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風華絕代

? 微弱的燈光下，端坐着一個人影，他的雙手看上去肮髒卻很年輕有力，十指修長而且還隐含着龐大的煞氣和主宰，可以看出這雙手的主人是個類似睥睨衆生的高貴帝王，掌控力極強的。但從其破爛的衣衫可以看出，那高貴不可一世的帝王和地位都只是曾經了。

深邃英朗的容顏上滿是灰塵，一雙鷹目也變得懶散頹廢，只可惜右眼被黑布綁上了，看上去受傷很重，再無往昔的懾人和巨大的壓力了，本是利落的黑短發也變成了及腰的如同雜毛的亂草，渾身也散發着肮髒的臭味，猶如乞丐。

他看上去很累，身上全是腳印和厮打留下的痕跡，連眼睛和額頭都淤青紅腫了起來。孤身一人坐在人來人往的黑暗角落，而對面就是人聲鼎沸的客棧。半眯着受傷的眼睛，看着不遠處客棧裏臨近大門口的一桌客人，雙眼裏滿是沉默和迷茫，渾身都散發着孤寂清冷的氣息。而就在他看着那桌人的時候，那桌人一個看上去很清秀的青年也一眼不眨的注視着他。

他看了許久，起身腳步不穩的離開了。只留下清秀青年繼續注視他的背影遠去。

浮川舍的小屋裏，先生看着亂糟糟還打了一架的他，無奈嘆氣，邊說邊為其倒了茶喝，“幽，你這又是何苦？他都不記得你了，你何必苦苦糾纏。”

他，名叫姬幽，如今是個落魄的可憐人而已。

姬幽毫無形象的依靠在椅子上，滿是灰塵的臉一點精神都沒有，“廢話”‘很普通的兩個字，沒有嘲諷沒有冷眼。他從自己的手腕中拿出兩串青白陶瓷的流蘇手串，交給了先生，“這個需要多少錢。”聲音低沉沙啞，少了霸氣多了一絲懶散和無賴的感覺。

那手串看着是情侶之間的，保存的很好，潤澤光滑，而且可以看出主人對它們的照顧和喜愛。

先生沒有接過，而是再次詢問道，“你真的想好了？這一次，沒有機會後悔了。”這一次，他真的沒有機會了。

姬幽見先生沒有接，反手将手串放在了桌上，搖搖晃晃的離開了浮川舍。

沒有機會了，我又何嘗不知道。再說，本來，我也沒有機會啊。後悔當初放手，卻不後悔當初反悔；後悔當初孤身一人，不後悔如今仍舊孤身一人。

後悔兩字，早已毀了我的一生，而我只能在這條後悔的道路上，孤身一人上路，永世沉淪。

他小心翼翼的來到自己的房間外，停留了很久，見四周無人才邁步進屋。他似乎對自己的房間很熟悉，沒有走幾步就來到了自己的床前。自己在床上睡覺，絲毫沒有感覺到有人進入房間，任由他那一雙鷹目看着自己。許久後，自己被他猛地抱了起來，随後在自己驚醒的瞬間，自己就感覺到抱着自己的他快步跑了出去。

自己沒有說話，略顯驚慌的擡頭看着他，深邃英朗的容顏給他熟悉卻陌生的感覺，而且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自己的心清楚的告訴自己，那一種跳動，是平靜，是禮貌，也是疏離。是的，自己是不認識他的。所以，他要将自己帶到哪裏去呢？

自己這樣想着，可惜沒一會就被人拉了下來，是自己的家人，而他呢？自己回眸，看到的是他被自己追出來的家人狠狠暴打的可憐模樣。打了很久後，家人見其昏了過去，便罷手了，邊安撫自己邊往家裏走。而自己則開口，一會出來游玩閑逛，家人們也都同意了，但怕再遇見像他那樣的瘋子，便派了幾個家人一同出來，算是陪他散心。

在自己來到客棧時，他已經清醒了，不過沒有走，而是呆呆傻傻的坐在陰暗的角落裏看着客棧，亦或是在看着自己。而自己很平常的對視着他，眼裏滿是清澈和禮貌，沒有半分懷恨不滿。直到日上三竿，他帶着一身的傷和指指點點，離開了角落，也離開了他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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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在外游蕩了一天，卻不知該做什麽，直到晚上睡覺的時候，自己做夢了。

夢裏自己好像和一個人吵架，冷眼嘲笑着那個人，好像說了很多威脅的話，最後在那個人陰沉的臉色下離開了。自己不記得為何會和那個人吵架，他也不記得自己認識那個人，更不知自己為何會為了口中的另一個人與那人吵架。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會有那般張揚憤怒的模樣，更不知道有一天自己會為了另外一個人與其他人吵架。

