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2)
母親的後面,陪着楊夫人到水榭坐下。
女人們在一起自然要聊些家長裏短,衣服首飾,再就是兒女經了。
楊夫人巧妙地将話題轉到了陳博身上,“大公子果然是将門虎子,我聽我們家将軍說,懷遠軍那些老粗們乍知道要分成兩部,都有些不情願,鬧了幾回事。但是都被大公子一一制住了。由此,我們家将軍也就放心了。”
其實陳博不過十五六歲,哪裏有什麽威信,懷遠軍将士們鬧的事完全是玉将軍一手壓下來的。但是楊夫人這樣贊揚他,其實是為了表達出玉将軍已經心甘情願地将懷遠軍分出一半的意思。
一直側耳傾聽的陳夫人馬上理解了話中的意思,原來裴先生的預計一點也沒錯!她努力矜持地保持神色平靜,但其實笑容卻不知不覺地出現在她的眼中,“博兒還是小,多有做不到的地方,還要玉将軍多提攜呢。”
“哪裏哪裏……”
兩人客氣了一番,陳夫人也慢慢地提起了陳協,“陳家幾代以來人丁都不夠興旺,是以我嫁過來後,就特別注意子嗣繁衍,我們房裏博兒之下已經又有兩個弟弟,協兒是我陪嫁過來的侍女所生,我從來都與博兒一般看待,日常用度、讀書習武什麽都不差……”
說着便叫身邊人,“把二公子帶過來給楊夫人行禮。”
看着眼前老實本份的小男孩,楊夫人贊不絕口,又笑道:“夫人持家有方,兒女們自然都是好的。”
“在楊夫人面前我就說一句大話,協兒與我正是如同親生母子,和博兒也不相上下。”陳夫人笑道:“就說他的親事吧,前幾日剛給博兒定了王氏女,我便開始為他相看,用的心思并不比博兒少呢。”
其實陳博與王家聯姻之事并沒有定下來,原因自然也簡單,陳夫人固然一廂情願,可是名列世家之首的太原王氏豈能随意許親?是以陳夫人謀算了三四年,還是沒有得到最終的答複。但是,陳夫人卻已經有了七八分的把握,是以在楊夫人面前這樣說。
原來陳博已經與太原王氏定親了!楊夫人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消息,不免有些失望,但她自然喜怒不形于色,與陳夫人繼續閑聊道:“還要恭喜夫人呢,大公子與太原王氏聯姻,正是珠聯璧和之事啊!”
“我雖然也很高興,但是卻不能放松一刻,協兒也九歲了,總要預備起來,原本我也只在世家中挑人,但都督和我家将軍又都說要在營州為他相看呢,”然後陳夫人很随意地問:“你們家的枇杷也不小了吧,與協兒應該差不多大?”
聽話聽音,陳夫人先是說要在營州為庶子結親,接着又把兩個孩子一起提起來,其間的深意楊夫人當然明白,她在心裏輕輕地冷笑一聲,但卻似乎一無所知,依然笑道:“枇杷呀!還是個小丫頭呢,我們家将軍說要多留她在家裏幾年。”
“誰不知道玉将軍最寵愛女兒?”陳夫人笑着說:“只是啊,人們都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成了仇。”
“這些我也對我們家将軍說過,可是他卻怎麽也不信,說什麽都要多留枇杷幾年,又說先前我剛生女兒時他正巧遇到一個雲游僧人,看了枇杷的命格說她不宜早嫁。便信得很,不管誰家上來說媒,一概不聽不問的。”
陳夫人不想會遇到這樣一個軟釘子,心裏氣忿不已卻又無法發作,便道:“我總想着娶親是人生大事,總要早些打算才好,哪怕不能早些成親,先訂下婚約亦好。像我們這樣的門第,斷沒有悔親的。”
聽了這樣的話楊夫人更是不以為然,但是她今天過來是為了彌合節度使府與玉将軍的矛盾,所以并不想引起陳夫人的不快,便笑着恭維陳夫人,“可不是,營州城內真正的簪纓世家還是要從陳家開始數起,營州很多人家一定都願意與陳家結親呢。”
但是玉家卻不願意!陳夫人恨恨地想,然後又笑着說:“博兒定親的王家女年紀尚小,再加上世家總是禮儀繁瑣,六禮完備又需要不少時日,所以總要過上兩三年才能進門,我想給協兒早些娶親也是為了讓兒媳能先幫我打理府內之事。”
