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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

趙邕坐在床沿,聽她輕聲喚自己,他本能面色變得柔和了很多。但見她掙紮着似是想要坐起身子來,他一雙大手輕輕按住她纖瘦的肩膀,又湊近了些,幫她蓋好被角。将她裹得像個蠶蛹似的,只露一張小臉在外面,他才停了動作。

漆黑幽深的眸子輕輕掃到她臉上,他端端坐着,一手搭在膝蓋上,一手輕輕撫摸她滾燙的臉頰。

“下次不許再做這樣的傻事,不許傷自己的身子,知道嗎?”他面色微沉,薄唇緊抿,聲音雖輕,可也冷得很,雖是命令的語氣,可從那微微有些顫抖的聲線中可以瞧得出來,他到底是有多麽的擔心,多麽的害怕。

這個傻姑娘,竟然這般傷害自己身子……趙邕心疼,索性連着被子一起将人抱住。

林琬此刻的确像個蠶蛹,只露出一只腦袋在外面,她見他這般擔心自己,就沒心沒肺地笑了出來。

“子都,你忘了嗎?我是懂醫術的,我分寸拿捏得很好,不會傷着自己身子的。”她此刻心情實在是好,連着病都好得差不多了,她如墨玉沉潭一般清澈水亮的眼睛一直定在趙邕臉上,連着被子,整個人都故意往他懷裏擠,“你不要生氣,至少現在我娘不會、我爹也不敢再逼我嫁人了,我會一直等着你的。別生氣了,好不好?”

她手腳動彈不了,有些急了起來,索性使勁扭着身子在他懷中撒嬌。

趙邕臉沒有繃住,竟露出一絲笑意,但只是片刻,随即又恢複了清冷面容。

“額頭這麽燙,臉燒得這麽紅,你卻說你分寸拿捏得好?”他用自己的額頭碰了碰她額頭,感受到她額頭的溫度,他忍不住輕聲責怪起來,就像一個長輩在責怪小輩一樣。

林琬不管不顧,反正她現在心情就是好,不管趙邕怎麽說她,她都笑得燦爛。

趙邕雙臂又用了些力,将她抱得更緊了些,攬住她整個身子的一雙大手輕輕撫拍着她後背道:“還在病着,睡會兒,等你醒了,我們再說說話。”

林琬搖頭:“我不困,現在就說話。”

趙邕鳳眸微微垂斂,見她此刻興奮得似是個孩子,他忽然覺得心間湧過一絲暖流,唇角彎了彎,他道:“好,那你便與我說說,為何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就一直偷着看我?”他聲音既清冷又溫柔,熱氣噴在她耳畔,連眼裏都盛着笑意。

林琬倒是不瞞他:“因為前世的時候你我便是夫妻,所以今生我就是沖着你來的。那日桃園初見,我就在想着,我記得你,你卻不記得我了,我要怎麽做才能讓你娶我。”她輕輕抿了唇,笑了起來,“沒想到也挺容易,我只救你一回,你就應了我了。”

趙邕道:“是啊,應了你了,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我趙子都旁人都不會再多看一眼,只為等你。”他親吻她臉頰,将她一顆亂動的腦袋按靠在自己胸口,聲音沉了幾分,“琬琬,我父王來了密信,說時機已到,我差不多要回儀州了。”他頓了頓,只将她抱得更緊些“儀州離上京路途遙遠,你往後跟了我,怕是會日日思念家鄉。”

他打小就背井離鄉,這種思鄉之痛,他最是明白不過。

錐心蝕骨,這種痛,他不想她受。

聽得這話,林琬倒是乖巧很多,整個人也安靜下來。旁的她不怕,只是怕往後再不能時常陪在在親人跟前。不能再在母親跟前盡孝,不能再時刻關心弟弟晁哥兒,還有外祖一家,她都無法一一照拂。

上輩子母親能答應自己嫁去儀州,那是因為薛家敗落了,而母親在林家也沒什麽地位。

而自己當初是二嫁,她見儀王次子能夠不嫌棄自己,娶自己為嫡妻,自當是相信他。

如今情況截然不同,母親肯定不會輕易應了這門親事。就如趙邕說的,他若只身上門提親,必然被拒,只能走捷徑,讓太皇太後與陛下賜婚。

其實前世的時候,自己死去後沒幾年,整個天下就改朝換代了。

太皇太後幹預朝政,為了能夠朝四周蠻夷發兵揚威,年年增加賦稅,民間百姓為了能夠上繳賦稅,賣兒賣女,實在鬧得民不聊生。太皇太後欲效仿女皇武氏,欲登基為帝,當時連龍袍都做好了。