自己能感覺到，夢裏的自己和那個人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吵架，已經是經常的事情了。果然，幾天後，他就聽見了自己再次和那個人的吵架的聲音。

“從前我事事順從你，什麽都讓你做主，而我自己只管你讓我管的，井水不犯河水的同時我們一起并肩同行。那是我還是開心的，至少，你還需要我。可是，現在！現在的你想着的是獨大，就像所謂的帝王，你的獨占欲和掌控力已經不能讓你留下任何礙你眼的人了，尤其是在你心中，曾經和你并肩的現在幾乎功高蓋主的我了。”聲音沙啞，熟悉的懶散也被淩厲覆蓋。

夢裏的自己一襲紅衣鎏金，黑發及腰如流水的綢緞般披散下來，閃動着迷人的光芒。那張熟悉的清秀的臉龐卻變成了長相陰柔，左嘴角下一抹痣，潋滟狐貍眼的張揚不羁，渾身散發着不羁憤怒的氣息，而耳朵上的兩枚白色耳釘更為其增添了性感妖冶。

他能确定自己不是這樣的，可是，那張熟悉的臉卻确實是他的，但他不記得自己有過如此妖媚而性感的時候。

那人不說話，只是陰沉着臉注視着夢裏的自己。

夢裏的自己緩慢走到椅子上，無名指繪有黑羽花的右手端起茶杯，冷聲說道，“我曾經以為，我可以改變你的心意，畢竟我們是生死與共的好朋友，無論何時何地，我在你的心裏都不會是外人，可惜，是我天真了。”茶杯猛地一放，突來的聲音把他驚醒了。

封華猛地坐起身，滿頭的大汗，與此同時，他的腦海裏一直回蕩着夢裏的自己的最後的那句話。

“姬幽，如今的你，比不過他，尤其是我和他聯手。就算你是帝王又如何，他，才剛剛蘇醒而已，而你已經漸漸衰老了。”聲音冷冽，口氣裏滿是殺氣。

姬幽？他是誰呢？他和自己有什麽關系嗎？但為何自己不記得認識他，還和那人有這麽大的仇恨。夢裏的自己口中的他，又是誰呢？

一連串的問題叫封華的腦袋很疼，他按着疼痛的腦袋，雙眼緊閉。直到——

“你是誰？”在回神，床上已經沒有了封華的人，而在窗邊，一身亵衣的封華手拿一把匕首橫在擅闖他房間的人的脖子上。

被匕首逼命的人沒有半分害怕，反而毫不在意的靠在了封華的胸膛上，好像很懷念，即使這個姿态很詭異。而封華很明顯的聞到了那人身上的臭味，暗自皺眉，他有輕微潔癖，但為了安全，他沒有離開，手上的匕首用力放在那人的脖子上，又問了一遍。

“快說，你是什麽人？”聲音清冷，但略含性感。

那人輕笑一聲，一只眼中混濁不堪，猛地閃身來到了封華的背後，一把抓住他拿匕首的左手，右手将封華狠狠的懷在自己的胸膛前，随後在封華眯眼的時候，将散亂的頭放在封華的脖子旁，深呼吸起來，好像在聞封華身上的味道，那姿态氣氛好不暧昧撩情。

封華低垂狹長的雙眼，一動不動的等着，那個人說話。終于，那人說話了，但話中的意思卻叫他皺起了眉。那個人是這麽說的。

“你知道你最愛的人，被我殺了嗎？”聲音低沉沙啞，那是屬于男人的聲線。

封華內心冷哼一聲，表面不動聲色，“很抱歉，我沒有最愛的人，你可能找錯人了。”他是個書呆子，連遠門都沒有出去過，怎麽可能有什麽最愛的人。

那人沒有在意封華的拒絕，依舊像個小狗似的聞着，雙眼裏浮現迷戀的神色，可惜封華看不到。“你沒有最愛的人嗎？我看你是不記得了吧，讓我告訴你，你最愛的人的名字。”說着點了封華的穴道，拿掉了他手中的匕首扔在一邊，後轉到封華的面前，撫摸他的臉龐輕聲說道，“他叫做唐淵，是一個孤兒，但也是一代左丞相，最年輕的左丞相。據聞，這個唐淵在生前有個愛人，可惜，沒有人見過。但，我見過。那個人就是你，封華。”

封華動不了，但狹長的雙眼裏滿是殺氣，那是連他都不知道的神色。“我，說了不是，你找錯人了。”

