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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4

閨女頭一回出遠門,也是頭一回離開自己這麽遠,薛瑛實在舍不得,臨走了,還抱着女兒哭了好一場。原還不覺得什麽,可當見着丫頭婆子們開始替閨女收拾起東西的時候,薛瑛那顆心都要碎了,若是可以,她真恨不得拽着閨女不讓她去。

林琬拉着母親手說:“娘,您別擔心我,女兒長大了,會照顧好自己的。”

“你平素周遭一應丫頭婆子們伺候着,哪裏會照顧自己?”薛瑛眼圈兒紅紅的,那雙素手緊緊攥住閨女手,“此去路途遙遠,又是一別兩個月,你萬一要是磕着碰着了可怎麽是好?你卻又只帶着畫堂一個人去,她怎能夠事事顧得你周全。”

“不是還有老侯爺跟大爺麽……”林琬伸手抱了抱母親,像是安慰小孩一樣安慰道,“娘您放心,畫堂行事最為穩妥了,她會照顧好女兒的。而且,女兒此去也一定行事低調,定然不會做那些強出頭的事情,娘您就別擔心了。”

畫堂已經将所有包袱都背在了背上,見時候不早了,也走過來道:“太太,您放心,奴婢當然會拼死保護姑娘的,不會叫姑娘吃一點苦頭。”

薛瑛哭也哭夠了,又得了承諾,便抽出帕子擦了擦眼角淚水,抽泣道:“真希望這兩個月快些過去,往後啊,娘再也不要你去參加這什麽勞什子比賽了。去也行,到時候得有娘陪着你才行,否則娘不依。”

林琬蹭在母親懷裏撒嬌:“好啦,下次若是再也這樣的機會,女兒一定給娘争取一次機會,就不帶着四妹妹去了。”

薛瑛笑了起來,伸手戳閨女額頭:“就知道唬娘,你這丫頭,如今鬼心眼倒是多。”

畫堂忙應着道:“這叫随機應變,出門在外的,才不會吃虧。”說完又順帶着誇了薛瑛道,“姑娘這般聰慧,都是随了太太您的。”

“油嘴滑舌的,好好伺候着姑娘才是。”薛瑛笑着嗔了畫堂一眼,“琬琬現在是什麽樣,回來定然還要是什麽樣,要是哪裏磕着碰着了,我定當拿你是問,記住了嗎?”

“是,太太,奴婢牢牢記在心中了。”

外面韶光匆匆跑了進來,氣喘籲籲道:“姑娘,大爺方才差了人來說,得出發了。宮裏已經派了馬車來,是接三姑娘跟四姑娘的,不能叫宮中貴人等着。”

薛瑛握着女兒小手,一路将她送到了大門口。

此刻侯府一應男眷女眷都候在了門口,林瓊見到林琬,立即跑了過來。

“還是二伯母疼三姐姐,我要出遠門,我娘別說是哭了,她一句舍不得的話都沒說。”林瓊見薛瑛眼圈兒紅紅的,就想到自個兒母親來,然後跺腳噘嘴道,“我娘就是不喜歡我,巴不得我出門呢。”

樊氏走過來擰閨女耳朵,那張嘴像是叫倒豆子一樣,訓了她好一會兒。

林昇大步走了來,他一襲藍衣,風采卓絕,走到薛氏跟樊氏跟前的時候,彎腰抱拳道:“兩位嬸母放心,這一路上,我定當會護得兩位妹妹周全。”微微擡起眼眸,那雙眼眸裏,此刻攢着亮亮的星子,他笑着道,“此番該是出發了。”

薛瑛沖林昇點了點頭,又替女兒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再次好生叮囑了畫堂一番,才将放行。

此番前去,男眷都是騎馬,女眷則坐在宮中派出來的馬車裏。

馬車前面挂着塊牌子,牌子上有寫着各府邸的名諱,頂蓋是四四方方的,四周都是紫色的紗質簾子,坐在裏面,風一吹起來,一早就擠出來瞧熱鬧的百姓能夠清楚瞧見坐在裏面的姑娘是長什麽樣。

林瓊覺得十分好奇,拽着林琬的手,笑嘻嘻指着外面。

林琬也悄悄朝外面看了眼,然後收回目光來,握了握妹妹手說:“不知道是不是每年這個時候都這樣,全城百姓都出來,坐在高處乍一瞧着這些人,頗為壯觀。”