只是後來民間大小起義不斷崛起,都打着“誅劉氏”的旗號要反趙燕江山。

不但是平民百姓,朝中不少地方官員也都紛紛齊官,加入到農民起義當中。見此狀,原還保觀望狀态的四大州王也都發兵進攻上京,卻是打着“清君側”名號,誓言要誅妖後,死守太祖皇帝打下來的江山。

一時間,硝煙四起,天下大亂。

最後是儀王父子率先攻下上京,親手弑殺了太皇太後劉氏,并且誅殺劉氏一黨。

雖則其他藩王不服,可儀王父子名正言順,又是太祖皇帝之後,不但斬殺了妖後,還竭力保住了趙燕江山,就是不服,其他三王也做不出什麽妖來。

當時雖然京都打了下來,可民間大小起義依舊紛争不斷,再加上其他三王從中作梗,這戰火一時間并未消除,反倒是愈演愈烈。那些原本打着反燕旗號的各地首領,在奪得一兩座城池後就自封為王,自此逍遙快活,再不管百姓死活。

儀王父子雖則得了江山,可能不能夠坐穩,還得看手腕強不強。

之後許多年,趙邕便一直征戰沙場,平定了各種戰亂,直到十數年之後,儀王父子這江山才算是坐得穩當了。

早在剛攻入京都城的時候,儀王登基後行冊封禮的時候,就封了嫡次子趙邕為儀王,封地就是原來的儀州。

趙邕卸甲後,上交所有兵權,只帶着獨子趙慎回了封地儀州。

再不久,便是林琬最後一次見趙邕時的情景,他因思妻情切,而這世間又再無什麽事情要他牽挂,他便追随愛妻走了。

林琬想着,若是不出差錯的話,至少往後這江山是儀王父子的。到時候,趙邕父子自當要打回京城來,那時候自己便就可以與母親時常相見了。如今想來,不過也只有幾年光陰了,就算分離,也就這幾年罷了。

輕輕靠在他溫暖厚實的胸膛裏,林琬道:“若是思念了,到時候可以回來,不怕。”

趙邕一愣,随即輕扯唇角笑了一下,只擁着他不會說話。

深夜寂靜,周遭靜得很,兩人只靜靜相擁,享受着這短暫的相聚時光。

待得天快要亮了,趙邕才不舍道:“琬琬,我得走了。”然後親了親她臉頰,幽深目光定在她臉上,極為嚴肅道,“別再做傻事,一切都有我在。”他頓了頓,又說,“陸淵薛平二人不是愚蠢之輩,此刻你因何而生病,外人不明白,他們心中不會不明白。明知你為了拒婚而不惜傷自己身子,他們若真為你好,這一段日子內定然不會再上門來提親。自此作罷的,是真心待你的,繼續糾纏的,便是其心可誅。”

林琬點頭:“薛平表哥是待我好的,至于陸淵……”她輕輕一笑,“若是他再糾纏不清的話,我也不能一直這樣傷身子來抗拒,到時候,得想了旁的法子才行。”

趙邕抿唇,繼而道:“陸淵此人,瞧着謙謙君子,實則常常笑裏藏刀,是個極為有城府之人。面上溫潤如玉,內裏則是也有陰狠毒辣的一面,我與他交情雖則不多深,可也不淺,從小到大,也這麽些年了,看得出來。”

“你終于看出來了?”林琬鼓起腮幫子來,一雙美目瞪得圓溜溜的,“若是這才再敢将我拱手相讓,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什麽?”趙邕不明白。

林琬想,上輩子自己都是個眼瞎的,錯付的人,哪裏還能怪他。

自己方才那般,可真是胡鬧……思及此,她又笑了起來,只一個勁往他懷裏鑽去。

“沒什麽,總之,你明白就好。”又叮囑,“既知道他為人若此,往後便還是少與他接觸吧,這種毒蛇,說不定随時就能咬你一口。畢竟,你與趙德公子他們,雖則瞧着感情深厚,但一旦牽扯到利益的時候,誰都會翻臉不認人,你且小心着所有人才是。”