毫不在意封華對自己的殺意，那人搖着頭，将定住的封華攔腰抱起，向床邊走去。“我沒有找錯人，你就是封華，唐淵就是你的愛人。”将他輕輕放在床上，那人的雙眼裏滿是柔情，看的封華一愣，“封華，我殺了所有愛你的、你愛的人，你會恨我嗎？”随後在封華的注視下，緩慢卻堅決的脫下他的衣服，一件件的脫下。

“住手！你是什麽人，你想要幹什麽！你知不知道這樣做，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封華想要動，奈何自己早已經被點住了穴道，只能看着自己在這個陌生人的面前徹底暴露。“放手！你給我記住，敢碰我你一定會後悔的！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那人看着憤怒的封華，緊抿的唇終于有了一絲笑意，跪撐在封華身體的兩邊，這樣封華可以清楚的看到這個陌生人的模樣，正是之前莫名偷抱他被打後在角落裏注視他的姬幽。“我什麽人不是，你不會認識我，但我認識你就好了。而我要做什麽，很簡單。與你一晌殿前尋歡罷了。”說着在封華的唇上輕輕一吻，“至于會不會後悔，我的回答，永遠都是不會，至于你會不會放過我，哈，我倒是希望你不會放過我，最好是永遠。”

姬幽注視着終于有了人氣的封華，看着那雙熟悉的黑眸裏終于全是他一個人的身影時，姬幽忽然笑了，很低很低的笑聲，随後漸漸的熄滅，就如他昔日的...愛。

“若是你，永遠都不會放過我，該有多好。”擡手将那滿是怒火的眼阖上，姬幽脫下自己的衣服，脖子和胸膛上全是繃帶，好像受了很重的傷，但姬幽沒有在意，随手放下了紗簾。

外面，一地月光遍灑，為着一室暧昧阻擋了日後的風雨。

清晨醒來，封華猛地睜開雙眼，眼前沒有了姬幽的身影，但昨夜發生的事情卻是一幕幕的在眼前回放，叫他壓抑不住內心的憤怒。起身看着已經清潔幹淨的身體，封華忽然笑了起來。那笑容很要人命，很性感而且妖冶，再加上配上這略顯天真的模樣，極其像他夢裏的自己。即使，封華自己沒有察覺到。

一身紅衣鎏金，三千黑發用鎏金鳳羽流蘇挽住，遮掩了所有的痕跡，封華出門了。

對于封華如此打扮，衆說紛纭，唯獨一人說，封華失去的記憶回來了。而這人好巧不巧的被找人的封華聽到了。于是——

“怎麽？我的記憶和你有關嗎？”聲音性感，如同流水般悅耳。

素無擡頭，入眼皆是紅色，閃的他眼睛都花了，“你的記憶要是沒有回來，你這樣清秀內斂的性子是不會穿這樣妖冶張揚的衣服的。這很容易看出來，而且，你的記憶是受了刺激才回來的。對嗎？封華。”封華眯起狐貍眼，左嘴角下的痣點綴着氣氛。

封華看着眼前的店鋪，忽而笑了，“浮川舍？給你們個好差事，幫我找個人，這些銀子全是你們的了。”說着從袖口中拿出一張男人的畫像，正是姬幽。

畫像在眼前飄蕩，一如姬幽的那雙獨眼，緊盯着眼前的封華。

素無忽然嘆氣，“好，雜貨鋪嘛，平時也沒有多少客人上門，賺點外快也是不錯的來錢方法。”接過畫像，素無和封華相對無言，但兩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了些什麽。而這一切，都在失蹤的姬幽的身上。

客棧裏，許久不見的裴硯正在喝茶，順便回想死去的左丞相唐淵的案件，不曾想，眼前突然被一片紅色擋住，擡頭瞬間，裴硯暗中皺眉。眼前的紅衣人，他認識，是唐淵生前的愛人——封華。不過，不是說封華也一起死了嗎，現在是怎麽回事。

封華來到裴硯的身邊，仔細的看了他一眼後，開口道，“唐淵呢，他真的死了嗎？”

裴硯面無表情，喝了一口茶，緩慢開口，“死了。”随後觀察封華的神色。封華眯起了眼，但并無過多的神色。裴硯知道了。“能夠再次見面，相信你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那麽，一起去看看唐淵吧。”起身，率先邁步，封華思索一番，跟在身後。

而在兩人遠去後，消失的姬幽突然出現，對着一旁無奈微笑的素無說道，“素無，你說他會恨我嗎？畢竟，我殺了他最愛的人。”姬幽依舊是那副髒髒的模樣，沒有半分當年熟悉的風流倜傥，王者霸氣。