林瓊亦小聲道:“是啊,三姐姐,我的好開心啊。”她緊緊抱住林琬胳膊,“又有些緊張,我也頭一回出遠門,怕生事。”

“別怕,你且先好好睡一覺,待得醒了,許咱們就到了。”林琬攥了攥妹妹肉乎乎的小手,自己已經先閉上了眼睛。

待得睡醒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馬車漸漸停了下來,就站在馬車身側的畫堂湊近了些道:“姑娘,陛下有令,命大家在此歇息片刻後再行出發。姑娘您渴嗎?奴婢瞧見前面有一汪水塘,奴婢給您接了水來。”

林琬撩開側面的簾子,見這裏風景實在美麗,而許多貴女都出了馬車來,她興奮道:“畫堂你去瞧瞧,看周姐姐的馬車在哪兒,尋到了告訴周姐姐一聲,我在那顆大石頭邊上等她。”說着已是搭着畫堂的手出了馬車來。

林瓊也跳了下來,小丫頭雖然平素咋咋呼呼的,可這個時候,倒是只乖巧地依在林琬身邊。一雙眼睛溜溜掃視着四方,不敢多說一句話,也不敢多走一步路,她只知道,呆在姐姐身邊才是最穩妥的。

畫堂朝林琬行了禮便辦事去了,林瓊回頭對自己丫頭白楊道:“你去弄些水來。”

叫白楊的丫頭是林瓊的貼身丫頭,比林瓊大一些,行事頗為穩妥。

白楊應聲去了之後,林琬姐妹便戴上帷帽,往河邊那顆大石頭處走去。

“呦,果真是不一樣的人兒啊,到底是人家身嬌肉貴的。”一穿着紫衣的妙齡少女朝林琬姐妹走了來,她身後自當也是跟着兩個同樣的人,瞧着便是平素關系要好的,那紫衣少身形高挑,面目頗為俊秀,一雙鳳眸此刻含着薄怒,嘴角卻是挂着些微笑意,只聽她道,“大家馬上賽球的時候,誰沒瞧見過誰的容貌?就你林家姑娘國色天香了?還是怕招惹上什麽狂蜂浪蝶,這才要藏着自個兒容貌的?”

雖然出行前一直告訴自己要行事低調,可此番有人欺負到了門口來,她定當不會再裝聾作啞。

輕輕撩開帷帽前的面紗,林琬起身來,十分禮貌地笑着朝那位女子輕輕一揖。

“這位姐姐誤會了,并非琬兒拿喬,只是這日頭實在太曬。”她邊說,邊笑着打量眼前女子,見她雖則有幾分顏色,可膚澤卻不若旁人白皙嬌嫩,又道,“咱們都是陛下親自點了名跟出來的人,定當好好照顧自己身子才行,曬黑了曬醜了無事,可若是曬得中暑了生病了,豈不是就拖了大家的後腿……”

“你!”那紫衣少女氣得一張臉越發紅黑起來,那雙眼睛裏都噴着火,可此番口頭占不得便宜來,卻又不能動手,只能生生将那口氣咽下去,她氣得狠狠放下手,兇狠道,“林琬,你等着,你且等着!別仗着有貴人給你撐腰,你就不将旁人放在眼裏,我告訴你,我姐姐的仇,我一定是要報的!”

“咱們走!”

她姐姐的仇?林琬倒是一時間怔愣住了,不知道自己何事與人結了怨。

“她是宣婉儀的妹妹,兵部左侍郎宣鴻照的小女。”周華如蓮步走了來,倒是并沒有在石頭上坐下,而是拉着林琬一道去了河邊,尋了處有樹蔭的地方坐下,“之前宮中就一直傳言說陛下待你不同,後來宣婉儀瘋了,這些人就認為是你的緣故。”

周華如低頭想了想,只覺得心中越發恨起趙毓來,這些利箭本來該是射向她的,如今卻是拉了琬琬當擋箭之人,叫她于心何忍。

林琬這才明白,只輕輕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總之,此番之行你自己也小心一些,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周華如輕輕握了握林琬的手,十分認真地看向她,又道,“你親自進宮求陛下,陛下破例準許一些輸掉馬球賽的人随行,自當有宮中娘娘嫉恨陛下寵信于你。其次,這輸掉馬球賽的何止一個兩個,有人有機會,自當有人沒有機會,那些沒有機會的,可是也有幾位結交的不錯的姐妹的,随時串個氣兒,你也是多了份危險。”