趙邕輕輕笑将起來,此刻眼裏真是溫柔無限,那原本滿眼的寒冰,都已被春光融化了。

“還沒嫁進門來,就開始管着我了?”他漸漸湊到她跟前去,用額頭抵着她額頭,鼻尖貼着鼻尖,貪婪地吮吸着她身上清甜的體香。

林琬笑着道:“你要是不願意,可以随時換人,那我也去管別人。”

趙邕伸手捏了捏她臉頰,算是小小懲罰。

“這輩子只能管我,你要是敢嫁給旁人,不論是誰,我都會将你搶回來。哪怕是背負天下罵名,也在所不惜。”

082

林琬望着他,眼睛又大又水又亮,裏面裝着的全是笑意。

“你若如此,那我豈不是成了紅顏禍水了,到時候,肯定會有很多人罵我。”

趙邕親了親她眼睛:“我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的,你好好養着身子,只安心等着我的好消息,嗯?”

林琬沖他點頭,認真道:“你放心,像今天這樣的事情,再有不會有了。”

趙邕又緊緊抱了她一會兒,這才将她放下,掖好被角,用手握了握她巴掌大的一張小臉,最後在她額頭落上一吻,這才離開。

林琬聽趙邕的話,再不敢糟蹋自個兒的身子,他走後,她不但有好好休息,還每日都叮囑畫堂好好煎藥。就算那藥再酸再臭再苦,她也捏着鼻子給喝了,再加上心情好,這病雖然來的快,可去的也快。

不到十日,林琬就又如往常一樣,薛瑛又命人請了秦大夫來。

秦大夫給把了脈,笑着對薛瑛道:“姑娘身子已經大好,姑娘自己懂醫術,知道怎麽調養身子。只是……”秦尚目光落在林琬身上,輕輕笑着說,“只是姑娘也該知道,女人的身子受了虧損,就算一時間痊愈了,這往後會不會有什麽事情,不好說。”

薛瑛聞言大急:“秦大夫,那這可怎麽辦?琬琬這病,難道往後還會複發嗎?”

“夫人且不要着急。”秦大夫站起身子來,只朝着薛瑛彎腰拱手說,“女子身子原就屬寒,此番姑娘又寒氣侵體,雖則身子好了,但是也不能掉以輕心,往後得好生用補藥養着才是。女孩子身子嬌貴,往後再不能受寒了。”

林琬道:“母親放心,秦大夫說的這些,女兒都放在心中了。”

薛瑛坐到床邊去,半摟着女兒道:“既然放在心中了,往後別再讓母親擔心,有什麽話,你跟母親好好說,知道嗎?”但見女兒極為認真地沖她點頭,薛瑛這才有了些笑意,伸手戳了戳她額頭,又轉頭對畫堂道,“快去送送秦大夫。”

“是,太太。”畫堂朝薛瑛輕輕撫了身子,這就笑着請秦大夫出去。

待得外人都走後,薛瑛才又說:“琬琬不急,你平表哥得知你因此而大病一場後,他知道自己錯了,不但自己說往後再也不會強迫于你,而且還被你外祖父打了一頓。你不願嫁去薛家,你外祖一家跟娘都不逼你,你也放心,娘也不會讓你嫁去陸家。”

“娘真好。”林琬鼻子酸酸的,一雙小手伸開,就緊緊抱住薛瑛,只還像小時候一樣,将臉埋在她胸前,“琬琬知道自己對不住外祖一家,辜負他們對我的好了,只是,若是……”她臉忽然紅了一下,一整顆心也跟着快速跳起來,一直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先跟母親透個風,這樣的話,到時候母親也容易接受一些。

“就是什麽?”薛瑛蹙眉,“你這孩子最近實在是怪,總藏着許多心事似的。”