庶子媳婦先進門,又能參與管家,總歸能提高她在節度使府內的地位,這種誘惑楊夫人是能聽懂的,但是她卻還是沒有被打動,只是笑着贊道:“營州城內誰不知夫人賢良,果然如此,對庶子的媳婦也這樣寬厚。”但就是閉口不提自家的女兒。
畢竟結識也有好幾年了,打過幾番交道,陳夫人是知道楊夫人的,論起心機才智恐怕比自己還要高出一籌,只不過是命運不濟流落邊城,不得不下嫁胡人而已。今天她既然不肯答應,再怎麽說也不可能勸得動。
于是陳夫人趁着更衣的機會讓人傳話給陳節度使,“事情不成了,還請父親親自向玉将軍提一提吧。”
陳節度使接到這樣的傳話,自是吃了一驚,自家主動要與玉家結親,竟然還能被拒?這可是昨天商議時根本沒想到的情況啊!但是他總歸是知道兒媳頗有才具,既然如此說了,定是楊夫人非常堅決不肯許親。
自然,他也領會到兒媳的意思,楊夫人頗有才智,她若不肯許親便很難轉圓,而玉将軍畢竟是個胡人老粗,不如借此機會哄騙他答應,難道還能反悔不成?
于是,陳節度使便舉起了手中的酒杯,将臉上的笑意加深了,向玉将軍道:“來,我們再喝一杯,從此以後再無芥蒂。”
玉進忠是個直性子,來了後便将自己先前的不快一一說出,又表示為了營州城,他一定會公平地分出盧龍軍,并協助陳博順利接管。現在聽了節度度這樣一說,當然真心感動,“都督所言極是!”說着将面前的一大杯酒咕咚咚地喝了下去。
“再倒上!”節度使府上擺的酒可不是營州當地釀的水酒,而是從京城帶來濃度頗高的好酒,“今天高興,多喝幾杯。”
“正是!”玉進忠頗喜飲酒,尤其是節度使府上的好酒,聞言更不推脫,一杯接着一杯,一連喝了好幾大杯,“好酒!”
“好!玉将軍真是爽快!”陳節度使擊掌笑道:“不如我們就結成兒女親家吧!”
說着又叫已經被兒媳着人送到前衙的陳協,“協兒,還不給你岳父敬酒!”
陳協年紀不大,又因是庶子并不受家裏重視,有如隐形人般存在,昨天被告知自己要定親了,今天先在內宅見了楊夫人,現在又被帶到了前衙,見了這麽多的人,越來越緊張,這時已經有些手足無措,只是木然地端了酒壇上來給玉将軍倒酒。
玉進忠已經有些喝多了,但他天生海量,并不至于醉到糊塗了,聽了陳節度使的話,用手攔住酒壇擡頭問:“兒女親家?什麽兒女親家?”他的力氣極大,只有手掌輕輕一擋,陳協根本就不能再向前移動一點,。
“這正是我第二個孫子,已經九歲了,正好與你家的小女兒結親,”陳節度使借着酒蓋住了臉,直截了當地說:“說起來,我們陳家的門第也不辱沒了你的女兒。”
又向陳協道:“趕緊給你岳父倒酒。”
祖父的話陳協自然要聽的,于是他用盡全力再提起酒壇準備給玉将軍倒酒,結果還是不能撼動分毫,情急之下眼淚便掉了出來,“玉将軍,不,岳父……”
看着眼前吓哭了的小小孩,“你可不要叫我岳父,”玉将軍哈哈笑了起來,“我女兒怎麽能嫁給只會哭的小屁孩呢!”
玉進忠天生直爽,現在有了酒更不會繞着彎子說話,于是連婉轉地說自家女兒配不上陳家的話都沒有,只搖着頭道:“我家枇杷又漂亮又可愛還特別懂事,将來一定要嫁她自己喜歡的英武少年。”
☆、賓主盡歡
陳節度使到了營州已經好多年了,但是他一向與胡将關系不睦,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他受不了他們這樣的說話做事方法,根本不考慮別人的臉面,有什麽就直通通地說出來,讓他有時特別地難堪,就如眼下。
他瞪着眼睛,張着嘴,一張臉先是紅了,然後又變白,之後又泛出了青氣,實在難看得緊。
偏玉進忠還沒覺得,接了陳協手中的酒壇笑道:“你這麽小就想着娶媳婦了?毛還沒長齊呢吧!”又在他頭上拍了拍,“每天多吃點飯,再練練武,等你長大了,營州有的是好姑娘!”