“這宣芳能當着衆人的面為難于你,這算好的,至少你有機會反駁。最怕的就是表面上待你親厚,私下卻欲害得你身敗名裂的人。”她攥住林琬的手多了幾分力道,一臉真誠道,“琬琬,到了如今這種地步,已經不再是你只低調不招惹是非就可以的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林琬點頭道:“周姐姐,我明白了。”

“你是頭一回跟着來,我也是提點你兩句。”周華如也不願鬧得她過于擔心害怕,便笑着說,“你只将姐姐的話時刻記在心中就好,也別想得太多,總之,這裏有陛下在,誰也不敢亂來放肆。”

“再說此去的确是享福的,山中清涼,可比呆在京城那火爐子裏好得多了。到時候,我帶你去一些好地方,可好玩了。”

林琬笑着歪頭枕在周華如肩膀上,認真道:“有姐姐真好,總事事護着我。”

“真是孩子氣,都有人上門提親了,還跟長不大似的。”周華如笑着嗔了林琬一眼。

林琬驚得坐起:“你都知道了?”

周華如輕輕點頭,又道:“陸淵與薛平二人,乃是上京多少名門貴女都争搶着要嫁的對象,此二人不論家世,還是自身條件,都是數一數二的。兩位爺同時親自備了禮物上門提親,卻都被拒了,這麽大的事情,上京城裏早傳得沸沸揚揚了,你說我怎能不知道?”

085

林琬只低下頭去,雙手絞着衣裙,沒有說話。

周華如左右望了望,見沒人近身,便湊近了些道:“琬琬,薛家表哥待你是真心的,你到底是怎麽了?怎生一再拒絕他。前些日子我去将軍府陪姑奶奶說話的時候瞧見了薛表哥,整個人都有些精神不振,胡子拉渣的,也不知道拾掇自己。”

林琬心一拎,愧疚感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周姐姐也知道,咱們三兒是打小一處玩大的,在我心中,打小就是将表哥當成親哥的。”她攥住衣角的手緊了緊,“親兄妹間,哪裏能夠成親?我做不到。”

“那倒是可惜了,如薛表哥這般好的人,将來不知道誰會有這個福分。”

那邊有小太監尖着嗓子喊了起來,林琬回頭望了眼,就見貴女們都一應有丫頭扶着上了馬車去,林琬回頭道:“周姐姐,等到了,咱們再說話。”說罷,兩人攜手起身,一道往馬車方向去。

林家的馬車與宣家的馬車前後挨着,林琬走到自己馬車跟前的時候,宣芳站在那裏狠狠瞪了她一眼。

林琬沒有理會,只由畫堂扶着上了車。

“三姐姐,那個女人方才一直站在這裏,狠狠瞪着咱們馬車,可吓人了。”林瓊見姐姐回來了,連忙抱住她,“我覺得她的眼神好兇,好像要随時吃人似的,我覺得她會害我們。姐姐,可怎麽辦?”

“別怕,有姐姐在呢。”林琬攬着妹妹肩膀,輕拍她後背安慰她。

心裏卻想着,若早知道此行危險重重,她便不進宮求情帶着妹妹來了。

心裏那顆石子還沒落下,馬車突然間就劇烈晃動起來,那馬兒似是瘋了一般,不停扭動身軀仰天長嘶。駕車之人見情況不對,立即跳下車來,原是想使勁拉着繩子不讓這畜生放肆的,卻沒想到,馬兒高擡起的前蹄一腳将他踹飛了,然後馬兒便脫離隊伍,只瘋狂朝前沖去。

“三姐姐,這是怎麽了,我害怕!”林瓊小胖身子整個地攀附在林琬身上,姐妹兩人抱做一團,整個身子也是晃來晃去的,卻無能為力。

林昇見狀,早打着馬兒追了上來,可任他再如何縱馬,他的那坐騎也跑不過瘋馬。

趙邕原随行陛下龍攆左右,後面的動靜,起初并不清楚。

但見林家大爺一路縱馬追來,趙邕攥住缰繩的手緊了些,立即打馬到陛下轎攆跟前。

景元帝已經聞得動靜,撩簾問道:“後面出了什麽事情?”

