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酸梅
話一出口,姚雨盼自覺失言,連忙把後半截吞下去,從鍋裏撈了燙好的綠葉菜,胡亂吹了兩下塞進嘴裏,借着嚼菜葉掩飾。
一時無話,屋裏只有魚湯咕嚕嚕冒泡的聲音,湯裏新下的配料翻起來,切成塊的魚肉吸飽湯汁,白嫩如同豆腐。三個人盯着魚湯,誰都沒下筷子。
憋了一會兒,樓寒月忍不住了,破罐破摔:“我沒見過那人,不好随便亂說他是什麽心思。忘之,你覺得呢?”
乍被點名,謝忘之愣了一下,還真不知道該怎麽答。
宮裏沒明說宮女和內侍能在一起,也沒明文規定不許,本來就是在宮規夾縫裏的事兒,說不出對錯。有些宮女和內侍是深宮寂寞,兩個人湊在一起,互相舔舔傷口也好;有些則是宮女存着攀附的心思,或是內侍缺大德,挨了一刀還起壞心思,借勢逼宮女就範。
但無論是哪種,和長生都不像。
硬要說,長生像煤球,黏人時是真的黏,待人也是真的好,但他冷下來也是真的冷,不在乎的時候看都不多看一眼。
謝忘之不覺得自己有什麽能讓他看得上的,容貌身材不出衆,和家裏也不親,在她身上無利可圖。
“我想他應該沒這個心思。我之前請他吃糕,這可能是回禮吧。”謝忘之笑笑,“我信他。”
樓寒月沒見過長生,只能信謝忘之,沉默片刻,率先下筷子:“別管了,吃魚吃魚。”
第一筷下去,接着就停不下來了。炖魚吃的就是個熱和鮮,一碗熱氣騰騰的魚湯下去,汗都能蒸出來,別說還額外加了茱萸油和胡椒。湯汁乳白,浮着幾星茱萸油的紅,魚肉白嫩,綠葉菜在湯裏起伏,有葷有素,勾得人心癢癢。
等一鍋魚湯分完,三個女孩都吃得有點撐,姚雨盼其實不怎麽能吃辣,吃得嘴唇紅紅的,滿臉泛紅,微微長着嘴吸冷氣。
樓寒月看見就想笑,随口笑了她幾句,氣得姚雨盼臉更紅,作勢要打。樓寒月趕緊躲,邊躲邊收拾碗碟。
碗碟收拾好,炭撲滅,算算時間差不多,該去準備午膳。小宮女一般只能打打下手,三人趕到尚食局,剛好看見廚房門口杵着張典膳。
一看見謝忘之和姚雨盼,張典膳眉頭皺起,招招手:“忘之,雨盼,你們倆過來做。”
兩個女孩對視一眼,都有點懵,齊齊應聲,小跑過去。
“清思殿剛來傳膳,說是七殿下點名要你做午膳,沒給膳單,你自己看着辦。”張典膳在謝忘之肩上敲了一下,再敲姚雨盼,“麗正殿那邊太子妃娘娘害喜難受,想吃酸梅,你去做。剛來傳話,還沒來得及找你們倆,倒是來得正好,手腳都快點。”
剛剛吃魚時才說過東宮的事兒,這就落到自己頭上了,姚雨盼有些驚喜,連忙應聲,小跑着去找酸梅。
謝忘之沒什麽喜的,她還挺愁。她會做的菜其實不多,多半是各種花樣的點心,但這是正兒八經傳的膳,她總不能做一堆糕點,完事讓人帶話說“殿下,您吃糕點吧,吃飽就行”,何況她還壓根不了解七殿下。
她想了想,小聲問張典膳:“典膳,七殿下還說了什麽嗎?”
“別的?”張典膳想了想,還真有,不過這倆字太平常,她沒注意,“是有。七殿下說,要全熟的。”
謝忘之懂了。難怪非親非故素未謀面,突然點名要她準備午膳,這是上次吃了夾生的櫻花糕,憋了這麽久,找着機會報仇來了。
不過七殿下沒當場發作,敲打她都這麽迂回,可見性子不壞。那道櫻花糕得算是自己不慎,謝忘之沒有怨言,開始想該做些什麽。
還沒封王建府,那就是還沒滿十五歲,但能有這個傳話的心思,應該也不小,謝忘之猜七殿下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她自己挺喜歡吃肉的,自然而然覺得他也喜歡,想了想,決定做個羊肉湯,搭面餅吃。
面餅廚房裏有現成的,不用管;羊肉湯也容易,新鮮的羊肉焯一遍水,炖上就行。肉湯炖着,謝忘之拌了兩個素菜,再動手做櫻花糕,蒸上時死死盯着火,心說這回她一步都不動,再不熟那就是鍋有問題。
然而事與願違,櫻花糕上鍋沒多久,外邊進來個內侍,掐着尖細的嗓子,開口催酸梅糕。
麗正殿那邊有規矩,誰做的膳食,誰就得跟着去,吃着合口就賞,不合口就罰。謝忘之覺得這規矩莫名其妙,合不合口是自己的事情,但既然是東宮規矩,她也不去觸黴頭。
本來姚雨盼跟着去就行,但她今天貪多,多喝了一碗魚湯,又不能吃辣,沒多久前就覺得肚子不舒服,總不能去把人拖出來,讓她這麽去麗正殿。
張典膳和來傳膳的內侍糾纏半天,那內侍也是個實心眼的,死活不肯松口。張典膳想了想,一拉謝忘之:“她和做酸梅糕的那個同屋,手藝也好,讓她去,行不行?”