說完後,自己拎起酒壇倒了一杯酒又喝了下去,“果真好酒!”
裴先生今天陪在末座,一見當前的形勢,馬上明白壞事了。便趕緊起身上前道:“玉将軍,都督要愛孫與你家小姐結親,是對你的一片拳拳愛護之意啊!”
“我知道都督的好意。不過,”玉進忠指了指陳協搖搖頭說:“就他這麽小的孩子就要娶我女兒?不成不成,那不是害了我女兒一生嗎?”
裴先生對于胡人的想法要比節度使要了解得深入一些,所以他事先準确地判斷出今天玉将軍到節度使府來的目的,但是他畢竟與玉進忠并不熟悉,所以對他這幾句話卻并不能真正理解。似乎玉進忠并沒有嫌棄陳協是庶子,這本是陳協最大的弱點,而只是說他太小,又不夠勇武。
“玉将軍大約是有所不知,前朝皇家子弟不到十歲成親的比比皆是,就是本朝高門之中也不乏十歲上下娶親的,而且越是高門,訂下兒女親事的時間就越早。而且若是覺得孩子們還小,可以等一兩年成親,或者成親後過一兩年再圓房,年齡就都不是問題了。”
“既然這樣,就等幾年他們都長大了再談這門親事不是正好嗎?”
裴先生可以講出一萬條陳玉兩家聯姻的好處,但是對于這樣直白而又簡單的原因,他也被噎住了。在玉進忠這樣的人心中,他根本不會想到什麽利益的交換、門第的顯赫等等,只是想着要女兒幸福,所以怎麽勸都不會成功的。
但就在這時,不知什麽時候溜進啊的陳祿上前大言不慚地道:“玉将軍,我已經是長大了,可以娶你家的枇杷。”
這一次玉将軍前來拜訪,陳節度使并沒有讓陳祿陪同,畢竟聯姻也沒有他的事,再則小兒子确實也不是懂事的孩子,總怕他來了會添亂。沒想到陳祿正是因為父親沒叫他來反倒偏要參加,早就在屏風後面偷看了許久。
說起陳祿的心理,自從被玉枇杷抽了一頓,表面上他一直不提玉枇杷,也做出一副再也不想見玉枇杷的樣子,但其實暗地裏他卻開始關切她的一切,甚至就連玉家的事也上了心。
玉将軍他倒不必特別去打聽,只要在營州城內走上一圈到處都能聽到他的消息,而且還将玉守義的傷一直沒好,就是托了人在京城請禦醫看了也毫無辦法;楊夫人一直在看醫生想要生兒子;玉枇杷每天出城打獵,與營州少年整日在一起練武等等都打聽得清清楚楚。
說心裏話,陳祿特別想參加玉枇杷與營州少年們的活動,但是他也知道不會有人肯帶着他的,那些少年們全是上馬彎弓射箭,下馬徒手博殺的人,他就是硬賴了上去除了被打一頓不會有別的結果,即使自己是節度使的兒子。
但越是這樣,他對玉枇杷就越是上心,剛剛聽了一會兒,便覺得正是自己的機會。
陳祿畢竟比陳協大了好幾歲,懂的事情要多很多,他的生母也會時常對他說起陳家的門第、父親準備為他迎娶世家女,甚至還有陳協要娶玉枇杷的原因等等。玉枇杷不過是營州一個折沖府将軍家的女兒,又有胡人血統,與血統純正的世家陳家根本沒法比,因此他現在充滿了信心,說完後挺胸擡頭地站到了玉将軍的面前,等待玉将軍答應。
至于為什麽要娶玉枇杷,陳祿也說不清,自從今早生母告訴他玉枇杷要嫁陳協後,他心裏就一直不舒服。也許是因為玉枇杷長得美,也許是自己是想報複玉枇杷,再或者是想參加她的那個小團體?
但是不管為的是什麽,陳祿是寧願不娶生母口中那樣高貴、那樣優雅的世家女,而真心想娶那個狠狠地打了自己一頓的那個胡女。
陳祿突然地出現,又說出這樣的話,在坐的人都吃了一驚。陳節度使本就大失臉面,現在小兒子又出來搗亂,馬上沉下臉說:“你趕緊回去!”
