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伊邪那美何時離開的源玖紀并不清楚，她坐在一地的屍骸之中，面前是那具早已埋入歷史洪流的木乃伊。

雲母坐在源玖紀懷裏，仰着小腦袋看了看源玖紀，又看了看翠子，本來還翹着，掃來掃去的尾巴慢慢垂了下來。

它想安慰源玖紀，卻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翠子的記憶她并沒有恢複，也不可能恢複，但伊邪那美讓她親眼見證了翠子的一生。

那個女人一生都在為別人戰鬥着，她保護了許多人，卻沒有一個人保護她。

源玖紀不知道翠子是抱着怎樣的信念，在最後一戰中拼勁全力還把她的一魂送出去，也不知道那時候的她到底在想些什麽。有可能什麽都沒有想，也有可能如伊邪那美所說，她後悔了。可無論如何，四魂之玉的确誕生了，為此輾轉于許多人和妖之手，給許多人帶來了災難。

伊邪那美有些事隐瞞了她，以翠子的一魂想要入黃泉輪回根本不可能，她能知曉翠子那麽多事，想必當年她與翠子也有過什麽約定，或者也賭過什麽。

“說到底，我也好，翠子也好，我們都是她故事中的一個人，所發展的一切又有幾分是自己能夠控制的呢？”源玖紀低頭摸着雲母的頭，笑了起來。

她的笑比哭還難看，想到這一世重生不過只有一年，她就有些難受。

可這就是命運，被神牢牢抓在手裏，不是自己的命運。

源玖紀認命嗎？其實，她早認命了，她不是17歲的小姑娘，她實際上80歲了，她怎麽可能不認命，不信命？

擡頭去盯那黑黢黢的眼窟窿，源玖紀忍不住又開始哭了起來，她重生而來，以為自己不太會哭，誰知道就單今天她哭了不知道多少次。

她無法感同身受翠子的悲傷，但那種孤身一人的感覺她太熟悉了。

在翠子身上，她仿佛看到了自己。

那種孤獨的絕望。

四魂之玉是連帶着翠子的心髒一起落在這座鐘乳洞內的，出現後被驅魔村的先輩們拾得，将其供奉起來。那時候的四魂之玉還是純淨無暇的，然有一天四魂之玉從驅魔村內被盜，自此碾轉于各個存有私心的人與妖手中，等到再度回歸驅魔村時，已經是一塊被徹底污染了的邪玉。

因驅魔村的驅魔師們無法控制四魂之玉的力量，這才連夜将玉送去了桔梗那處，由她淨化四魂之玉上面的邪氣。

不過數日，珊瑚的爺爺便也跟着過世了，為了殺死那只身體內藏有四魂之玉的妖，他們驅魔村當時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上一世，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和翠子有這樣的牽連，她一直跟着犬夜叉還有戈薇他們，雖然她對四魂之玉也有感應，卻沒有人往深處想是何原因，楓婆婆那時候還以為她是因為巫女的關系，才會對四魂之玉有反應的。

現在看來，上一世的種種跡象都是有跡可循的，只是那時候她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未細想過這些。

也是，誰會想到翠子會有轉世呢？一個将自己的魂魄和妖怪的魂魄融為一體釋放出體外造就了四魂之玉的巫女竟然還留有一魂，保她去輪回了呢？

心髒這個位置莫名其妙抽痛着，疼得厲害，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是将伴随她這短暫一生都無法斬斷的糾葛。

“雲母。”她輕輕叫了雲母一聲，嗓音中透着一絲疲憊和不堪。

雲母仰着小腦袋，大大的緋色眸子盯着源玖紀。

“我……竟然覺得好累。”抱緊雲母，源玖紀鎖着眉，把臉貼在雲母的小腦袋上。

雲母任由源玖紀抱着自己，低低叫喚着，它只能以這樣的方式陪伴着她。

村子內，夜已深，戈薇換上睡衣坐在房門口，盯着外頭，眼裏是止不住的擔憂之色。

珊瑚在梳頭發，見戈薇一直看着外頭，忍不住問道：“是不是擔心源小姐？”