趙邕眼中閃過一絲犀利的光,他忙朝景元帝抱手道:“回陛下的話,是有貴女的馬車驚了,此番怕是危險,子都這就去馭住那匹瘋馬。”說罷,還沒待景元帝說話,他就狠狠一鞭子抽打在馬屁股上,然後疾馳而去。

“子都……”趙德欲喚他已來不及,只能将伸出去的手臂生生抽了回來,然後不解道,“平素也沒瞧見他這般熱心,今兒是怎麽了,這性子倒是一點都不像往常的他。”

景元帝微微思忖片刻,問随侍的太監李福全道:“驚的是哪家的馬車?”

李福全回說:“方才奴才瞧見林家大爺策馬追着去了,該是貴安侯府的馬車。”

“貴安侯府……”景元帝嘴裏輕輕念了一遍,然後揚了揚手道,“停下。”又說,“讓高統領速速撥幾個人去救人。”

“是,陛下。”李福全一甩拂塵,随即将手高高揚起,大聲喚道:“陛下有令,暫緩再行。”然後屈着身子往前面一行侍衛跟前去。

趙德得命立即控制住馬,他沖随侍在另一側的兩位州王之子趙敏與趙忠眨了眨眼,趙敏趙忠二人對望一眼,随後又都微微垂下眼眸,目光意味深長。

~~~

宣芳見馬車才将行駛起來就又停了下來,她原本心情就不好,此番正好尋得由頭,不由怒氣沖沖撩開簾子訓斥道:“這是怎麽回事?”

随行的丫頭忙道:“姑娘,是陛下的旨意。”

宣芳嘴巴撇了撇,伸頭往前面看了看,見前面的位置是空出來的。

那丫頭回說:“林家姑娘的馬兒驚到了,方才像是瘋了一般就往前面跑去,不知道兩位姑娘此刻是否安全。”

宣芳哼唧一聲,倒是有些得意起來:“碧紗,這就是人們口中常說的現世報吧,方才本姑娘還想着如何叫她讨點苦頭吃呢,你瞧,此番連老天爺都幫我。”她雙拳攥得緊緊的,目光十分惡毒,“還沒進宮當妃子呢,就開始擺架子,竟然敢害我姐姐,我叫她得意。”

“噓!”碧紗趕緊轉頭左右瞧了瞧,見沒人注意,這才放下心來,“姑娘,禍從口出,您看別這樣說。”她面上露出些許焦急的神色來,那兩道長長的秀眉緊緊蹙起,“姑娘,咱們還是祈禱林家兩位姑娘能夠安然回來吧,否則的話,怕是攤上麻煩事兒了。”

宣芳狠狠瞪了碧紗一眼,咬牙道:“本姑娘恨不得剝了她的皮,飲了她的血,吃了她的肉,你卻叫本姑娘乞求她平安無事?”她只覺得好笑,竟是真笑了出來,但倏地又沉了臉,“碧紗,你到底是誰的丫頭,你在幫着誰?”

碧紗連忙低頭道:“奴婢自當是對姑娘您鞠躬盡瘁的。”

宣芳輕哼一聲,只将頭轉向了別處去,面上神色依舊不好。

碧紗道:“方才姑娘主動挑釁林三姑娘,可是許多人都瞧見了的,若是此番林家姑娘真有什麽閃失,姑娘您說,大家會懷疑誰?”

宣芳神色微變,忽而攥緊了車沿,眼圈裏波光閃動。

“碧紗你是說,有人欲害林三姑娘,而後嫁禍到本姑娘身上?”她此番才算是反應過來,忽而有些緊張,但卻還是強撐着道,“那又如何?事情不是本姑娘做的,難道還要屈打成招嗎?我爹爹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我就不信了,他們既害了我姐姐,又能害了我!”

“我的好姑娘,您說話且小聲些。”碧紗急得直跳腳,連忙轉頭左右看了看,這才又道,“您忘記夫人臨行前怎麽交代的了嗎?夫人讓您千萬別生是非,凡事都得忍着才是,可姑娘您……姑娘,就算為了宣侍郎府上下數十條人命,姑娘您也且收斂些脾氣吧。”

宣芳是個急性子,又是直腸子,心中受不得委屈,也藏不住事兒。

但凡對誰不滿,或者說跟誰有仇,絕對是有仇必報的人。但從不會暗中耍伎倆,就算尋仇,那也是光明正大地單挑。

可此番,不但大仇未報,竟還叫小人給利用了,她氣得喉間立即湧上一股腥甜。

真恨不能嘔出一口老血來。

