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媳婦有才才是福

元春一張粉嫩皙白的包子臉, 有着理直氣壯的委屈與不滿。

石梅忍俊不住笑了：“弟弟是小書生啊, 我們元兒可是小淑女, 小書生跟小淑女怎麽能一樣打扮呢？”

元春卻道：“可是, 祖母不是答應, 再過兩年, 元兒五歲了，跟琮兒一起上私塾的嗎？既然元兒也要上私塾讀書做書生，為什麽不給元兒也做儒生袍呢？”

最後，元春似乎為了強調自己的委屈, 扁扁花蕊蕊的小嘴，眼淚花花的又加上一句：“哥哥弟弟都有，就元兒一個人沒有，祖母不公平！”

石梅心疼的一塌糊塗, 伸手替元春抹掉眼淚：“哎喲, 瞧瞧我孫女委屈成這樣，都是祖母沒有思慮周全，只是, 祖母以為元兒喜歡小裙子呢，沒想到我們元兒想跟哥哥一樣做個小書生, 有志氣。只是明兒一早就要出門, 現做有些來不及, 這竹子呀都是一針一針的繡上去的，可花費時間了，咱們下次出門再穿儒生袍好不好？”

元春扁着嘴巴很想哭, 卻是忍住眼淚，眸光從兩個哥哥臉上落到弟弟琮兒臉上。

賈珠見狀，很是心疼，知道這事兒不怪祖母，小姑娘都是穿襦裙的，忙着上前給元春解釋：“妹妹啊，小姑娘穿襦裙才漂亮呢！”

賈琏覺得小姑娘好麻煩，沒做聲。

賈琮忙着附和賈珠：“是啊，是啊，大哥哥說得對，琮兒也覺得裙子蠻漂亮呢。比儒生袍漂亮多了！”

賈琮是好心勸慰元春這個小姐姐，并非為了顯擺。

元春聞言卻是眼眸一亮，伸手拉住賈琮的手：“琮兒啊，你真的覺得裙子很漂亮啊？”

石梅跟賈敏聞言相視而笑。

賈琮卻沒反應過來姐姐為何說這話，忙着點頭：“嗯呢！”

元春高興的一拍手：“這就好了，琮兒，趕明兒，姐姐下圍棋，下跳棋，五子棋統統讓你三個子，你說好不好？”

賈琮一聽有這樣的好事，頓時笑了：“姐姐真好，琮兒喜歡姐姐！”

元春即刻笑成小狐貍，伸手捏捏賈琮的臉蛋：“真乖，姐姐想跟琮兒商量一件事情，你不是喜歡裙子嗎，要不，咱們兩個換換，明兒出門，琮兒穿裙子？”

賈珠賈琏兩個吃茶呢，問聽這話差點噴水。

賈珠張嘴想插嘴幹涉，卻被石梅擺手攔住了：“讓他們自個掰扯玩兒。你們兩個過來再試試這一套，看看哪兒不合适，今晚還能改！”

拜見長輩，一定要穿戴整齊，為防出現意外狀況，弄髒了衣衫，賈珠賈琏賈琮都是每人做了四套備用。

兩套天青色繡的竹枝，兩套雪青色繡的是蘭草。

賈琮顯然沒料到姐姐這般提議，他确實覺得姐姐的裙子很漂亮。

但是，他是男生也。

賈琮不好直接拒絕姐姐，怕姐姐今後不帶他玩兒了。可是，讓他穿裙子，別人肯定會笑話的。

他驚慌的女看了眼祖母哥哥，發現他們都沒注意這邊，很顯然指望不上。

賈琮只好自己親自上陣：“可是姐姐，琮兒是男生，穿裙子出去人家會笑話我。”

元春早有準備：“可是，祖母不是講過花木蘭嗎？琮兒你不說話，誰知道你是女生還是男生呢？”

賈琮頓時面色扭捏：“可是，祖母知道的啊，大哥哥二哥哥也知道的啊？”

元春見賈琮沒有直接拒絕，繼續勸說：“只要琮兒跟姐姐調換衣衫，姐姐以後再做荷包，也給琮兒做一個，琮兒不是很喜歡姐姐做的香包嗎，姐姐以後也給你做，還有，琮兒的彈弓不是嫌棄拿着不方便嗎，姐姐明兒就給你做個荷包，專門裝彈弓彈子。