陳祿是從不怕父親的,因此他不但不走,反倒理直氣壯地說:“我娶玉枇杷,将來懷遠軍就會歸于陳家,不是好事嗎?”
陳博的臉也紅了,趕緊向玉将軍道:“小叔一向不懂事,玉将軍勿怪。”
裴先生亦道:“小公子一向不參與節度使府裏的事務,說的話自然不可信。”
只有陳協在一旁怔怔地看着眼前這一幕,平時的他只被關在院子裏讀書,并無多少見識,今天的一切實在太超出他的理解範圍了。
陳祿見大家都在反駁他的話,便更大聲地說:“我是為父親分憂解難的,并不是亂說,再說我是真心想娶玉枇杷!”
玉将軍放下酒杯,再次哈哈大笑,“你是真心也不行,我這關你就過不了!”
“我們陳家的門第在營州可是最高的,而且我還是節度使的兒子!”
“門第什麽的我都不管,你是節度使的兒子也沒用,”玉将軍揮了揮大手,“我只問你,前兩個月你拿幾盒脂粉勾引了懷遠軍雷老三的姑娘,是也不是?”
陳祿沒想到這樣的隐密事都被玉将軍知道了,馬上脹紅了臉,吶吶了半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小公子,想女人了去去妓寨也沒什麽,可是勾搭人家的大姑娘可不應該。你這樣的人就別想我們家的女兒了!你要是真想娶親,應該先把雷家的閨女娶來才是正經,人家姑娘被你糟蹋了還怎麽嫁人!”
這兩件事陳節度使和裴先生都知道,而且他們自以為已經妥善處理好了,沒想到玉進忠居然還是知道了,都頗為讪讪。
陳節度使便向兒子喝道:“孽子!還不滾回去!”
陳祿這次總算是怕了,馬上溜了下去。
“事情雖說不假,但其中亦有隐情,”身為陳家的幕僚,裴先生只得硬着頭皮出來解釋,但又不知道玉将軍了解多少,也不敢十分地将責任都推出去,便含糊地說:“小公子才多大?只看年齡就知道有些事他不過是被騙了……”
男人在外有風流些并不為過,但是與良家女子勾搭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鬧大了名聲就徹底壞了,不但娶親上要難,就是出仕要受阻。陳節度使是知道厲害的,于是果斷地說:“我們家不但賠些了很多錢財,而且還打算把那家的姑娘接進門她給祿兒當妾室的,只是怕他們倒因此得意了又不知犯的過錯,才拖了些時間。”
“末将并不知道都督的深意,倒是有些唐突了,”玉進忠天生不會騙人,也就容易相信了,點頭道:“如此甚好。”
這次出征回來又過了些天,他才聽到雷家的事,便将雷老三找來告訴他自己一定會找節度使給雷家姑娘一個交待的,畢竟是自己手下的兵士,跟着他出征打仗,哪一次出征前也說不好能不平安回來,他總要為大家作主,保證家眷平安。
是以玉進忠今天到了節度使府上,不但與陳節度使冰釋前嫌,又将雷家的事懷妥善解決,很是高興,不免又将自己的想法向節度使勸說:“盧龍折沖府的位置特別重要,等陳公子接手了盧龍軍後,還是要将盧龍折沖府重新建起來才對。還有還遠折沖府和幾個鎮、戍……”
陳節度使最不愛聽的就是這些,他不肯重建盧龍折沖府當然有自己的原因,而且在他看來,突厥再次進犯,保住營州城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聽到玉進忠又老話重談,已經非常不耐煩。
這時裴先生趕緊上前道:“玉将軍,你是不了解都督的苦心啊!”
“去年突厥來犯,營州的損失實在太大了,而且馮朝陽現在又擁兵自立,白白折去營州的一翼。你以為都督不想重建盧龍折沖府?都督是沒有辦法啊!”