~~~

趙邕胯下所騎是大宛進貢的上好千裏馬,而趙邕本人又是騎術了得,只揮了幾鞭子,便追上了林琬姐妹的馬車。

“将手給我!”他一手緊緊勒住缰繩,因為馬速實在太快的緣故,他整個身子都攀附在馬背上,另外一只手朝林瓊伸過去。

林琬見是趙邕,眼睛裏即刻有了笑意,心中也不再害怕了。

“瓊姐兒,你別怕,将手給這位哥哥。”馬車還在左右晃蕩,林琬盡量穩住兩人身子,然後拽着妹妹的手遞給趙邕,“你快救瓊姐兒,她多半是吓傻了。”

趙邕點頭,然後夠到林瓊的手,用力将她拽了出來。

可能拽的時候驚到了馬兒,林瓊脫離危險後,那馬兒更是瘋狂起來。

“琬琬!”趙邕将林瓊放在地上後,見林琬已然處于更危險的境地,他雙目中閃過一絲陰鸷,攥住缰繩的手都磨出了血來,額跡青筋暴露,狠狠一鞭子又抽打在馬屁股上,速度提了幾分,趙邕狂追而去。

身後林昇、薛平、陸淵,以及一衆侍衛也追了來。

林昇見林瓊站在地上使勁哭,他連忙下馬來,蹲在林瓊跟前安慰道:“四妹妹先別哭,三妹妹不會有事的,你瞧,陛下派了這麽多人來相救。”

那邊薛平見只有林瓊獲救,而琬琬卻依舊處于危險之中,他并沒有下馬來。

林瓊吓得肩膀聳動:“大哥哥,肯定是那個女人要害三姐姐……”她打了個哭嗝,又抽泣着道,“肯定是她,一定是她!”

林昇朝前面望了望,見有趙邕與薛平在,倒是放心不少,此刻也就候在了林瓊身邊。

“瓊姐兒,你知道什麽,一一與大哥說了。”林昇拉着妹妹走到一處去,那雙原本清潤的眸子此刻有些深沉,薄唇也緊抿了幾分,俊美瑰麗的一張臉,此刻也變了顏色,整個人都變得嚴肅可怕起來。

086

前方是懸崖口,若是再不即刻将人救下,落下山崖的話,就是屍骨無存。

趙邕眼中閃過一絲恐懼,他卯足了勁兒追上林琬的馬車後,不管不顧地只縱身一躍,便就跳到馬車上,然後想也沒想,擡手就扣住瘋馬的喉嚨,他死死用力,漸漸的,馬兒頸上流下了鮮紅的血來,身子也軟了下去,再沒了瘋狂勁兒,只倒在地上。

“琬琬!”趙邕見安全了,立即快步進了馬車,然後一把将林琬抱在懷中。

林琬整個身子都在發抖,她稍稍轉頭,看了看身後不遠處的懸崖口,那顆心越發突突跳得厲害。她狠狠咽了口口水,縮在趙邕懷中,身子抖得越發厲害起來。

“別怕,已經沒事了。”趙邕伸手輕輕拍撫林琬後背,冰涼的薄唇輕輕蹭在她耳畔,輕聲安慰道,“琬琬別怕。”

林琬依偎在那溫暖寬厚的胸膛中,漸漸的,就好了些。

趙邕讓她感受到安全,也給了她溫暖,她心中覺得,只要有趙邕在自己身邊,自己就什麽都不必害怕了。

“子都,你別擔心我……”她聲線還是有些顫顫的,她雙手緊緊環住趙邕精瘦的腰肢,輕輕擡起腦袋望向他道,“我沒事了,你別替我擔心。”費勁地擡起一只手來,輕輕撫上他眉心處高高凸起的地方,“別擔心我,我福大命大,每次都會逢兇化吉的。”