姐姐在學習繡帕子，等學會了，也給琮兒做。

将來姐姐還要學習做衣衫鞋襪這些東西，姐姐統統都做給琮兒，琮兒，你高興不高興啊？”

賈琮連連點頭，卻是摸着腦瓜子：“好啊，可是……”

賈琮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轉悠，轉啊轉啊，然後，賈琮忽然想到一個好辦法了。

他哧溜一聲竄到祖母跟前，抱着祖母的胳膊搖啊搖的：“祖母啊，明兒用餐的時候，孫兒可以穿舊袍子嗎？”

石梅一直注意着兩人的動靜，聞聽這話，便知道賈琮打得什麽鬼主意了。

賈敏更是從頭到尾監聽兩人的對話，這時候已經掩嘴笑得不行。

石梅跟孫兒裝糊塗：“可以是可以啊，可是為什麽呢，有新衣衫為何要穿舊的？祖母可是替你做了四套儒生袍，可漂亮了，瞧瞧，跟哥哥的顏色一模一樣，也是雪青色繡的蘭草花。”

賈琮眨眨眼，然後，嘿嘿一笑，繼續搖晃祖母胳膊：“這不是元兒姐姐喜歡嗎，孫兒想，姐姐既然喜歡，孫兒就讓一套給姐姐，拜見客人的時候就穿新衣服，吃飯的時候就換上舊衣衫，等吃完了，孫兒再換回去，這樣子另外一套換洗的就可以給姐姐穿，不是就解決了？”

石梅笑問：“琮兒真的為了姐姐願意穿舊衣衫啊？”

賈琮笑嘻嘻點頭：“願意，反正孫兒的衣服都是新的！”

石梅笑着拍拍賈琮的臉蛋：“好孩子，你姐姐沒白疼你！”

賈珠這時候松了一口氣，心裏很是喜歡賈琮大方，笑着道：“琮兒，哥哥得空帶你去遛馬！”

賈琮聞聽這話，忙上纏着賈珠去了：“好，什麽時候去啊，我要自己牽着缰繩，可不可以啊？”

元春得了石梅允諾，催着奶娘換衣衫去了。

賈敏羨慕的很：“元兒跟琮兒玩得真好，我小時候哥哥們不喜歡跟我玩兒，最多給我帶個禮物就頂了天了。”

石梅想了想道：“你哥哥比你大得多，你不是跟你三姐玩得好嘛。”

賈敏想了想：“從前跟三姐憋着勁兒，比詩詞，比針線，在父親面前争寵，當着父親就和和氣氣，離開父親就昂着腦袋不理人。

那時候覺得吧 ，也不是一個娘肚子裏爬出來，大宅門都是這樣子過，無所謂。

可如今看着元兒，成天跟着哥哥弟弟玩兒，扮書生，騎馬，特別元兒跟琮兒兩個感情那麽好，一起蹦格子，說故事。

元兒還跟琮兒打拳呢。

兩人成天叽叽咕咕商量怎麽玩兒，怎麽吃，感情好得很，真是讓人羨慕。”

石梅頓了頓。

賈母記憶裏，倒是有些賈敏跟姐妹相處的畫面，庶出的姐姐跟她很疏離不親熱。

看來，賈敏在背後也是受了委屈卻隐瞞了。

“母親那個時候忙得很，以為什麽都給你最好的，你一定過得很舒心快活呢。”

賈敏一笑：“女兒當然很舒心很快活啦，不過是羨慕元兒跟兄弟們感情好，三姐姐出嫁了都不願意跟我通信，我寄給她的信件，她都不樂意回我，忽然間她人就沒了。

而今我還是不相信，心裏只當她遠嫁了，暫時不通音信了。”

賈敏很傷感：“早知道如此，我當初就不跟她鬥氣了，憑她要強就是。”

石梅心裏嘆口氣，這說不上誰的過錯，只怪男人好色。

若是一個娘生得姐妹，再不會這樣生分。

石梅安慰賈敏：“不是你的錯，高門大戶的千金大多如此。”然後轉移了話題，吩咐賴嬷嬷：“通知針線房，連夜趕工，給孫小姐趕制四套儒生袍，花色跟少爺們一樣，針線不能馬虎，繡花可以稍微簡介一些，但是，務必要跟少爺們看起來是一個色系。”