林琬緊緊咬唇,然後才道:“就是女兒……娘,還記得上次女兒進宮,有娘娘想要害女兒性命的事情嗎?”但見自己母親點頭,她才又繼續說,“幸而得莊淑太妃所救,女兒這才保得住一命。而女兒……在太妃娘娘那裏見到了公子邕……”她悄悄朝母親望了一眼,見她兩道秀眉倏地擰起來,林琬聲音更低了些,“娘,上次女兒遭人暗算險些失身,也是公子邕救了女兒,先後他救了女兒兩次。女兒……女兒喜歡他,想嫁給他。”

薛瑛道:“琬琬,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林琬使勁抱住母親的腰,蹭在她懷裏撒嬌道:“女兒知道的,他是女兒救命恩人,待女兒也好,若是女兒嫁給他,将來一定不會受人欺負。”

“你們有沒有?”薛瑛臉色大變,身子也僵住了,目光一直落在女兒臉上。

林琬知道母親想問的是什麽,她将腦袋搖得似是撥浪鼓似的,忙說:“母親放心,并不是母親想的那樣,女兒知道分寸的。”

“你怕是叫他給騙了,傻姑娘。”見女兒很是認真地說兩人沒有肌膚之親,這才松了口氣,與女兒說起道理來,“想當年,你父親就是這般有目的地接近我,設計百般讨好我,每一場相遇,都是他精心設計好的。那時候娘單純,再加上年紀也小,你父親又長得高大英俊,沒多久,一顆心就撲在了他身上。”

“你外祖父外祖母跟你兩位舅舅磨破了嘴皮勸為娘,可為娘心意已決,認定了他,就不會再嫁旁人。也是如你這般,認了死理,誰的話都聽不下去,他們要是不同意,娘就不吃飯不喝水鬧絕世,只幾日下來,就憔悴得不像個人樣。”

“你外祖母心疼娘,就應了這門親事。”想着往昔的種種,薛瑛輕輕嘆息一聲道,“可嫁過來之後,這日子過得遠遠沒有娘想象中的那麽好,你爹爹肆無忌憚地偏寵蘇姨娘。而娘也無能,被你爹爹給迷惑住了,只他施舍一塊糖吃,娘就能高興上半天。如今想來,當真是可笑至極,這時光若能倒流,娘是定當不會嫁給你爹的。”

林琬自然心疼娘,緊緊挨着她說:“好在弟弟健健康康長大了,雖然性子急躁了些,可卻是個有本事懂道理的好孩子。”又說,“娘,他跟爹爹不一樣的,他是個好人。”

“你瞧,此番這副模樣,竟跟為娘當年一模一樣。”薛瑛撫摸着女兒臉蛋,疼惜道,“琬琬乖,聽娘的話,就算公子邕待你是真心的,可他身份特殊。你呀,還是擇個富貴人家的嫡幼子嫁了好,到時候,有你外祖一家跟娘護着你,日子肯定過得好。”

林琬害怕,瞪圓了眼睛使勁搖頭。

“那咱們今兒先不說這事情,你先将身子養好。”薛瑛是過來人,知道此事不能逼得女兒太緊,否則怕是真能出事,“琬琬,這皇家狩獵沒幾日就到了,你這身子骨還沒好得全,不若讓你外祖母進宮請道旨意,今年你便不去了吧。”

“不行!”林琬掀開被褥,在母親跟前揮手揮腿的,“女兒已經大好了,身子一點事情都沒有。”頓了頓,又道,“以往都是林玥跟着去的,女兒這還是頭一回,不但女兒要去,還要帶着四妹妹瓊兒一道去。”

薛瑛道:“你四妹妹別說是贏得馬球賽了,就是連參賽的資格都沒有,怎麽去?”

林琬道:“娘,女兒想進宮試試,求求陛下。”

薛瑛蹙着秀眉,幫着女兒理了理頭發,柔聲道:“你要是想去,就跟着你外祖母一道去,萬一要是陛下責罰于你,也有你外祖母替你說話。”

林琬輕輕低下頭去:“娘,我對不起外祖母,害她老人家擔心了。”

“說什麽傻話。”薛瑛笑着點女兒鼻尖,“你外祖母知道你生病了,心疼得不得了,她又怎麽會怪你?你這傻丫頭,可別因此想着要與他們疏遠,這樣的話,你兩位外祖可是會寒心的,知道嗎?”

