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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二哥的喪事過後,父親母親從沒再哭過,母親雖然情緒低落,但還是一如既往地關心三哥和自己,而父親到了家裏從來都是談笑自若。原來他們只是在夜深人靜才會說出心中的傷痛。
“我們可怎麽辦呢?三個兒子,還有孫子孫女都……只剩下小女兒了。還有将來枇杷大了,我們也老了,遇到事連幫她一把的人都沒有。”
枇杷的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她真想大哥和二哥,也想嫂子和小侄子小侄女。
大哥并不是母親生的,可是枇杷從小就長在他的背上,摘桑椹、掏鳥窩、抓魚抓蝦,只要枇杷想要,大哥沒有不滿足她的。後來大哥成了家,有了孩子,還是那麽喜歡枇杷,把她和自己的孩子一起哄。
二哥雖然淘氣,有時候會欺負枇杷,但其實對枇杷也極好,他教枇杷做彈弓,又帶着她悄悄地上山上玩,有一次枇杷在外面與小夥伴們打了架,就是二哥替她報了仇,還成功地瞞住了母親。
還有大嫂和小侄子小侄女,都是那麽好……
想到了這些,枇杷的已經忍不住輕聲地嗚咽起來,但是她緊緊地咬住牙關,用被子将頭緊緊蒙住,不讓抽泣聲流出來。無論如何,她不能讓家裏人知道她哭了,玉家現在不需要哭聲。
待枇杷止住哭聲,掀開被子,就聽東屋父母也沒有入睡,還在輕聲商量着家事,“守義的腿我們還要延請名醫給他治,一定能治好,”父親聲音已經恢複了沉穩,他堅定地說:“而且我們要再生幾個孩子,将來把他們也養得像前面幾個兒子們一樣好。”
“将軍,說起孩子的事,我也想與你商量,我們買個妾吧。”楊夫人也已經停止的哭泣,“生枇杷之後,我就一直沒再懷上,這次好不容易有了又掉了,現在身子又不太好,我怕再就不能生了。還是買個妾多生幾個,我抱到自己屋子裏,也跟自己生的一樣。”
“誰說你不能了生?”玉将軍反對道:“原來跟我一起在盧龍府長大的安校尉就納了個妾,妻妾相争,孩子們也分成兩夥,有時候打起來都動刀子,家裏亂得不成樣子,我們還是不要了。”
“那是安校尉家不懂嫡庶規矩,你看節度使府上,每房都有姬妾,也沒見家裏亂了。我們家買了妾,我自會好好教導的。”
“那也不要了,家裏本就不富裕,買妾又要用錢。”玉将軍還是反對,“你還年輕,先吃着藥養着,沒準兒明年就能再生一個兒子呢。自已生的總要比抱來的要貼心。”
玉進忠是胡人,确不似漢人般特別注重子嗣和傳承,楊夫人便沒有再堅持,又與玉将軍說起家裏的事,“營州的醫生已經請遍了,就是節度使府上從京城帶來的那位醫官也過來給守義看了兩個月,只是不見效。不如我們請人寫了脈案,将脈案送到京城,求王大人幫忙找禦醫為守義看一看,或許會有什麽辦法,如果有肯來的營州的名醫,我們破着花費也請到家裏。”
“正是,這些事我明天就辦,王大人一定會認真幫我們守義找人看診的。”玉将軍又說:“也不只守義,你的身子也要一并看看才好。”
王大人曾在營州做了十幾年的官,是父親的知交,枇杷從小就聽到父親對自己講過無數次王大人的事,所以也知王大人一定會認真幫忙的,心中不由得一寬,卻又想起母親說要給父親納妾的事來。
陳節度使家的情況枇杷并不了解,但是周家她卻清楚得很,周昕的父親就有一個妾。而周昕對父妾一向讨厭得很,總是私下裏與枇杷說起,什麽惹周夫人生氣了,什麽到周大人那裏告歪狀了,什麽妾生子跟她同胞弟弟搶好吃的了,林林總總,雖然都是小事,但是卻早讓枇杷對周家的妾沒有一點好感。
她可不希望父親也納個妾到家裏,母親身子弱不能生氣,而三哥又病了,萬一什麽都讓妾生子搶去了,三哥可怎麽辦呢?
好在父親沒同意,不過若是母親一直不能再生弟弟,想來妾還是要納的,枇杷心想,明天要催着母親也将脈案送去請名醫診治一番了。想着想着不知什麽時候才睡着。
第二天一早,枇杷進了東屋,就見母親的眼睛很明顯的腫了,手中拿着一塊帕子遮擋着,可是看到枇杷又叫她,“你過來,我看看你的眼睛怎麽了?”
“啊,沒什麽,我剛剛眼睛有點癢,使勁揉了幾下。”枇杷夜裏一直不能安睡,便提早起來了,要是平時,她一向要睡到日上三竿的。為了躲過母親的盤問,她趕緊搶先問:“父親呢?”