元春這時候剛剛穿着袍子出來給祖母觀瞧，卻聽見祖母吩咐這話，頓時高興的只蹦跶：“祖母，祖母啊，真的啊？”

“當然真的啊！”

石梅吩咐元春走幾步，雖然不及賈珠賈琏即從自小訓練，卻也十分俊俏斯文。

“元兒這個打扮真好看，真像個小書生！”

元春笑得嘴巴合不攏，拉着石梅撒嬌：“祖母啊，孫女明兒上學堂，能不能就穿儒生袍？”

這件事情石梅還真是沒考慮過。

石梅是答應了讓元春跟着兄弟們一起讀書。

必定賈珠賈琏的先生，要麽邀請名儒，要麽就是落地的舉人，這些人都是飽讀詩書之輩。

先生們除了講解四書五經，還會講解歷史與前賢們的事跡。還會給學子們講解人生哲理與是非觀念。

這些東西不僅男子做官用得上，女子學了同樣受益終身。

石梅道：“估計不成啊，等回了京都，元兒就該學規矩禮儀了，那時候就專門的教養嬷嬷，肯定不能穿戴儒生袍了。會被說成沒規矩。”

元春着急了：“祖母不是答應讓元兒跟琮兒一起讀書的嗎？”

石梅道：“讀書并不一定要穿儒生袍啊。你穿裙子照樣可以聽課受教啊？”

石梅想教導元春成為心胸豁達，性格堅毅，有才華，有擔待，明禮儀，知進退的大家閨秀。

女扮男裝偶爾為之，逗個趣兒無所謂。

只是過猶不及！

元春太小，正是思維形成的重要階段，不能讓她養成性格偏差，失控了。

在男裝的路上撒丫子奔騰跑野了，變成了孔二小姐，就得不償失了！

元春最終得到祖母一定會讓她跟着哥哥上學的保證之後，也不再糾纏男裝女裝的事情，跟着哥哥們練習書生步伐去了。

石梅明兒帶着孫兒孫女去見世面，穿着男裝更方便。

一時，賈珠幾個去了耳房練習。

賈敏這時問道：“母親真的要讓元丫頭上私塾，還是哄她玩兒？”

石梅道：“當然是真的，不光是天子金口不能更改，身為長輩也要言傳身教，要麽不答應，答應了一定要做到。當初你父親不許你去私塾，一來因為你們姐妹多，上頭的都沒上私塾，讓你一個人去，你父親會覺得我偏心，再者，但是家裏沒設私塾，你哥哥在族學上學，族學裏有親戚朋友家的孩子附學，人員繁雜，也不方便。

也是因為你祖母與你父親教育觀念與我有偏差，你祖母挂在嘴上就是家裏有背景，朝皇帝要個官兒做就是了，讀什麽書啊，起五更睡半夜，累死人。再者京都勳貴都是這個論調，我也無能為力。

如今不同了，我能當家做主，珠兒琏兒琮兒都是聰明的孩子，不能耽擱了，且爵位只有一個，孫子會越來越多，我預備上京之後，重金聘請鴻學巨儒給他們授課，培養他們成為棟梁之才，一來報效國家，二來光耀門楣，三來，也給你這個姑姑撐腰！“

賈敏聞言，馬上膩在石梅背上撒嬌：“原來母親是為了替我撐腰啊，太感動了，母親對我太好了。我決定了，一輩子跟着母親，哪兒也不去了。就在家裏監督侄子們讀書，将來高中榜首，好給我撐腰！”

石梅心裏一跳，想起自己說要生是個八個。随即一笑：“這感情好，正愁沒人盯着你侄子們背書呢。你這個才學剛剛好。我明兒就給林家去信，婚期推遲兩年，你今年才十八，過兩年也才雙十年華，剛剛好！”

賈敏知道母親說笑，捂着臉唧唧的笑，卻沒應承。

石梅轉身捏捏賈敏的臉頰：“有些話随便說，你喜歡小孩子也不難，明兒生個三男兩女，再請個博學鴻儒坐館 ，你就天天盯着她們讀書吧。”