趙邕看着她驚得小臉蒼白,再沒了往日血色,眸中之光越發兇狠起來。

但此刻他還不想被仇恨占據整個心,兩人好不易有機會單獨相處,他不要将自己陰狠的一面展現在她面前。

輕輕俯身,薄唇在她面頰上輾轉起來,從額頭吻到下巴,最後停留在那方柔軟的小唇上,貪戀地吮吸起來。

林琬極力配合他,他要什麽,她都給。

親吻一會兒,趙邕戀戀不舍地離開,目光灼灼看着她,最後吻了吻她眼睛。

“就快了,待得到了梧桐山,我贏得比賽,就可以求陛下賜婚。”他薄唇緊抿,一臉嚴肅,目光卻是柔和。

林琬擔心他傷勢,蹙起秀眉道:“你也別太拼了,你的傷沒那麽容易好。”

趙邕輕輕笑道:“已經好了,不信的話,我給你看?”

林琬捶打他一拳,臉瞬間就紅了,然後低低道:“我才不要看。”

身後傳來馬蹄聲,林琬擡眸去看,正見薛平陸淵二人駕馬而來。

趙邕扶着林琬下了馬車,薛陸二人也及時打馬到了跟前,兩人立即控馬,然後翻身下來,皆朝林琬這邊走來。

薛陸二人都不是愚蠢之輩,這趙邕原是什麽性子的人,此二人心知肚明,趙邕素來不愛多管閑事。可此番,竟為了就琬琬,險些豁出這條命去。再者,已經救得人了,卻不即刻回去,而是停留在此。

兩人在說什麽?還是在做什麽茍且之事。

薛平望向林琬,見她安好無事,心中那塊巨石放了下來。

再擡眸看向趙邕,見他幽深目光也輕輕尋來,兩人對視片刻,薛平率先移開目光。

難怪琬琬既不願意嫁給他,又不願意嫁給陸淵,原來,是早早瞧中了趙邕。

他雖則心中極為難受,但想着,與其逼迫琬表妹嫁給自己,倒不如成全于她,讓她跟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在一起,過開心的日子。又想着,趙邕方才那等表現,定當是有将琬表妹完完全全放在心尖上的,琬表妹若是跟了他,定當會護得表妹周全。

縱然再是傷心不舍,可只要想着她以後能幸福,他也就安心了。

舉步朝趙邕走了來,十分認真地看着他道:“我薛平沒有親妹妹,又是打小與琬妹一處長大的,早已将她當成了自己的親妹。趙邕,你此番救得我妹妹一條命,便是我薛平欠你一條命,往後若是有什麽需求,我薛平定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趙邕道:“薛兄言重了,子都此番将林三姑娘交于薛兄,請薛兄護其周全。”

薛平能夠釋懷,陸淵卻不能夠。

一來,他一直以為琬表妹暗暗喜歡的人是自己,心中早已将她當成了自己人,就算她一再拒絕自己,可他想着,琬表妹遲早是要嫁給自己的,可如今呢?她卻是這般不要臉,暗中私相授受,竟然跟了旁人。

二來,這趙邕算是他兄弟,時常一處飲酒消愁的,幾人當中,他算是與趙邕私交甚好,可他倒是好,明知道自己已經向貴安侯府提了親,如今卻還做出這檔子對不住自己的事情來……簡直是沒将他陸淵放在眼裏。

陸淵素來心思藏得深,就算此刻心中對兩人有恨,也都藏住了。

只輕步過來道:“陛下還在等着,先回吧。”然後目光有意無意朝林琬那邊探去,卻見她根本連看都沒看自己一眼,那隐在袖子中的一雙手不由得緊緊攥成了拳頭。

趙邕将套在那匹死馬脖子上的缰繩解下,然後拴在自己那匹馬上,對林琬道:“林三姑娘,請上馬車。”

薛平心中一顫,忽而垂眸眼眸,怔愣片刻,唇角輕輕彎出笑意。

他如此護琬表妹名聲,是真心待她好的,他放心。

翻身上馬,但見陸淵還站在原地,薛平道:“陸兄又不走了?”