收起畫像的素無摸了摸頭，輕笑道，“那你會恨你自己嗎？畢竟，你親手把自己最愛的他送給了唐淵。”無人知曉，封華最初愛的人，是他，姬幽。只不過，後來發生了很多的事情，姬幽親手将最愛的封華送走了，他親手放手的。

被問的啞口無言的姬幽低垂着腦袋，望着已經變化的塵世，很久後才開口，“是我欠他的，總是要還的。”左眼裏一片深邃，看不出現在的他在想些什麽。

“不得長相守，不得長相思......”姬幽輕聲念叨，“我先走了，至于，找人的事情，嗯，就告訴他，害他們夫夫離散的兇手已經死了。”轉身離開的姬幽，滿身蕭索，一點都不似昔日潇狂的王爺。

素無對着遠去的姬幽的背影擺手，沒有多說半句話。

他知道姬幽要去哪裏，也知道封華再也找不到兇手，一解心頭之恨，但，封華可以等回來一個人，一個他沒有記憶但非常熟悉的人。

寧影王爺府姬幽征戰沙場，于五月十七凱旋而歸。然，姬幽王爺戰死沙場，舉國同悲。

三天後，封華再次來到浮川舍，迎接他的不是姬幽的本人，而是素無。

“封華，你根本就沒有恢複記憶。”素無的一句話叫封華本就不好的心情再度灰暗了起來。但他沒有表現出來，冷笑道，“那又如何？和我找人有沖突嗎？”他沒有進屋，而是在小巷裏和素無說話。

素無搖頭，看着眼前依舊張揚的封華，內心忽然無限感慨，“不沖突，因為你最愛的人沒有死，唐淵他現在就在你家裏不是嗎。”封華猛地看向他，狹長的眼眸裏幾乎要射出針來。素無擡手安撫封華，繼續道，“我別無他意。只是想告訴你，你要找的人，就是已經死去的姬幽王爺。而他說你最愛的人被他殺死，...那是騙你的。”

封華挑眉，“所以呢？你們不找了嗎？”

素無微笑點頭，“是的。你要找的人已經死去了，按理說那是閻王爺管的了，我們無能為力，還請見諒。”說着，當着封華的面，将畫像撕成了粉碎。“這樁生意不成，希望下次能再次為你效力，請。”

看着滿地的碎片，封華的腦袋突然劇痛起來，好像有畫面在眼前閃過。

他和那個人分手，背道而馳；

他遇見了唐淵，相信着唐淵，而唐淵也一直陪伴在自己的身邊；

他和唐淵成了親，只有他們兩個人，天地見證；

他和唐淵在一次踏青中，分散了，昏迷前，只看到了那個人；

再醒來了，他的身邊突然多了莫名的家人，但不是唐淵，他的家人告訴他，唐淵死了，即使他不記得唐淵了，所有的一切都不記得了；

再後來，便是和那個人的初次見面，他偷抱自己，然後被狠狠的揍了一頓；

之後的事情，千頭萬緒，但...唐淵沒有死去，那個人卻已經死去了，而自己的記憶，也慢慢的回來了。

素無看着恢複常态的封華，只淡淡道，“恭喜你，恢複了。封華。”張揚驕傲，不在意任何人眼光，我行我素、敢愛敢恨的封華。

嘴角一抹微笑，襯的封華耀眼，“是該恭喜，無論是哪個。”摸着嘴唇，“你們認識他嗎？”聲音疏離而有禮貌，但依舊性感磁性。

素無搖頭，“不認識，但那位有句話想對你說。”

封華點頭，“說吧。希望是我喜歡聽的話。”

“遇見你，真的很好。”

封華一愣，心裏某處忽然裂了縫隙，再也填不滿了。

我叫姬幽，是個王爺。所有的人只看到了我的盛世風光，卻不知道風光後的孤寂蒼涼。我雖然是個王爺，什麽都有，但我唯獨守護不了我自己最愛的人。我有權有勢，但我高處不勝寒，無人觸碰的到我，也無人能陪伴着我；我有眷侶，但那些都不是我愛的人；我哪裏都可以去，但我始終是被束縛于王爺兩個字上，不得解脫；我有千軍萬馬，有阿谀奉承，但我沒有想要的溫暖家庭，相知相依的愛人；我什麽都有，但...我仍然什麽都沒有，甚至還在失去。

