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荷包

這麽大一個紅封,謝忘之當然不能收,連忙推回去:“不用啦,我不能收這個。”

“怎麽?”

“壓歲錢不是長輩給小孩子的嗎?我瞧着你年紀也沒多大,和我差得不多,還不算大人,我怎麽能收你的錢?”謝忘之想了想,擡手摸摸發上的珍珠,“何況我先前已經收了很多東西了,喏,這個就是。”

她特意稍稍偏過頭,微側着臉,讓長生能看清她發上的裝飾。這年紀的小宮女梳丫髻,平常發飾都得按宮規戴,一兩支花釵了事,過年時倒可以随意些,想戴些豔麗的也行。長生來尚食局時,一路上看見不少小宮女,頭上戴着整朵的絹花,顏色相當亮眼。

但謝忘之不,她頭上的發飾還是那麽素,只把一側的花釵換成了長生送的釵子,漆黑的發間小小一粒珍珠,不留神都發現不了。

“怎麽想着戴這個?”長生覺得好笑,“成色不好,太素了些。”

“因為我喜歡呀。”謝忘之渾不在意,随手把珍珠釵往頭發裏壓了壓,一本正經,“貴重的不是禮物,是心意。我喜歡,覺得好看,那它就是最好的,我戴着正好。”

長生笑了一下,看謝忘之言之鑿鑿,點點頭,晃了晃手上的紅封:“真不要?”

“真不要。”

“……那算了。”本來就是銅錢,看着滿滿當當,加在一起還不到一錢銀子,求個吉利而已,長生也不強求,收回紅封。

謝忘之卻從袖中掏出個荷包,兩手捧着,端端正正地遞過去:“這個給你,算是賀禮。”

果真如長生先前所說,荷包上繡了個貓頭,黑漆漆的,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一看就知道是煤球。貓頭邊上繡了幾叢深青色的草葉,纖細修長,繡着大概還挺費勁。

這麽一個荷包,幾天之內要拿出來,長生猜應該不容易:“繡了多久?”

“我是在閑時繡的,有空就繡幾針,沒仔細算過。”謝忘之沒懂他為什麽這麽問,以為他是覺得不好,抿抿嘴唇,壓住心裏驀然湧起的難過,“不喜歡嗎?我繡工不太好,當年請來繡坊的娘子,我沒認真……”

“我喜歡。”長生打斷她,從她手裏拿了荷包,直接挂在腰帶上,指尖撫了撫,“很喜歡。”

都能利落地挂上,那就是真喜歡,謝忘之立即忘了剛才的那一點別扭,欣喜起來:“這回太着急了,繡得不好,不精細。等來年開春,不忙的時候,我重新給你繡一個,多花點時間,比這個好看。”

“不必。你自己說的,心意難得,這樣就好,我很喜歡。”長生垂眼,指腹撫過起伏的紋樣,忽然想到什麽,“繡這荷包時,你會紮着手嗎?”

繡東西總有失手的時候,一個不慎就能紮着,一針兩針的也沒什麽,謝忘之點頭:“怎麽問這個?”

“我阿娘以前總是紮着手。”長生說,“她是鮮卑人,只會縫縫補補,不會刺繡。那時我的兄弟姐妹身上都挂着荷包香囊什麽的,刺着紋樣,我阿娘怕我被看不起,也給我繡。”

謝忘之直覺這故事挺悲傷,吞咽一下,盡可能輕松地說:“這麽說來,你阿娘真的待你很好。她給你繡了什麽?”

“嗯,她待我很好。”回想起那個面容模糊的女人,長生反倒能笑一下,可惜之後的事還是那樣,摸不到一點歡愉,“她紮得滿手都是洞,還是繡得不好。但我喜歡的,帶着那個香囊出去,在院子裏遇到了阿兄。”

“……然後呢?”

“我阿兄身上帶的香囊是繡娘繡的,很漂亮,他就嘲笑我,笑我和我阿娘一樣。”當時的話挺難聽,長生卻很平靜,淡淡地複述,“他說我和我阿娘,天生的窮酸命,撿着灰還當寶。”

謝忘之一怔,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麽。長這麽大,她沒缺過什麽東西,故而格外珍惜旁人送的禮物,總覺得珍寶易得心意難求,何況那是阿娘親手繡的香囊,哪怕繡得不好,那也是出自阿娘的手,一針針都是母親對兒子的愛。

她想長生是很珍惜的,應當也是真的喜歡。小孩子總是容易滿足,或許長生拿到的時候會開心得不得了,他阿娘則會親親他的臉。

可是在他阿兄口中,那個香囊不值一提,僅僅因為繡得不是那麽好,順帶還要踩一腳長生的血統。

酸澀的感覺從心底湧出來,謝忘之忍住突如其來的淚意,擡頭看着長生,定定地說:“把這個事情忘記吧,不要記得你阿兄,他是壞人。以後我給你繡,若是他再說繡得不好,那你和我說,我叫我阿兄去打他。”

本來挺難過一個事情,聽她一本正經地這麽說,長生反倒被逗笑了。時過境遷,他其實不怎麽難過:“無妨,橫豎我們都不會再見着他了。你還沒回答呢,你紮過手嗎?”

