但是那點兒錢怎麽夠我花呢？我還想買個手機、買個電腦，所以就……”

吳憂的話沒說完，就直接被劉隆龍給打斷了。劉隆龍臉上的表情在有一瞬間變得非常可怕，不過他很快又收斂了那表情，一把就抓住了吳憂的手腕眼睛緊緊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你爸是個什麽下場你還不知道？！我再說一遍，這裏不是你能來的地方！就你這種傻子還想在這裏賺錢，你進去了不弄個傾家蕩産都出不來！沒事就趕緊給我滾，別找死！”

吳憂能夠感受到劉隆龍的警告是發自內心的，這個校霸學長雖然說出來的話的語氣非常不好，但他卻是在提醒他。這種面冷心熱的性子，就和嬴先生很像了。但是，這是他的任務，他還真沒辦法現在就滾了。

所以，吳憂只能沒話找話。

好在有金大哥提醒他。

吳憂趕緊從自己的懷裏掏出了一把紅鈔票。“學長，我沒騙你，我是真的有錢來這裏的。我今天就想把這錢翻個番然後買個手機，我不會玩大的。你相信我啊。”

劉隆龍簡直要被這傻子給氣死，在他想要強行拉着吳憂離開的時候，胡同裏面卻走出來了一個瘦高個子的人。他一眼就看到了吳憂手裏拿着的那少數也有八百的票子，又看了一眼要拉人離開的劉隆龍，直接就笑了。

“喲，龍子啊，你今天又來了？咦，這是你朋友？小朋友想來這裏玩玩呢？可以啊，我們這裏可沒那麽多規矩。誰都能來玩一把的。”

劉隆龍咬牙就拉着吳憂走。

吳憂卻雙腿用力站的特別穩：“我聽我爸說這裏有可以能快速賺錢的游戲？我想買個手機和筆記本，我想來試試運氣。我覺得我運氣還是很不錯的！”

聽到吳憂的這話，那瘦子眼中精光一閃。就拉住了吳憂的另一只手。

“嘿，你要是運氣不錯那肯定能賺。我們這游戲啊，看的就是運氣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