“自從去歲秋天起,都督一直給朝中上折子,請朝廷增派兵将到營州。可是朝廷根本就顧不上我們,我們也只能自保了。現在将将懷遠折沖府及幾個鎮戍的戶口及将士們遷入,也是為了加強營州的力量,保證營州城的安全。”
“可是,如果有幾個折沖府和鎮戍拱衛,更能保證營州城的安全,特別是盧龍折沖府,正擋在突厥南下的必經之路上,最應該重建,還有撤回的折沖府和鎮戍,不是就等于白白送給突厥了……”
“玉将軍,你只知道打仗,把幾個折沖府,還有鎮戍什麽的看得無比重要,但其實營州城做為節度使府鎮守之地,重要性與它們完全不能比,現在守住營州城就是我們最重要的事情!至于那些折沖府和鎮戍,等朝廷派大軍前來時自再一一收複。”
玉進忠雖然帶兵打仗勝多敗少,頗受營州人景仰,但他畢竟出身軍戶,不識字,也沒真正學過兵法謀略,因此很快被裴先生這些繞了進去,再加上他今天前來也是為了向節度使表示自己願意合作的态度,于也不再堅持自己的意見,“我會按節度使的軍令行事!”
于是,這一次的宴會也算得上賓主盡歡。
☆、上天注定
在玉進忠離開府後,陳節度使斜靠在榻上,向裴先生問道:“你覺得玉進忠有幾分的誠意?”
“據在下看來,玉将軍的誠意還是很足的,他這樣的人一般不會做僞。”裴先生道:“明天起小将軍再與他交割軍士應該容易多了。”
“唉!只怕祿兒的話讓他多心。”
陳節度使這樣嘆道,但是裴先生卻沒有多說什麽,陳祿倒底是陳家的家事,而且以前他也不是沒有勸誡過,但是只要節度使回內宅之後,一切就又全變了,自然也就不再多嘴。
倒是陳博實在忍無可忍地說:“祖父,小叔其實也不很小了,總要把他管起來才好,否則我們陳家一門早晚都會受到他的連累。”
因為陳博暫領新盧龍軍,所以現在與玉将軍整日在一起交割軍士,商量軍務的都是他,最在意玉将軍态度的當然也是他。在陳博看來小叔說了那樣的話,玉将軍沒當場拂袖而去已經很難得了,畢竟不管是誰,看到別人算計自己的軍權都會受不了的。
“我會教訓他,”這一次小兒子的表現讓陳節度使也不免有些灰心,可是卻也明白陳祿是很難教訓好了的,便又叮囑大孫子,“你父親現在身子不行,而你小叔不懂事,陳家的重擔就要落在你身上了。不管怎麽樣,你要擔起家族的責任,光大陳家的門楣。”
雖然祖父偏心小叔,但是陳博卻也知道他一向将大房視為傳承陳家的根基,是以,對自己這個嫡長孫投入了很多的精力培養,而他自小在祖父、父母的教育下也一直将陳家做為已任的,便慨然道:“祖父放心吧!”
陳節度使看着長孫,不由得點了點頭,又叮囑他,“別看玉将軍很是誠懇,但你一定要小心他會不會有什麽手段。比如新盧龍軍的将領,盡量不要用他手下的人;過去的隊、夥都要打散,重新劃分;再就是盧龍軍的饷銀要比過去在懷遠軍時要多一些,讓将士們嘗到甜頭,才會真心認你為主。”
裴先生也幫着出了些主意,又說:“我們節度使府不論是權勢、人才還是財物都要高于玉進忠很多,只要小将軍用心,不用兩年,營州軍中依舊還是以我們陳家嫡系的為主。”
朝中的軍饷雖然好多年沒按時足額發放了,但是也并非完全沒有,這其間當然是陳節度使将之留下了,并且完全用于自家的軍中。另外,作為節度使,他總管營州軍政所有大權,是以營州雖然苦寒窮僻,但是節度使的私庫卻是極滿的。
陳博接解軍務與陳家家務的時間也有半年了,因此他亦明白祖父為了新建盧龍軍舍下了真本錢。陳家一直不過是中等世家,多少代人的目标就是晉身頂級世家之中,祖父謀得營州節度使一職,并在營州積累大量的財物自然也是為了這一目标。
“我一定将新建的盧龍軍培養成我們陳家的私兵!”陳博不只是向祖父和裴先生表明态度,而且也是自己下了決心,他還在內心深處對自己說:“我一定不會重蹈父親的覆轍!”
