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驟然生變
枇杷一直遙遙看着樂安公主,只見她得體地微笑着,一一應答着,并不肯冷落任何人,幾乎沒有動面前的酒菜。心想,做公主還真不容易,不但要練習各種表情,而且在宴席上也沒有時間吃東西。
轉頭又看看木朵幾個,見她們案上的菜肴也沒怎麽動,就低聲說:“你們趕緊多吃一點,公主要說話了,然後宴會就會結束,這樣的宴會我們可能再也遇不到了呢。”
大家看看案上的東西,卻還是沒有動,離枇杷最近的木朵說:“我們不是怕把東西都吃光了讓人笑話,而是吃不下去。沒想到樂安公主這麽快就要離開,今後恐怕再也見不到了。”
枇杷其實也是一樣,她也在擔心樂安公主,她将來在突厥的日子會好過嗎?是不是也會時常想起她們在一起的美好的時光呢?于是就連侍女新放在她面前的一碗奶酪櫻桃也沒有動,要知道平時她最喜歡那種又酸又甜又涼的感覺。
樂安公主果然開始說話了,她感謝營州人對她的熱情招待,又祝願大唐與突厥世代友好,再無戰争。這些話其實與剛剛主使鄭宗所說的差不多,但是樂安公主文辭清雅,聲音溫婉,聽起來就要比鄭宗悅耳多了。
枇杷認真地聽着,樂安公主竟然提到了自己,“玉家小姐武藝出衆,心地純良,又熟悉突厥風情,給了我很多幫助,”沒想到樂安公主竟然還會在大家面前提到自己,然後枇杷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着樂安公主,聽她一直在說:“我決定将玉枇杷列為我的随身侍女,帶着她的幾個女伴,跟着我一同去突厥和親。”
這真是誰也沒想到的情況,枇杷真想一把推翻自己面前的案幾站起來大喝一聲:“我不去!”但是就在她已經将手放在了案幾上後又沒有施加力量,這兩年來的磨練讓她已經不會再随便就任性沖動了。
就在這時,陳婉有如一條無聲地蛇溜到了她的身後,用帶了歡快笑意的聲音說:“枇杷,你如此貌美,又曾射殺左賢王,突厥可汗一定會很喜歡你的。”
枇杷回頭冷冷地看了一眼陳婉,她已經明了,樂安公主之所以會生出讓自己帶着夥伴們陪她去和親的想法,一定是陳婉促成的,甚至公主在今天突如其來的宣布也是陳婉的主意,她忿恨的目光幾乎能殺人,吓得陳婉馬上閉上了嘴。
此時,木朵幾個卻已經哭喊起來,“我們不要去突厥和親!”
玉将軍和幾個女孩的親友們也站起來堅定地說道:“我們的女兒不能去和親!”
是的,營州人雖然與突厥打交道最多,甚至在和平的時候大家還有有一定的來往,但是,也正是他們最接受不了和親。營州人可以拿自己的命去與突厥人相拼,但卻不能将自家的女子送給突厥人!
如果突厥人想打,那麽大家就打,死多少人也無所謂,因為那是沒有辦法的,但是打都不打,就把自己的人送過去,營州人寧可戰死也不會同意!
樂安公主一定是事先想到了大家不會同意,她站了起來,因為座位下面加了幾個臺階,她高于所有的人,帶着不可置疑的傲氣俯視着下面的人群,“難道你們想違反本公主的命令嗎!”
在營州,就是節度使也要比公主的身份低上很多,更不用說那些武将們了,樂安公主并不認為有人能阻止她。
可是她沒有想到,營州人其實并不太懂官階禮儀,特別是在自己受到威脅時,木朵幾個女孩最先沖到了前面,她們将一個包裹打開扔到了公主面前,“這是我們要送你的禮物,可是你卻想害我們,我們把這些毀掉也不再送給你了!”說着将那些精美的東西用力踩壞。
有人想起來又将頭上的首飾也都摘了下來扔到地上,“你送我們的東西我們也不要,全部還給你!”一個女孩穿的衣服正是公主賞的綢布,她一把撕了下來,也擲了過去,“都還你,我不要你的東西,騙子!”
“你們怎麽在公主面前如此無禮!”陳節度使站了出來,向身後的仆役們說:“趕緊将這些女孩子們抓住,送到公主身邊。”
枇杷這時已經跟着木朵她們走了過不,上前擋住來人道:“不許碰我的人!”然後她擡頭看向樂安公主,只見她看到自己又露出溫和的微笑,輕柔地說:“枇杷,你是朝廷命官的女兒,一定明白君臣大義的,你勸她們不要再鬧了,今天回去收拾好行裝,明天随着你一同出發。”
枇杷真想像父親生氣時那樣大罵一聲,“狗屁!”但是她握住自己的手,捏得骨頭都發出了“咯咯”的聲音了,但卻硬是扯開嘴角,笑着說:“公主,你要臣女随你去突厥可以,但是臣女帶的女伴要由臣女來決定,這些人太粗俗了我是不會帶她們去的!”