“紮過呀。”謝忘之以為長生的意思是他入宮當內侍,和家裏斷了聯系,故而不會再見到那位阿兄,她沒多想,把手伸給長生看,“就這兒,因為要抵着,不留神就容易紮到。”

自從上回撥了炭,屋裏能再暖融融的,謝忘之手上凍出的紅痕也好了,肌膚白皙,骨節瑩潤,指甲修剪得恰到好處,讓人想試着牽一下。若說哪兒不好,那就是食指側面,不太明顯,隐約看得出針眼,估計是新鮮的,還沒來得及褪。

長生盯着那只手,心裏忽然微微一動,指尖摸上幾個針眼。

這一下很輕,其實不算什麽,雙方卻都震了一下。

謝忘之紮着的地方是左手,食指用得少,又是側面,肌膚格外細膩;長生用的卻是右手,他常年要寫字,指腹有薄薄的繭,看不出來,摸着卻很清晰。這麽一摸,碰到時感覺格外清晰,不像是指尖相觸,倒像是直接在心尖上撫了一下。

謝忘之呼吸一窒,面上迅速紅起來,心跳都有點亂。她覺得莫名其妙,讓人摸一下手而已,何況還是傷着的地方,本來有千千萬的方法解釋,腦子裏卻亂七八糟,一句都說不出來,憋得滿臉通紅,定定地看着長生。

長生也沒多好,他混混沌沌,都沒想明白剛才為什麽伸手。雖然沒碰過女孩的手,但也不至于這麽僵,腦殼像是被人按住,用榔頭敲了十來下,暈暈乎乎,只感覺到臉上發燙。

憋了一會兒,長生先開口,狀似無意地收手:“失禮了。還疼嗎?”

“都這麽久了,怎麽會疼?”謝忘之松了口氣,也收手,尴尬地背在身後,清清嗓子,“唔,不是說要去玩嗎,去哪兒?”

“我帶你去。”雖然不是這個時間,但總比僵着好,長生咳了一聲,“走吧,我們去看煙花。”

一走動起來,不是面對面,謝忘之覺得好些,點點頭,跟着長生走。她沒敢再看他,低着頭,看着自己裙擺下的繡鞋,也就沒發現少年眼尾染着的淡紅。

今晚夜色很好,白日裏是個大晴天,夜裏的天就是深深的靛青色,像是塊幕布,攏着漫天星辰。長生擡高視線,看着這塊天,忽然想起太液池。

他和謝忘之的确不會再見到那個排行第三的阿兄了,因為早在七年前,三皇子就溺斃在太液池裏。

宮裏捧上踩下是常态,那會兒長生的阿娘早已失寵,常常連份例都要被克扣,反正李承儆和死了沒兩樣,孤兒寡母,能到哪兒訴苦?而長生眼睛裏的碎金已經顯出來,長發漆黑膚色蒼白,顯得有些怪異,成了皇子公主逗趣的對象。

三皇子由楚芳儀所生,雖然楚芳儀早就不得寵了,但一個十歲的皇子,但凡生母出身好點,在宮裏就能橫着走。他玩厭了蟋蟀鳥雀,就把心思打到長生身上,又怕宮人回頭告訴李承儆或者楚芳儀,偷偷避開宮人,挑了臨近黃昏時,把長生騙去太液池邊偏僻的地方。

他想把長生溺死在太液池裏,沒想到太液池邊苔藓沒去幹淨,一腳打滑,自己反倒落水。三皇子原本水性不錯,但一落水,心慌意亂,沒能攀住岸邊,反而往下沉,拼命撲騰也只嗆進去幾口水。

長生那時就站在太液池邊,他知道他該立即大聲喊,或許有宮人路過能聽見,這樣三皇子能活。但他喊不出口,好像有人扼住了他的咽喉,在他耳邊低語。

——讓他死。

長生終究沒喊出聲,沉默地看着同父異母的兄長一點點沉入水中。太液池太深了,十歲的孩子沉下去,漣漪漸漸複歸平靜,像是什麽都沒發生。

水平如鏡,碧空如洗,天空倒映在太液池的水裏,水面上浮着流雲,蜻蜓點在池上,倏忽遠去。

沉默地走了一段,謝忘之還是沒敢看身邊的少年,但她覺得這樣不行,遲疑良久,偷瞄了長生一眼,迅速收回視線:“嗯,長生……你在看什麽呀?”

“沒什麽。”長生笑笑,“我在想,煙花什麽時候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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