“你說，玖紀姐姐是怎麽了？我第一次看到她露出那樣的表情來。”戈薇很擔心源玖紀，自那日她從殺生丸那邊“死裏逃生”回來之後，戈薇就發現源玖紀變了，變得和以前有那麽點不一樣。

具體變化在什麽地方，戈薇說不太清楚，在她看來，源玖紀還是源玖紀，只是……在她身上，她感受到了一絲孤寂和悲傷。

那種感覺和之前她剛來他們家時是不一樣的。

珊瑚對源玖紀不太了解，戈薇的問題她沒有辦法回答，只好安慰道：“不用擔心，如果待會兒源小姐還沒有回來，犬夜叉和琥珀他們就回進洞去找她的。”

戈薇扭頭看了眼珊瑚，唇角單邊勾着，她點點頭：“嗯。”

另一屋，七寶和琥珀睡一起，他們睡得昏天暗地的，看上去一點煩惱都沒有。

彌勒披着他的僧袍倚在門口，見犬夜叉坐在房外不肯進屋：“擔心玖紀小姐？”

“都那麽久了，怎麽不回來呢？鐘乳洞到村子也沒多遠的路吧？”犬夜叉覺得源玖紀怪怪的，什麽樣的嗜好才會想待在都是妖怪的鐘乳洞內？“彌勒，你有沒有覺得玖紀怪怪的？”

彌勒奇怪道：“怪嗎？我覺得玖紀小姐很好啊，為什麽這麽說？”

犬夜叉撓撓頭：“我也不知道，我總覺得玖紀和剛開始認識她的時候不太一樣了，要不是氣味還是她，我都懷疑玖紀是假冒的呢。彌勒，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不是這樣的，膽子大概還沒戈薇大，當然性格還是這樣，溫溫和和的，不太會生氣，也不哭，很會照顧人，但就是和現在給人的感覺不一樣，啊，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彌勒都被犬夜叉的話給繞進去了，他覺得犬夜叉就是自己給自己瞎找煩惱。

“人總會在不知不覺中長大，或者因為環境因素發生改變，或許是什麽改變了玖紀小姐也說不定。”彌勒想了想，說道。

“發生改變……？”犬夜叉蹙着眉，忽然想到什麽：“說起來，她當時被殺生丸帶走，差點就被殺了，我和戈薇找到她的時候，她都不願意說殺生丸對她做了什麽，難道是殺生丸對她……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有可能，那家夥讨厭死人類了，一定當時殺生丸對她做了什麽！！”

彌勒見犬夜叉如此激動，又想到犬夜叉哥哥殺生丸，腦殼有那麽點疼。

犬夜叉的哥哥的确不太像個善茬，對犬夜叉下手簡直一次比一次狠，而且也不忌諱對威脅到自己的人下手。

如果說源玖紀的變化來源于殺生丸，倒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源玖紀之前也說過自己有一段不一樣的經歷，他還記得她說自己曾是殺手。

犬夜叉和彌勒又坐在外頭聊了一會兒，見源玖紀還沒有回來，犬夜叉起身道：“我去鐘乳洞找玖紀。”

彌勒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犬夜叉盯着彌勒，想了想：“行，那就一起去。”

兩人到鐘乳洞時，犬夜叉有些忐忑，他對這個洞有陰影，因為傍晚的時候他被這座鐘乳洞排斥過，扔出來過。

彌勒見他神色忐忑：“不用擔心，只要犬夜叉你不要心懷惡念就好。”

犬夜叉：“……”

兩人穿過結界走進鐘乳洞，在洞深處找到了源玖紀，只是當他們看到源玖紀蜷縮着身體躺在翠子的木乃伊前和一地妖怪屍骸之上時，還是被那樣的場景吓了一跳。

“玖紀！！”犬夜叉叫了她一聲，但沒有得到回應，于是跳上去把她從屍骸上抱扶了起來：“玖紀，你醒醒！！”

源玖紀面色十分蒼白，臉上布滿了淚痕，她似乎是累得睡着了，犬夜叉怎麽叫都叫不醒。

雲母聽到了犬夜叉的叫喚，低低地回應了一聲。

犬夜叉低頭見源玖紀懷裏的雲母，愣了愣：“你怎麽也在這裏？”

雲母又叫了一聲。

犬夜叉蹙眉：“你一直陪着玖紀？”