賈敏這回沒跑，趴在母親胳膊上搖啊搖的眯眼笑，心裏卻在想：不要這麽多，一男一女足夠了，就跟元兒琮兒似的，兩個人一起作伴一起讀書，也很有意思呢。

不過，還是哥哥在前，妹妹在後。

這樣子方便哥哥給妹妹撐腰。

翌日，卯正時分。

石梅收拾的整整齊齊，整跟張氏賈敏一起替賈珠賈琏兩個整理衣冠。

賈珠賈琏要跟着賈政賈赦去迎接欽差大人。

石梅很不放心，不住口的叮囑他兄弟：“跟着你們父親行禮，少說多看，不要随便走動，行動坐卧都要跟你們父親報備。欽差行轅的标兵可不認得你們，免得發生誤會。”

張氏家裏的兄弟經常會接受先輩或者父親同僚考察學問，很了解這些文人的秉性，也插空之囑咐他兩個：“大人們問話你們照實說，若是問到學問，你們能答就答，不知道就說小子愚笨，大人諒解。你們才啓蒙，學的有限，大人們都是滿腹詩書之人，你們答對不上，并不丢臉。要記住，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千萬不要自作聰明，東拉西扯，意圖蒙混，可記住了？”

賈珠賈琏啄米一般直點頭。

石梅心裏感嘆，這就是女子有才無才的區別。

賈琏見王氏，每次都吓得驚魂不定。

張氏則總是能夠和風細雨的指點他們做人的道理。

這般時候，賈赦跟賈政進來行禮：“母親大人，兒子們該動身了。我們等待無妨，去晚了就不好了。”

賈珠賈琏在祖母母親姑姑的千叮萬囑中走了。

石梅這裏也趕緊帶着兒媳女兒孫子孫女上了榮府的朱輪華蓋大馬車。

石梅帶着元春賈琮坐了主位。

張氏賈敏相對而坐。

張氏賈敏跟着主要是為了照顧幾個孩子，給幾個孩子壯膽打氣，免得孩子們失了禮數。

石梅估計到時候要現身說法一通，将賈赦奏報的內容再給各位欽差們複述一遍。

石梅雖然在葬禮上見過王公大臣，但是，那時候鬧嚷嚷的聲音，烏壓壓的人頭，說實話，她都沒仔細看過人家的臉。

雖然是當面行禮，石梅一般都是眼神四十五度的角度看在地上。

然後，手帕子一捂眼睛就過去了。

古代不比現代，盯着人家看時很失禮的事情。

今日算是正式跟這些高居廟堂，坐鎮一方大官僚見面。

石梅心裏還是有些緊張。

這裏必定是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

賈敏發現了石梅的異樣，悄聲問道：“母親您緊張嗎？”

石梅一笑：“有一點，必定從前面聖，都有你爹跟着壓陣，我心裏很停當，總覺得錯了也不怕，有你爹兜着呢。

如今忽然自己成了主帥了，不僅沒人替我兜着，我還要兜着全家，覺得肩上很沉重。“

賈敏忙着一攙石梅：“您安心，我替您兜着呢。”

張氏也學賈敏：“還有媳婦呢！”

元春與賈琮也忙着幫腔：“孫兒（孫女）也替您兜着呢！”

石梅頓時笑了：“好，好，好，有這麽多兵馬，我可算壯了膽了。”

石梅的車架道周家村的時候，賈玫一早帶人候着了。

石梅下車後問道：“沒有什麽狀況吧？”

賈玫待：“嬸娘安心，這些天我們都是日夜三班巡查，剛才侄兒還巡查了一遍，萬無一失。”

石梅道：“前些天流民忽然出現可查清楚了？”

賈玫道：“侄兒問清楚了，就是有些個流民拖家帶口，粥飯緊着老人孩子，自己沒吃不飽，出來尋找些野菜瓜果，以為這裏是村子，想讨要些吃食。

侄兒出面施舍了些沒吃完的饅頭米飯，跟他們解釋，這是榮府的草料場，都是些雇工，沒有多少吃食。他們聽說是榮國府的草場，都說榮府是積善之家，就退了。這也是嬸娘堅持不撤粥棚的恩德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