林琬自然不會,只連連點頭,認真地應下。

~~~

多帶一個人出城去狩獵,于景元帝來說,這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

故此林琬進宮求這個情的時候,景元帝很爽快便應了下來,不但如此,因得皇長子而陛下龍顏大悅,不但準了林家四姑娘一道跟着去,還又親自點了幾位比賽輸掉的名門閨秀一道去,又命宮中小太監去這些人家傳旨意。

旨意傳到貴安侯府來的時候,林老太太受不住這個打擊,當場就暈了過去。

再得再次醒來,見一衆媳婦孫女兒都守在床前看着她,她本能覺得頭疼。如今這個家,哪裏還是自己當家做主啊,一個兩個的都不将自己的話放在眼裏,讓那丫頭進宮求情帶着思妍一道去,她倒是好,求情帶了四丫頭去。

帶了四丫頭去沒什麽不好,只是,既然陛下跟給這樣的面子,何不就求了帶着四丫頭與思妍兩人一道去?

顯然是沒将她這個祖母放在心中的,這小白眼狼,如今一顆心都偏去了那薛家。

林老太太不想瞧見這些人,輕聲吩咐道:“喜鵲,除了表姑娘,我現在誰也不想瞧見,你讓她們都出去。”

喜鵲聞言輕輕眨了眨眼睛,連忙應着道:“是。”又轉身道,“老太太想休息了,讓太太姑娘們晚些再來侍候。”

幾位媳婦,沒有一人是真心想候在這床邊侍疾的,不過是礙着規矩這才不得不一直候在這裏,但聽得此言,就都退了出去。

待得一衆人走了,林老太太這才伸手使勁拍床板,氣得哼哧哼哧的。

宋思妍忙道:“姑奶奶,您別生氣了,傷了自個兒身子不值當的。”一邊說着,一邊緊緊攥住老太太的手,不再讓她傷着自己,“其實這樣也沒什麽不好的,思妍愚笨,便是三表妹求得恩情了,思妍去了也是只有出醜的份兒。”

“那怎能一樣?”林老太太厲聲道,“你去不去,那是你的選擇,可如今這丫頭竟然不将我的話放在眼裏。我說東,她偏要往西!連一個姑娘都敢如此對待我的話,這還了得?我看她們一個個都想翻天了。”

宋思妍想了想,道:“姑奶奶您別急,其實這天翻不了的。三表妹請旨要帶着四表妹一道去,其實思妍倒不是最傷心的一個,不是還有大表姐麽……”

083

林琅獨自一人坐在窗前作畫,丫鬟青梅匆匆走了進來,俯身道:“姑娘,表姑娘來了。”

畫筆一頓,墨汁暈染開來,那白色紙上立即浸了一大片,這畫算是白作了。

“青梅,将這幅畫扔了吧。”林琅秀眉蹙起,而後起身,走到一邊桌邊坐下來,微微擡了擡下巴道,“叫表姑娘進來吧。”

什麽表姑娘,不過是一個農女出身的丫頭罷了,仗着老太太的喜愛,也敢拿自己當回事。

宋思妍穿了一身水粉絲綢質地的對襟長裙,那頭齊腰的黑發微微挽起,蓮步款款,走起路來帶過一陣風,裙角輕輕飄起,随即一陣淡淡的茉莉清香味就撲鼻而來。

剛才的時候,不過是個土得掉渣的鄉下野丫頭,如今只換了身行頭,就搖身一變變成了名門閨秀?

林琅嗤鼻,總覺得,這宋思妍就算再得意,她還能比得上自己嗎?

“大表姐,思妍許久沒有與大表姐說話了,所以今兒來,特地跟大表姐閑話家常。”她笑容甜美,嗓音輕柔,見林琅沒有叫她坐下,她便就乖乖站在那裏,只是臉上一直都有挂着笑意,連眼睛裏都裝滿了笑。

林琅道:“表妹坐下說話吧,青梅看茶。”

宋思妍道:“平素只見三表妹與四表妹一處在園子裏頭玩耍說話,倒是不見時常見到大表姐,表姐平素都是足不出戶嗎?”她說着這些無關痛癢的話,卻是刺到了林琅心裏,勾起了她內心怒火來,那雙粉拳不由就攥緊了。

三姑娘與四姑娘乃是嫡出,兩人打小就親近,那份姐妹情哪裏是自己可以擠得進去的?

這宋思妍什麽意思?一來就戳自己痛處,她這明顯就是故意的!

“你說這個做什麽?我如今年歲大了,哪裏還如她們孩子一般總愛玩鬧,我自當是留在閨閣之中的。”林琅抿抿唇,頗為不耐煩地看向宋思妍,“表妹此來到底是什麽事情?就不要賣關子了。”

宋思妍坐正了身子,輕輕眨了眨眼睛,這才道:“大表姐,你是世子爺的親妹妹,三表妹與四表妹不過是隔房的堂妹罷了,可是思妍怎麽瞧着倒不像是那麽回事啊。”她悄悄擡眼看了林琅一眼,但見她神色果然大變,不由彎了彎唇角,繼續說,“大表姐,思妍總覺得三表妹與四表妹走得更近些,就如這次三表妹進宮求情,可只說了帶着四表妹一道去,卻是只字沒提大表姐您,可您才是大姑娘,才是世子爺的親妹妹啊。”

