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白頭富貴佩
天盛四十一年八月十三,江州初秋時節。
清脆的馬蹄聲響過江州城正中那條由四四方方的青磚鋪成的寬闊大道,裝飾着蕭家陰陽盤雲紋族徽的數輛馬車穿過清晨的薄霧,不經意間就沾染了滿車南國初秋的涼意。
正中那輛馬車裏卧了個少年,一腿擱在榻上,稍稍屈起,一只手随意地搭在上頭,另一條腿斜撐在地上,人卻是半側着身子躺着,手支着頭,閉着眼,似乎是睡過去了。頭上的金冠不似尋常束發的,反倒是在上頭辟了個空缺,墨似的頭發被金冠高高束起,正是個高馬尾。
他穿了身鵝黃的衣裳,暗金繡線在兩袖各漫開數枝銀杏,漫過肩頭領口,一直延伸到瘦削的肩胛骨,明麗非常。腰間那條金扣腰帶卻偏生用了深沉的黑,勾勒出勁瘦的腰身。
像是北國的金秋,飒爽又昳麗。
過了兩個街口,馬車駛進了一條巷子,喧鬧之聲霎時小了下去。
這巷子不算窄,但兩邊連個小販的影子都不曾瞧見——按理來說,雖然才是清晨,可若是有小販的話,他們也該像方才大街上的同行一樣開始準備起來了。
從巷口綿延到巷尾的高牆青瓦,巷子居中處那三間綠油獸面錫環大門,左右的一對十三雲卷石獅子,以及門上黑底金字的“顧府”匾額,極好地解釋了這個問題。
畢竟是“一門九狀元,代代出進士”的顧府,門前自然是不許攤販來吆喝的。
馬車在西角門停下。
“世子爺,到了。”車夫在外頭恭恭敬敬地喚。
少年懶洋洋地睜開眼,一雙清矜貴氣的金絲丹鳳眼裏光華流轉,顯然十分清明,沒有半點兒初初醒來的迷蒙。他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也不等小厮來扶,自顧自地就掀了簾子下了馬車。
“顧、府。”
少年偏頭看了看大門上那塊匾額,勾了勾唇角。
顧家族學的名氣頗大,以書院中的夫子皆有着真才實學且十分清高嚴厲而著稱,很是受天下士子追捧。唯一叫他們可惜不已的就是顧家族學輕易不招旁人。
但蕭齊肅仗着宣國公的身份,硬是要把兒子送進顧府族學。
顧家自是不樂意的。
畢竟蕭昱溶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公子哥兒。只是從前長寧公主還在世的時候,将這個兒子疼得如珠似寶,蕭齊肅也不敢做些什麽。但天盛三十八年,向來體弱的公主因病去世了。于是如今蕭昱溶為母服喪剛剛了滿三年,蕭齊肅就迫不及待地将他送了過來,打算讓顧家替自己好好管管這個兒子。
蕭齊肅不願管,顧家自然也願意不到哪裏去。但是最後迫于宣國公府那作為大魏第一流的豪門的威勢,顧家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接受了蕭昱溶。
所幸這位公子哥兒只是因為愛玩厭學又出身高貴才出的名。若是那等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人物,顧家定是無論如何也不肯答應的。
慌慌張張地從後頭那輛馬車上跳下來的晴山看着世子爺依舊是這副懶懶散散的模樣,暗自發愁。
國公爺倒是打的好一手如意算盤,可只怕這回又是要落空了。
顧府占地頗廣,蕭昱溶随着引路的小厮走了約莫一刻鐘,這才到了待客的花廳。
雖說他身份尊貴,但畢竟是個小輩,是以顧家也不會齊齊聚在一起見他,目光所及不過是一對約莫三十幾許的夫婦罷了,旁的便都是些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半大孩子。
“這是我們大老爺和大奶奶。”那小厮為他引見。
如果不出意外,這便是顧老爺子的接班人,下一任顧氏族長和族長夫人了。這樣的長輩前來迎接,倒也算得上重視,不至于讓宣國公府覺得受了慢怠。
不管心裏作何感想,顧家的面子功夫還是做得很到位的。
蕭昱溶上前一一見禮,端的是副禮數周全清俊板正的模樣。不過他聲名在外,顧大老爺顧清延自然不會輕易就被騙過去。他一臉嚴肅地囑咐了蕭昱溶好一通顧家和書院的規矩,然後才離開去處理公務。
顧大奶奶倒是溫婉和善的樣子,細細同他說了些日常瑣事,無外乎他住的院子在哪兒、若有什麽忌口可自辟小廚房、有什麽事情直接來融寒院找她這樣的話。
蕭昱溶笑吟吟地應下。
“四弟前幾日不巧染了風寒,是以今日不曾過來。”末了,顧大奶奶又笑着解釋了一句。
原來如此。
蕭昱溶微微挑眉。
顧家四老爺顧清桓與蕭齊肅乃是金蘭之交,在他進顧家書院一事中可謂功不可沒。蕭昱溶原本還想着怎麽沒見到他,這會兒倒是明白了。
他便也笑着答:“不礙事的。過幾日待顧四叔好全了,我再去拜訪也不遲。”
顧四叔,同顧家小輩一樣的稱呼。顧大奶奶暗自點頭,雖然這孩子素有愛玩之名,可如今看來,禮數上倒是挑不出什麽錯漏來的,總算能讓她稍稍放心。
随後是和顧家諸位小輩見禮。
顧家人丁興旺,又不曾分家,因此子嗣衆多,僅小輩中就有七個哥兒和十一位姑娘。蕭昱溶一一認過去,卻發現姑娘只有十位。
他正想着,上頭的顧大奶奶也蹙了眉去問身旁的丫鬟:“雲姐兒呢?”