不過,最近頗多接觸營州軍務的他,卻也有一個疑問:“祖父為什麽反對重建盧龍折沖府呢?如果将盧龍折沖府重新建起來,正好卡在突厥南下的要道上,對于營州的防衛确實非常有利啊。”
雖然裴先生剛剛向玉進忠有理有據地說明了陳節度的決定無比正确,但其實他也是有着同樣的疑問,便将頭轉過去看着節度使大人。可是節度使大人只是說:“我們現在最重要的是保住營州城,所以根本不是重建盧龍折沖府的好時機。”
既然節度使大人如此堅決,裴先生和陳博便與節度使一同商量新盧龍軍事宜。特別是消除玉進忠對于新盧龍軍的影響,他們用的心思最多。
而在玉府,楊夫人一面将身上的釵環一一缷下,一面向丈夫問道:“陳家是不是也向你提親了?”
陳夫人提親不成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楊夫人在席間就預料到她一定會給前院的男人們傳話,然後由陳節度使或者其他的陪客向丈夫提親。
但是楊夫人卻沒有擔心,丈夫固然沒有陳節使等人一般心機深重,但他卻也不傻,甚至心思單純的人反倒更執着,他一向愛兒女愛到了骨子裏,特別是對嬌寵長大的女兒,決不會連商議都不同自己商議就将女兒随便許出去。
“是啊,”玉進忠行伍出身,行動迅速,早已經自己摘了冠帶,解了劍,又換好了衣服,便伸手将楊夫人剛剛解下的外棠接過來挂在屏風上,“陳家也真好笑,硬要把一個還流鼻涕的小孩子說給枇杷,還說什麽先成親後圓房。”
關于枇杷的親事,楊夫人很早就開始考慮。女兒不同于男子,嫁對人甚至比投生在對的人家還要重要。因為女子在娘家不過生活十幾年,而剩下的幾十年都要歸于夫家,哪怕死後也會葬在夫家的墓地裏,而永生永世享受的自然也是夫家後代的香火。
權衡人才、家世等因素,陳家的庶子其實也曾進入過楊夫人的視野,所以她盡管在節度使府并沒有表現出來,但其實對于陳家的幾個子弟都有相當的了解。
“那是陳家大房的庶子,倒是個老實孩子,”楊夫人說:“若是半年前,我還真會考慮考慮。陳家門第在營州總要排在第一位,家裏人丁又不旺,就是對庶子也還不錯。而陳夫人雖然嚴了些,心還不壞,枇杷嫁過去日子也不能差。”
“但是,經歷了這麽多事,我想法卻有些變了。營州今後少不了還要打仗,那陳協哪裏是能支撐起門戶的人呢?而且我們家的枇杷這些日子在外面跑,也不會像過去一樣能安于內宅了。”
夫妻雖然恩愛,但也不是所有的想法都是一樣的,玉進忠便一向只希望女兒嫁給自己喜歡的少年,過快樂而幸福的生活,而對門第之類的并不在意。現在聽楊夫人這樣說,馬上贊同道:“正是,陳家沒有一個人能配得上我們的枇杷!”
見楊夫人只是嫣然一笑,知她不會同意,便又道:“我不是随便說陳家的壞話,你不知道陳家人有多龌龊,他們在背後想把懷遠軍從我這裏搶走呢。”
然後又将陳祿來向枇杷求親,以及他的話一一向楊夫人轉述。
“陳祿一向渾吃渾玩,他不可能自己編出這樣的話來,”楊夫人聽了神色也變了,“先前我勸你與節度使和睦相處,現在看也許真不知是對是錯。我們是拿出了誠意,但是節度使卻總不肯信。他一定要把全營州的兵權握到手中才會如願,将軍以後一定要小心了!”
“也沒有什麽可小心的,至多不過他再将懷遠軍奪過去而已。”玉進忠自從同意分兵重建盧龍軍的那天起,也就不再糾結于這一點了,當年陳節度使到營州後,也是将他從人口最多,兵力最強的盧龍折沖府調入懷遠折沖府,但是那又有什麽。
且不說自己在懷遠折沖府也是一樣的,就是不讓自己當了将軍又算什麽,自己照樣能打獵種田養活妻子兒女!玉進忠嘆道:“夫人,你說陳節度使是不是真明白,不管懷遠軍歸哪一個人,保住營州城才是當前最重要的事?”