“思妍自知這些話不該說,不過思妍打小就愛打抱不平,見不得有人被欺負。”

但見林琅只沉默不言語,宋思妍又說:“不過大表姐總還是有機會的,四表妹年紀小,平時又是總愛玩鬧,碰着了磕着了受了傷,怕是就去不了了。到時候,大表姐可以跟三表妹說說,三表妹定然會答應帶着大表姐一道去。”

林琅忽然擡頭看向宋思妍,眼睛裏閃過一道亮光,自然是将宋思妍的話聽進去了。

不過,面上卻只道:“表妹,我素來不與人相争,再說,我年歲也大了,母親近來又在張羅着替我說親,我定當好好守着本分才是。只要我守住了自己的本分,将來嫁得好人家,這輩子日子自然順暢。倒是宋表妹你,雖則有老太太照拂,可你也瞧見了,三妹妹想讓你哥哥娶一位農家醜女,你哥哥就別妄想娶到名門閨秀。與其擔心我,思妍表妹倒是不如擔心擔心自己的前程比較好。”

“恕我也說句大不敬的話,老太太終歸是上了年歲,不能護得妹妹長久。妹妹若是真聰敏的話,該是替自己考慮些個,而不是跑到我這裏來出謀劃策,我林琅還不需要。”說罷起身,林琅拂袖道,“青梅,送客吧。”

宋思妍此刻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表情真可謂是精彩豐呈,她僵硬地站起身子來,只覺得整個腦袋都空了一樣。

原是想着挑撥離間的,卻不想,倒是被人給劈頭蓋臉說了一頓。

她雙手緊緊攥成拳頭,那尖尖長長的指甲就狠狠掐入了肉中,這份痛意使得她清醒了很多,面上也恢複了些顏色。

“大表姐,那思妍先走了,改日再來與表姐說話。”

宋思妍又看了站在窗前的林琅一眼,但見她雖然極力表現得不在乎,可垂立身側的雙手明顯緊緊攥成了拳頭,宋思妍忽然笑了起來。

不過是強撐着罷了,自己戳了她痛處,她便也來戳戳自己找些安慰罷了。

雖然此番被嘲諷了一頓,可只要此行目的達到,也不冤枉。

宋思妍忽然心情大好起來,如翩然起舞的蝴蝶一般,步伐輕快,轉身就離去。

待得宋思妍走後,林琅再也忍不住,她狠狠一拳頭砸在桌案上,咬牙切齒道:“她算個什麽東西,不過是腳踩牛糞的鄉間野丫頭罷了,一朝飛上枝頭來,還真将自己當成鳳凰了?旁人說我也就罷了,她竟然也敢說我!”

青梅見自家姑娘卻是氣得不輕,忙安慰着說:“姑娘,您別生氣,依奴婢看,這宋表姑娘不過是一跳梁小醜,閑着沒事做,就來挑撥離間。也就是仗着老太太的寵愛,可又如何,身份擺在那裏,她怎能跟姑娘您相提并論。”

林琅道:“的确如此。可她方才的話,也不無道理,字字狠狠紮在我心上。”她深深喘息一口,閉了閉眼,又道,“三妹妹與四妹妹親厚,的确是因為她們兩個都是嫡出姑娘的緣故,外祖家都頗有權勢,是一樣的人。而我,不過仰人鼻息罷了。”

她靜靜站在窗前,眼裏有着深深的憂愁,眼裏的寒冰,像是千年都融化不了似的。

青梅打小便侍候在姑娘身邊,所以,姑娘的處境,她是理解的。

姑娘乃是長房長女,本身期望難免要高些,可卻是庶出,又不得太太喜愛,事事都被壓着,就是想出風頭,也沒有那樣的機會。

青梅道:“姑娘,恕奴婢鬥膽,雖則表姑娘說的話的确沒錯。可奴婢覺得,這表姑娘明顯是來挑撥姑娘您與三姑娘、四姑娘間關系的,若是您真動了手腳的話,不一定自己就能得到想要的。更何況,三姑娘不是好糊弄的,如果四姑娘真受了傷,阖府當然重視,到時候追究起責任來,怕是姑娘您逃不掉,得不償失。”

林琅見青梅忠言逆耳,笑了起來道:“你以為我真就這麽傻嗎?就憑她一個鄉間野丫頭也想玩計謀,當真是可笑了。我的确很生氣,那是因為她戳中了我的心事,可又如何?我還沒有蠢到為這野丫頭所用,如今不論怎麽說,太太待我都算是好的,我不能自毀前程。”

青梅開心道:“姑娘這般想便好,奴婢就怕姑娘您中了旁人圈套。”

林琅輕輕笑,只是那笑容頗為苦澀,她獨自在窗前站了會兒,轉頭吩咐道:“繼續拿畫紙來,方才的好興致都被攪和了。”

青梅點頭應了聲,然後拿了紙墨筆硯來,陪在林琅跟前。