丫鬟剛要回話,外頭就匆匆走進來一個清瘦的身影,一進門就插蠟燭般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膝蓋和大理石地面猛地一磕,聲音清脆得蕭昱溶聽着都疼。
“女兒來遲,請母親責罰。”
少女清淩淩的聲音響起,蕭昱溶将眼神從上首轉到她身上。
是個眉目精致清麗的姑娘。但還不至于到讓人驚嘆的地步。
真正令人驚嘆的是她通身的氣派。清雅脫俗,幾乎要讓人懷疑這是不是那九天之上的仙子,生來就不屬于紅塵俗世。
蕭昱溶怔怔地瞧着。不知為何,他竟是覺得……實在是驚豔萬分。
似乎是魔怔了一般,他連禮數都忘了,竟然就這樣直直走過去扶起她,心中的想法脫口而出:“顧大嬸嬸,來遲了些也沒有什麽,不妨事的。”
也不知道是勾到了什麽,再加上那系帶又沒系牢,蕭昱溶剛剛說完話将人拽起來,她腰間的羊脂玉萬事如意佩就滑落在地,伴着一聲清響碎成了幾瓣。
蕭昱溶沉默了。
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一臉誠懇地同顧簪雲道歉:“我不是有意的,還請妹妹原諒我這一回。回頭我便再賠個玉佩與妹妹。”
他生得好看,尤其是那雙貴氣的金絲丹鳳眼,這會兒專注地看着眼前人,幾乎要叫人醉在那流光溢彩的明眸裏。
顧簪雲卻只是淡淡瞥他一眼,沒說話。
顧大奶奶旁觀了這場鬧劇,不由覺得有些頭疼。剛剛才想着這位宣國公世子識禮數,這會兒他就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到底來者是客,她最終還是輕輕咳了一聲,對顧簪雲道:“既然溶哥兒不計較,那就依着家法處置吧。”
頓了頓,又道:“溶哥兒也是好心,這玉佩也不是什麽稀罕物件,就不必賠了。”
顧簪雲一言不發地福了福身領了吩咐,又轉向蕭昱溶,對他行了一禮:“多謝世子寬宏大度。”而後退回一衆姑娘中。
說是道謝,可她的神情從頭到尾都和進門時一個樣,淡淡的,禮貌又疏離。
蕭昱溶有些不自在。
他活了十二年,這還是頭一次聽人誇他“寬宏大度”。
蕭昱溶又不由自主地看了看顧簪雲的方向。
這位姑娘實在是好看得過分了。怎麽就有人生能得這樣出塵?
這個問題在他腦子裏打轉,一直到他進了枕水居也不曾散去。
枕水居裏,丫鬟小厮正忙着收拾箱籠。
此次出來,蕭齊肅只送了兩個打小伺候他的貼身小厮晴山點春過來,美其名曰“鍛煉”。
幸好顧大奶奶看不過眼,又撥了一個名叫月姑的大丫鬟過來,另并三四個灑掃丫鬟婆子和一二跑腿小厮。不然要整理安放這麽多東西,晴山點春怕是得去了半條命。
堂屋已經收拾出來了,蕭昱溶卻沒有像從前一樣進去歇息,反倒直接擠開了站在裝了配飾的箱籠前的點春:“讓開讓開!我找個東西。”
“世子爺要找什麽?”點春突然被擠開還有些懵,“告訴小的,小的來幫您找便是了。”
蕭昱溶忙着低頭扒拉翻找,一邊頭也不擡地回了一句“說了你也不知道”,一邊慶幸自己今天這件衣裳裁剪的是胡袖。如果換成廣袖,指不定有多麻煩呢。
“找到了!”少年歡快的聲音響起來,從箱子裏翻出來一塊玉佩,緊緊攥在手裏。
這是一塊羊脂白玉佩,玉質清潤通透,觸感細膩溫潤。刻作一雙白頭鳥繞着牡丹飛舞的圖樣,栩栩如生,雕工精湛,甚至連鳥兒的尾羽都清晰可見。
蕭昱溶拿着玉佩跑得飛快,随意叫了個小厮指路就往“雲姐兒”的眠霞居去了。
留下點春站在原地,一句“世子爺”還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一臉的錯愕。
那塊羊脂玉白頭富貴佩可是長寧公主留給未來的兒媳的啊!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