“一早帶懷遠軍操練去了。”
是啊,這是父親多年的習慣,幾個哥哥原來也是一樣,可是現在……
枇杷走出屋子,卻見三哥正在院子裏用角弓弩練習射箭,因為他只能坐在木輪車裏,雙腿無法借力,雙臂的力量并不如以往一樣能完全發揮出來,所以格外吃力,一張臉上全是汗。
“三哥,我和你一起練吧。”枇杷默默地看了一會兒,取了弓箭出來,搭箭拉弓,動作格外簡單,但如何能最快最準地射中目标,就都要在一次次的練習中提高了。
兄妹二人正一同練箭,住在隔壁的周昕走了進來,笑着說:“我一早去城外挖的車輪菜,特別新鮮,還帶着露珠呢。”說着将裝在筐子裏的車輪菜遞了過來。
經歷了漫長冬季的營州,在這個時節田地裏還沒有長出新鮮的菜蔬,除了節度使家有暖房能種出些青菜來,各家只能吃秋天儲存的菘、葑、菲菜。于是最先從田野裏冒出來的野菜就成了餐桌上第一道綠色,其中味道清香而甘甜的車輪菜最受歡迎。
筐子裏放着大半筐的車輪菜,鮮嫩而幹淨,一點泥土和別的雜草都沒有,一看就是仔細摘過的。枇杷前些天也曾在城外采了些野菜,卻沒有這樣精心,不由得接過來驚嘆一聲,“昕姐姐,你真能幹!”
冷不防,一旁的三哥突然奪過筐子遞回周昕,又向妹妹說:“枇杷,周小姐好不容易采的車輪菜,你怎麽能要,趕緊還回去。”
枇杷疑惑地看了一眼三哥,他這是怎麽了?平時玉家與鄰居關系都非常融洽,互相送些小東西都很平常,何況不過是半筐野菜呢?
轉眼再看周昕,被三哥将筐子塞回手中,又聽了三哥的話,臉已經全白了,一定非常很不高興。
于是枇杷便笑着重新接過筐子說:“我三哥一定是因為周姐姐采車輪菜不容易才不好意思要,其實他最愛吃車輪菜了。前兩天我也采了些野菜,他就專挑車輪菜吃。”
“誰說我愛吃車輪菜了!”三哥突然變得非常不好說話,“我只喜歡吃家裏窖藏的菘菜。”
枇杷看着周昕的眼淚就在眼眶裏打着轉,顧不得冷言冷語的三哥,将筐子放在一旁拉住周昕笑着說:“今天我三哥一定是練箭練得太累了,所以心情不好,你別跟他一般見識。這車輪菜他既然說不愛吃,一會兒我就都吃光了,他再饞也不給他一根。”說完便哈哈笑了起來。
可是周昕沒笑,眼淚卻流了下來,有一滴恰好落到了枇杷的手上,然後她猛地一轉身走了,枇杷看着她邊走邊擡起一只手臂,一定是在擦眼淚。
“三哥你怎麽這樣呢?”枇杷不解地說:“周夫人一向管昕姐姐管得嚴,并不讓她随便出門。今天她好不容易才出城采了車輪菜還不忘給我們家送來,你應該感謝她才對啊。”
玉守義臉上沒有了剛才的冷漠,而是蕭然一嘆,“枇杷,以後周昕再送東西你不要随便接了。”
“為什麽呀?”
“她不過是外人,當然不應該要外人的東西。”
以前三哥與周昕一向要好,總在一起有說有笑的,枇杷也随着他們一起玩過,而且她還清楚地記得,“可是,去年的時候,昕姐姐給我那麽貴的菱花鏡時,你不是說昕姐姐不是外人,可以收下嗎?”
玉守義被問得一滞,看看枇杷黑白分明的眼睛,又嘆了一口氣說:“你還小,什麽也不懂,聽三哥的話就對了。”
“我哪裏小了,”枇杷并不同意,“父親和母親都說我懂事了。”
“守義,趕緊回屋裏洗洗手,你們父親一會兒就回來了,大家一起吃朝食。”楊夫人不知什麽時候出了屋子,又向枇杷說:“你把這些車輪菜送到廚房,讓劉嬷嬷用醋漬一漬端上來。”
過了一會兒功夫父親就回來了,正是到了朝食的時間。
坐到幾前,果然車輪菜已經擺在桌上,枇杷特別觀察着三哥,見他果然一直沒有吃車輪菜,不由得奇怪,三哥的口味改得這樣快?
就在大家都吃好了劉嬷嬷要将飯菜端下去的時候,枇杷眼尖地發現三哥伸出手飛快地拿了一根車輪菜,卻沒有吃,而是不知放到了哪裏,“三哥,你不是說不喜歡吃車輪菜嗎?為什麽拿了一根!”
“我才沒拿,”三哥還不肯承認,“我只拿了塊兔肉。”
“娘,三哥明明拿了……”
母親卻打斷枇杷的話,“枇杷,你去把筐子給周家送去,再謝謝你昕姐姐送來車輪菜。”
“明明就是拿了。”枇杷不滿地嘀咕了一句,到隔壁周家還筐子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菘菜——大白菜
葑菜——蕪菁、圓菜頭
菲——蘿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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