陸淵随即也翻身上馬,只沖薛平假笑一聲,然後揚鞭策馬而去。

趙邕坐在前面,充當車夫,緩緩架着馬車。

薛平也只讓馬兒緩緩前行,候在馬車側邊,他沒有再看林琬一眼,只是對趙邕道:“子都兄騎術實在了得,縱我與陸兄、林兄一道如何追趕,也是追不上子都兄半程。平素就知道子都兄騎射之術好,可沒想到,卻是好到如斯地步。”

趙邕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更況,陛下親自下了命令來,子都定然竭盡全力護得林三姑娘周全。”

薛平點頭說:“這馬兒怎生無端就受了驚吓,怕是得叫陛下查一查才是。”

趙邕攥住缰繩的手緊了緊,那掌心早已一片血肉模糊,他方才故意将手放在她身後,就是為了不叫她擔心。

此刻掌心嫩肉研磨着粗糙的缰繩,趙邕感受到了那份鑽心痛意,額頭漸漸流下汗來。

林昇見馬車回來了,帶着林瓊迎了上去。

趙邕控住馬兒,口中“籲”了一聲,馬車便停在林瓊跟前。

林瓊見姐姐回來了,立即笑了起來,手腳并用爬上馬車後,緊緊抱住姐姐道:“可真吓死我了,三姐姐,咱們這算不算死裏逃生?”

林琬笑着點她鼻尖,道:“咱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林昇感激地沖趙邕抱拳,趙邕點頭道:“林大爺,陛下還在等着,咱們且回吧。”

因為路上耽誤了些時間,接下來的行程便有些趕,但好在還是天黑之前到了山腳下。

景元帝命如往常一樣,先在此處紮營,待得明日再上山去。

才将安頓下來,景元帝連茶還沒喝上一口呢,李福全便甩着拂塵走了進來,禀告道:“陛下,忠勇老将軍,還有貴安老侯爺此番正候在外面呢,說是有事情要見陛下。”

景元帝道:“是為了林三姑娘來的吧,喚他們進來。”

“老臣薛勇……”

“老臣林富……”

“叩見陛下,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景元帝從上位走了下來,一手一個将他們扶了起來,這才問道:“這麽晚了,兩位愛卿不在營帳中歇息,怎生到了朕這裏來?”他笑了笑,又轉身坐了下來,指了指兩邊的椅子道,“兩位都是随太祖皇帝打江山的三朝元老,不必站着與朕說話,且坐下吧。”

兩位老将軍謝了恩後,都轉身坐了下來。

薛勇一改往日老頑童的形象,此刻頗為嚴肅道:“陛下,白日老臣外孫女的馬車驚到,險些害得她散了性命,幸得陛下派公子邕舍命相救,老臣此番前來,是替外孫女叩謝陛下皇恩的。”說罷,薛勇離座,彎膝在景元帝跟前跪了下來,“老臣叩謝皇恩。”

林富也離座,跪下道:“老臣也是。”

景元帝連忙道:“你們且起來說話。”朝李福全使了個眼色,李福全會意,走了過去,親自将兩位老将軍攙扶起來。

“兩位老将軍請先回吧,這件事情,朕定當給薛、林兩家一個交代。”

薛、林二人互相望了眼,而後叩首謝恩,便退了出去。

待得薛勇與林富離開後,李福全道:“陛下,這兩人哪裏是來謝恩的,這明顯就是來逼迫陛下您的,這可真是……”

景元帝擡手揉了揉眉心,只覺得全身疲憊,他閉着眼睛休息片刻後,這才道:“去查一查此事,至少得給人家一個交代。”

“是,陛下。”李福全望了景元帝一眼,默默退了出去。

☆、4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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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重生八零俏佳妻

重生八零俏佳妻

前世,盛寧懵懂無知,是從小背負不堪名聲的‘壞人’。被好友陷害,被心愛的人辜負,最後孤苦無依,凄慘而死。
當她重生回1983年,她一定擦亮眼睛看人,認認真真做事。這一世,她再也不讓妹妹因她而死,這一世她要成為文工團最驕傲的那朵玫瑰。一個優秀的女兵,孝順的女兒,合格的姐姐。且看她如何破釜沉舟,救妹妹于水火之中。力挽狂瀾,帶着全家一起改革開放,致富奔小康。虎視眈眈,誓要拿下冷面軍長,傳說中的活閻王。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

六零俏媳婦

六零俏媳婦

前世遭人戀人算計,含冤入獄二十載,弄的家破人亡,一朝重生回遭遇變故的那一刻,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第一次偶然相遇,她狼狽的趴在他的腳下
第二次偶然相遇,審訊室內,她與人對質
……
N次相遇後,“我娶你,寵你一輩子。”
呃……嫁與不嫁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