雲母回應了一聲，然後跳下去，來到了彌勒腳邊。

盯着這只養在驅魔村的雙尾小貓妖，彌勒蹲下摸了摸它腦袋後，把它撈抱起來：“犬夜叉，咱們帶玖紀小姐回村裏吧。”

犬夜叉點點頭，把源玖紀整個人抱了起來。

兩人離開鐘乳洞很快就回了村子，回到村中，犬夜叉就去了戈薇和珊瑚的住處，敲門叫醒了她們倆。見源玖紀神色憔悴，戈薇吓壞了，讓犬夜叉把源玖紀抱進房後就和珊瑚兩人一起輪流照顧起源玖紀。在照顧的時候，戈薇發現源玖紀的額上多了一個四瓣印記，她和珊瑚都不太懂就去找了彌勒。

彌勒進屋見到那個印記的時候也百思不得其解。

“這印記我也從未見過，但未感受到一絲一毫的邪氣。”

“那這個印記對玖紀姐姐會有什麽不好嗎？”戈薇比較擔心的是這個。

“雲母。”珊瑚看向守在源玖紀枕邊的雲母：“你一直陪着源小姐，有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雲母看了眼源玖紀，随後甩了甩尾巴。

珊瑚輕嘆一聲，想想能發生什麽呢？如果真有什麽動靜，他們也不可能不發現？

“雲母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看來等明天源小姐醒了，我們才知道怎麽回事。”

戈薇點了點頭。

這一夜，她們倆姑娘就守在源玖紀身邊照顧她，而彌勒和犬夜叉則守在屋外。

第二天，源玖紀一醒來就被戈薇抱得緊緊的，她看了看周圍就知道自己昨天那副樣子一定讓他們都擔心了。

可關于伊邪那美，關于翠子的事，她并不想讓犬夜叉他們知道，平添他們的煩惱。

犬夜叉聽到房裏有動靜，直接拉開門，道：“玖紀你知不知道你讓大家很擔心！！”

看向犬夜叉，源玖紀面露歉意：“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戈薇瞪了眼犬夜叉，将源玖紀放開後，忍不住問道：“玖紀姐姐，你昨天到底怎麽了？怎麽就睡在洞內了呢？還有你……”指了指源玖紀額上的印記，戈薇有太多問題想問。

“我也不太清楚這個印記是怎麽回事，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有了，其實我昨天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我……想起爸爸和媽媽了……”

源玖紀的話讓戈薇一愣，随後她垂着頭，低低“嗯”了一聲。

從源玖紀口中聽到爸爸和媽媽這個詞，對戈薇來說是非常難得的。

重新擡頭看向源玖紀時，戈薇已經平複了下自己的心情，面帶微笑：“玖紀姐姐沒事就好，餓了沒？我去給你弄些吃的。”

源玖紀點點頭：“有些餓了。”

“那我去給你弄。”說着，起身就跑了出去。

戈薇的态度有點兒奇怪，犬夜叉見狀便跟了上去，而珊瑚和彌勒卻不敢多問，他們就關心詢問了下源玖紀的身體情況。

犬夜叉找到戈薇的時候就看到她一個人在偷偷抹眼淚，見不得她哭的犬夜叉吓壞了。

“戈，戈薇，你，你怎麽哭了？！”

戈薇看了眼犬夜叉，把眼淚擦了去，然後跟沒事人地對犬夜叉囑咐道：“我哭了這件事別和玖紀姐姐說，以後也別在玖紀姐姐面前提她的父母。”

犬夜叉不懂：“啊，為什麽？她父母不是你父母嗎？有啥不好提的，你媽媽和你爺爺……”

“不一樣……”戈薇打斷犬夜叉的話，抿了抿唇說道：“不一樣的，玖紀姐姐的父母已經沒了，她，她是我們家收養的……玖紀姐姐是兩年前來我們家的……”也不太願意多說，戈薇只說了這句話後就去給源玖紀弄早飯去了，她包裏面有煮壺，可以給源玖紀煮些粥。

戈薇的話讓犬夜叉愣在原地，久久都沒有回神。

手緊緊攥到一起，犬夜叉擰着眉，過了好久才慢慢吐出一句話來。

“原來……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