~~~

宋思妍覺得,自己已經這麽跟林琅說了,又見她的确是被自己刺激到了,可這麽幾日下來,怎麽一直都沒有動靜呢?

不應該啊,自己都跟她說了,若是四姑娘出了意外,她就能夠頂得上去,她怎麽一直沒有動手?她都已經做好了準備,若是她一旦動手,四姑娘出了事情,她就讓老太太指了人出來作證。依着三姑娘與四姑娘的交情,三姑娘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一定會追查到底的。的确是林琅動的手,又有人證物證在。

四姑娘去不了,大姑娘也去不了,有老太太幫着說話,這個機會定當是要落在她頭上的。

可是如今……宋思妍瞧着沒什麽動靜,不免有些着急。

林老太太看了看一處愣神發呆的宋思妍,輕輕搖頭道:“這些丫頭,都是打小府裏長大的,個個都心思缜密得很,你耍的那些小伎倆,明顯的挑撥離間,她們哪裏能夠上當?”嘆息一聲,又說,“姑奶奶知道你是個上進的好孩子,不似你哥哥那般沒出息,只是,這事情既然已經如此,便由着它去。咱們再想旁的法子,好不好?”

宋思妍十分尴尬,輕輕點了點頭,應着了。

皇家狩獵在七月下旬,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此番前去,來回路程,再加上在山中呆的時候,算在一起得有兩個月。

其實說是狩獵,也算是出去避暑,每年自當是有許多人擠破腦袋想跟着去。

這次貴安侯府,除了老侯爺、大爺外,便就是兩位姑娘有幸能夠跟着一道去了。

☆、48|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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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盛寧懵懂無知,是從小背負不堪名聲的‘壞人’。被好友陷害,被心愛的人辜負,最後孤苦無依,凄慘而死。
當她重生回1983年,她一定擦亮眼睛看人,認認真真做事。這一世,她再也不讓妹妹因她而死,這一世她要成為文工團最驕傲的那朵玫瑰。一個優秀的女兵,孝順的女兒,合格的姐姐。且看她如何破釜沉舟,救妹妹于水火之中。力挽狂瀾,帶着全家一起改革開放,致富奔小康。虎視眈眈,誓要拿下冷面軍長,傳說中的活閻王。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

六零俏媳婦

六零俏媳婦

前世遭人戀人算計,含冤入獄二十載,弄的家破人亡,一朝重生回遭遇變故的那一刻,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第一次偶然相遇,她狼狽的趴在他的腳下
第二次偶然相遇,審訊室內,她與人對質
……
N次相遇後,“我娶你,寵你一輩子。”
呃……嫁與不嫁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