繼去歲秋天到前些時候,突厥人一直沒有停止進犯營州,直到進入夏季方暫息烽火。因為突厥人在北地早已經習慣了涼爽的氣候,特別不喜歡在炎炎夏日南下,更重要的是夏季的草原上牧草最好,也是戰馬長膘的時候,突厥人現在正在養肥他們的戰馬,為秋天的進犯做充分的準備。
這些營州連三歲的小兒都清清楚,但是陳節度使他們不知道嗎?
“我總覺得節度使雖然貪財了些,但是還是一心要保住營州的,畢竟營州有失他也逃不了幹系。”不管怎麽樣楊夫人還是認可朝廷任命的陳節度使,又道:“畢竟眼下營州大戰地即,我最擔心的是你們将帥不和,反倒給了突厥人機會,就像馮朝陽,将營州的實力分散不少。”
這一點玉進忠是完全與楊夫人一個心思,他亦說:“在我心中最重要的也是守住營州,所以受點委屈并沒有什麽。”
但是他旋即又嘆道:“夫人,你說如果陳節度使像王大人一般該有多好!”
王大人名王章,先前曾在營州任司馬之職,是玉進忠與楊夫人結成一家的媒人,又對玉進忠有提攜之恩,是玉進忠最信服最敬重的漢人。
“一晃王大人離開營州已經十多年了,他的夫人也是極好的人。”楊夫人提起王大人也是一臉的思念,“今天我也想起了他家,我記得他們離開前曾說過留在老家的兒媳婦也懷了孩子,而我那時也正懷着枇杷。當時我們還開玩笑說如果生的是一男一女,就讓他們結成夫妻。”
“聽說後來王大人的兒媳還真生下一個兒子,只可惜,當時怎麽就沒定下親事呢!”楊夫人遺憾地說:“枇杷能嫁到王家多好啊,王大人雖然不是嫡系,但畢竟也是出身太原王氏!”
“枇杷離成親還早差着呢,”玉将軍勸道:“夫人,你未免太急切了,人都說姻緣是上天注定的,就像我們,一個在營州,一個在京城,不也終于湊到了一起!”
☆、想法改變
玉進忠到節度使上的拜訪釋是一個明顯的标志,營州節度使與實力最強的将軍是非常團結的。而且事實上,在此之後,玉進忠不論是在盧龍軍的重建還是營州城的防守上,都極力配合節度使府。
就這樣,營州防務格局重新确定了,由陳小将軍帶領新建的盧龍軍負責南城牆,原來負責營州防衛的平盧軍負責北城牆,懷遠軍負責東城牆,而由周圍鎮戍回調的将士們重新組了新保定軍,負責西城牆。
四軍分設一個主将、兩個副将,由節度使府統一調度管理。就這樣,除懷遠軍外,其餘的将領幾乎都是節度使府的親信,也只聽命于節度使府。
慢慢地,就有人傳出話來,新成立的保定軍和盧龍軍的軍饷要比懷遠軍高,陳小将軍又特別體恤下情,時常給盧龍軍和保定軍額外的學員賜,甚至還有人到懷遠軍中向舊時同袍誇耀。
營州城內表面畢竟是一片精誠團結,而這些事情也不是能拿到臺面上來說的,所以只能算是一股暗流而已。楊夫人和玉守義因只在家中,很少出門,對此并不清楚,只有整日在外的枇杷聽到了些風聲。
“爹,你說陳博是不是故意的?”枇杷在一個午後來到了東城牆的城樓裏,玉将軍正在那裏監督修繕城牆。
玉進忠看着女兒,才幾月的功夫,玉枇杷的個子又竄上去一大截,已經與楊夫人一樣高了,只是還要比楊夫人纖細得多。又因她整日穿着男裝衣袍,手裏不離馬鞭,又是雌雄難辯的年齡,不相識的人難免會把她當成一個男孩子。
就是細看她的眉眼,濃濃的雙眉,大而明亮的眼睛,雖然還白皙但明顯是經歷了風吹日曬的臉,還有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帶了些剛毅的唇,也很難因此斷定眼前的人是個女娃。
玉将軍并不承認,“什麽故意的?”
“爹,你還瞞我!”枇杷跺了跺腳,“我什麽都知道,陳博請了盧龍軍的将領們在營州最大的升瑞酒肆吃酒,還發給将軍們每人十兩金子、五十兩銀子,校尉們每人五兩金子、三十兩銀子,再下面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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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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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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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