內侍面露難色,張典膳再接再厲:“到太子妃娘娘面前,您就說做酸梅糕的宮女身子不适,實在來不了。若是吃着不合口,和這孩子說,她能聽懂,也能傳話。”
“……行吧。”內侍看看謝忘之,點點頭,“跟我走。”
麗正殿有點遠,謝忘之本來不想去,但張典膳和內侍都敲定了,她還能怎麽辦,只能老老實實地拎着食盒,跟着往外走。
她和來傳膳的內侍不熟,兩人又都不多話,謝忘之沉默地跟在內侍後邊,走在宮道上,計數着腳下的石板。
天冷,大雁都飛盡了,碧空上一輪泛白的太陽,呼吸時能看到輕微的白氣,一轉眼就消散。宮裏的野貓都懶得動彈,宮牆上幹幹淨淨,再沒有貓跑過的窸窣。
謝忘之忽然覺得有點寂寞。
沉默地走了一陣,進了麗正殿,太子不在,太子妃坐在榻上,扶着宮人的肩膀,正彎着腰在吐。好在她沒吃什麽,吐也吐不出什麽,只是聽着犯惡心,殿裏倒沒什麽味道。
謝忘之把食盒放在桌上,打開,取出裏邊的東西,一例酸梅糕,一例酸梅糖球,酸甜的味道立即溢出來。
“見過娘娘。”她屈膝行禮,“尚食局做的東西到了。”
這禮很規矩,太子妃吐得天昏地暗,胃裏難受得要命,随便點點頭。邊上的宮人立即端了盤子,雙手托着呈過去。
聞到酸梅酸甜的味道,喉嚨裏發毛的感覺被壓住,太子妃舒服點,拿了塊酸梅糕,咬了一口。酸梅糕是酸甜口,做得軟糯,不怎麽用嚼,就化成綿軟的糖水淌進喉嚨裏,來不及犯惡心。
太子妃吃完一塊酸梅糕,頓了頓,沒覺得惡心,點頭:“不錯。賞。”
“謝娘娘賞。”謝忘之回話,再行一禮,起身時沒注意,頭擡得高了點,一瞥看見了太子妃的臉。
太子妃長得很漂亮,但這種漂亮中規中矩,柳葉眉,杏子眼,嘴唇小小的,像是照着書上說的美人長的,美則美矣,總覺得少了三分靈氣。她又害喜嚴重,臉色煞白,眉眼間多了幾分憔悴。
“下去吧。”太子妃顯然很累,沒精力多說話。
謝忘之收回視線,應聲,跟着領路的內侍原路出去,去偏殿領賞。
賞的東西挺實惠,一把銀葉子,總共大概一兩重,封在紅色的紙袋裏。紙袋不大,随手就能揣着,分賞的內侍把紙袋遞給謝忘之,他話多:“算你運氣好,前兩天傳的膳都不合胃口,娘娘害喜又難受,宮人可倒黴了。”
謝忘之沒接話,也沒接紙袋,擡頭看着內侍:“能麻煩您跟我一同去尚食局嗎?”
“領個賞還這麽多事,你怕別人搶你不成?”
“不是。點心不是我做的,我是代人來的,太子妃娘娘又給了賞,若我一個人回去,我怕說不清。”謝忘之看着內侍,“所以您能和我一起去嗎?”
“年紀不大,想得倒挺多啊。”還是個小娘子,說話一板一眼,有點可憐,內侍也閑着,點點頭,“走,算我做好事吧。”
“謝謝。”
兩人并排往尚食局走,走到一半,宮道上安靜,謝忘之忽然想起太子妃:“我能再問您一件事嗎?”
“問呗。反正這地兒偏,沒人聽見。”內侍想了想,“哦,有些過界的不能問,我還沒活夠。”
謝忘之點頭:“我想問問,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不在一起用膳嗎?”
這問題不過界,內侍以為謝忘之是想順便問問太子在吃食上的喜好:“別管,按娘娘愛吃的做就行。我記着除了宮宴,殿下和娘娘,就沒在一塊兒吃過飯。”
“為什麽?”
“誰知道?”內侍說,“可能殿下精貴,怕吃着什麽不該吃的東西,不如和娘娘分開。”
“我明白了,謝謝您。”謝忘之點頭,心裏卻覺得有古怪。
從剛才殿裏的情況看,太子妃絕對是害喜特別嚴重的那種,才剛診出有孕就吐成這樣。這段時間也沒聽說宮裏有什麽事,成婚四年,太子要多涼薄,才能一直不同妻子一起用膳,連妻子懷孕時都不見人影?
謝忘之心說,帝王家果然絕情,萬萬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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