然後她向着木朵幾個大喝一聲,“你們不要在這裏吵鬧了,趕緊回家去!”
木朵等人哪裏能不懂枇杷要自己趕緊躲出去,随便到哪裏一天,只要明天公主走了,她們就不必再去和親了。
可是木朵卻沒有動,就是下意識急忙向門外走的人,也在幾步後又轉了回來,“枇杷,我們陪着你,你去哪裏我們也去哪裏!”
枇杷一時氣急,伸手去推,“你們趕緊走!”
“我們不走!”
“這就對了嘛,”陳婉也走上前來,先對木朵幾個人說:“公主和枇杷對你們都不薄,你們要知道感恩,”又笑着轉向枇杷,“枇杷,你會武功,又深通突厥風俗,帶着大家陪着公主一起去突厥,為國盡忠為家盡孝,還能全了你們的友情。”
枇杷知道陳婉篤定自己不敢在衆人面前對她怎麽樣,于是才出來落井下石,她果然也沒有對陳婉怎麽樣,只是拼命壓住心中的憎恨,努力笑着拉住陳婉的手道:“木朵她們只空有些力氣,不懂得謀略,比不得陳小姐,我不想帶她們。還是陳小姐和我,一文一武,就我們一同随着公主到突厥去吧。”
陳婉萬沒有想到枇杷能如此說,馬上反駁道:“我不行,我哪裏懂什麽謀略,又不懂突厥的風俗,我不能去。”
這時那些女孩的家人已經被枇杷的話提醒了,馬上都上前道:“陳小姐既然如此懂得道理,那就應該讓陳小姐陪着公主去和親。”
陳婉的臉白了,她怎麽也沒想到矛頭會指向自己,趕緊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祖父,畢竟祖父幫自己出的主意,現在他一定有辦法留下自己。
剛剛陳節度使已經表明了态度,他是站在公主一邊的,現在他的親孫女也被卷入了和親一事,很多人都覺得他一定會轉變回來,畢竟誰能願意将自家的孩子送到突厥呢!
在衆人期盼的目光中,陳節度使又上前一步,站到了廳堂的正中,他先向公主施了一禮,然後轉回來向大家義正嚴辭地說:“公主既然有旨,大家自然應該遵守。如果大家說我家的孫女也應該陪着公主一同去和親,那麽老夫決不會吝惜自己的孫女。”
所有人都呆住了,“不!”陳大夫人猛地站了起來大叫一聲“婉兒”撲向女兒,而陳婉則無聲無
息地癱到了地上。
陳節度使毫無悲憫地看向她們,向身後的人道:“将夫人和小姐送回房中,為小姐準備行裝,明天一早随公主聖駕出發。”
啼哭哀嚎的陳大夫人與悄無聲息的陳婉被半拖半拉出了廳內,四周一片沉寂。陳節度使向着公主一禮道:“孫女就交給公主了。”說完後向大家擺手道:“今天就到這裏吧,大家回去各安其位,明天巳時公主的車駕從節度使府出發。”
“且慢!”玉進忠這時走到剛剛陳節度使站的位子上,将腰間的刀撥下來托在手中道:“我家世代為營州軍戶,與突厥人打了幾百年的仗,我的祖父死在突厥人手中,我的父親死在突厥人手中,我的哥哥和弟弟死于突厥人手中,我的兒子孫子也都死于突厥人手中。我自己從軍三十餘年,與突厥大小數百戰,年近半百,現在唯餘一個殘疾了的兒子和一個女兒。”
“如果公主一定要我的女兒陪着去突厥和親,我自不能違反公主之命,那麽就讓人先殺了我吧!我不能看着我的女兒被送到突厥去!”
“我家也與玉将軍相差不多,殺了我吧,再把我的女兒帶走!”
“還有我,我也寧死不會讓妹妹嫁到突厥!”
京城中的貴人們為什麽要和親大家并不懂,也不必懂,但是把自己家的女孩送到突厥那裏,讓他們糟蹋甚至殺掉,營州人決不能忍受。
先是幾個被牽連到和親中女孩的父兄,然後慢慢地更多的人加入了進來,雖然的人家并沒有女孩,但是大家想法卻是一樣的,“我們營州人不怕突厥人,我們能打敗突厥人,我們不會送女兒到突厥去受屈辱!”
廳內大半的武将們都站到了玉進忠的身邊,他們都解下了所佩戴的武器,直直地站在公主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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