包括，我最愛的人，封華。

其實，就連封華，都是我騙來的。小時候的自己很孤獨，常常跑到皇宮外去玩，在五歲那年，偷跑皇宮的自己遇見了同樣是五歲，在市集上玩的不亦樂乎的封華，那一刻，我忽然呆住了。我看得出來，封華是不願意的，畢竟，和封華玩鬧的人是個老色鬼，他們想要玩的，肯定不是什麽好事情。但他依舊看呆住了，只因，封華就算不願意，但他沒有表現出來，而是面不改色的和那個人玩鬧，直到被那個人抓住，滿臉壞笑的帶走，繼續他們的游戲。那一天，我認識了此生的第一個也是唯一和最後的朋友乃至愛人，他叫封華。

不是風華絕代的風華，但對于我來說，封華就是風華絕代。

從那以後，我經常去偷偷看望封華。直到，我發現有人在和封華傳紙條。我忽然發現，自己只知道看，卻從未想過要和封華說話。不由懊惱，但也十分關注封華和那個人的紙條。他們寫了很多，雖然我都沒有看過，但我可以看到，收到紙條的封華很開心，時常笑的眼睛眯了起來，非常可愛，這對于自尊心高傲而且十分張揚個性還好不屈服的封華來說，是十分難得的。而很有可能是上天憐見，和封華傳紙條那個人突然搬走了，半分沒有傳到還在滿懷期待等待着紙條的封華耳朵裏。那時，我突然想到一個辦法，冒充那個人和封華傳紙條。而就是這個想法，葬送了我的一生，再無回頭的日子。而我冒充的人，直到很久後我才知道，那個人就是唐淵，而我十分慶幸，唐淵沒有告訴封華自己的名字，這樣我就可以沒有漏洞的安心理得的冒充了。

那一天開始，我和封華開始了很久很久的傳紙條，那時候的自己，一如每天期待的封華，真的十分幸福。我甚至在想，就這樣一直傳到死去吧。那真是既天真有任性的想法。終于有人看不下去了，在我二十歲生日的那天，一切都爆發了。封華離開，唐淵回來，而我，終于知道，是時候該還了。欠了他們那麽久的時光和心意，終于壓抑不住了。無論是唐淵還是封華，亦或是身為王爺的我自己，我都知道，我的權利用在那裏都可以，唯獨觸碰不了封華。

封華想要的，我給不了，無論是心心相印，并肩與共，還是相随相伴，生死相容，我都給不了，就連小小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都給不了。 從那時我就知道，該放手了，哪怕不能不願不敢放手，我也逼着自己放手。所以，我故意和封華吵架，就如他知曉我的弱點，而同樣無比清楚的知曉他，逼迫他離開我的身邊，逼迫他從自己的世界中消失，去尋找能夠承載他的新天地，去陪伴能夠與他生死與共白頭偕老，并且能夠将我給不了的所有都給他的唐淵。他們成親時，我看到了，可也就是從那時開始，我壓抑不住心中的疼。看着溫柔相對的兩個人，我的心幾乎千瘡百孔，即使封華當初不屬于我，即使是我當初冒充唐淵，即使當初我和封華就沒有緣分，即使..當初不明原因的封華愛錯了人，即使現在封華不愛自己了，可是...我仍然愛他......

所以，在他們踏青的時候，我抓了封華，讓他喝下了“明日霜”，讓他失去了記憶，開始新的生活，并且...得到了他。我知道那會刺激到他，有可能會讓他恢複部分記憶，但我不後悔，因為，我沒有時間後悔了。我告訴封華，他最愛的人被我殺了，他自認為沒有破綻，只因他失去了記憶。其實，我看到了，那一刻，他的眼眶瞬間就紅了，身體都僵硬了，我知道，我真的該走了。

在屬于我的最後一個晨曦時，我最後一次懷抱心中最愛的人，最後一次回憶遇見封華的點點滴滴後，起身離開了。就像封華當初說的，我是高處不勝寒，無人能陪伴我，也無人能溫暖我，哪怕日後我會成為皇帝。可是，如果可以，我不願成為那高不可攀的皇帝，因為，那樣的位置太寂寞了，也太無情了，連最愛的人都不能保護，什麽都給不了，也無法永世陪伴。

但這是我自己選擇的，我會像個王者般的死去，這樣，我這一生才算是圓滿的。

能以一死，實現心中永恒的保護，哪怕我是王者，哪怕我選擇了放手，哪怕從今往後我是孤單的，只要我最愛的人幸福，那麽，這個無情又寂寞的王者之道，我會繼續行走下去，即使那條道路上，從始至終都是我一個人。

無人伴我鳴琴瑟，無人伴我溫酒暖，無人伴我相攜手，無人伴我共白首。

夕陽西下，雲卷雲舒，只影闌珊，花開花落幾春風。

我叫姬幽，是個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