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臘八粥

轉眼就是臘八節了。

顧簪雲這日醒的很早,杜若進來服侍她梳洗時也一臉喜氣。待到擇選衣物時,她轉過頭問:“姑娘,今兒就不穿那些竹青艾綠的衣裳了吧?大好的日子,不若穿得喜慶些。”

顧簪雲正由杜衡往臉上抹羊脂膏,說話有幾分含混不清的:“那就挑些鮮豔點的顏色。”

最後上襖換成了鵝黃的,繡着半開的白梅,下裳倒仍舊是顧簪雲最喜歡的艾綠,裙擺處的雲紋連綴不斷。

杜衡給她梳頭時也在發間簪了一朵絹花。那花兒做得栩栩如生,最要緊的是中間一點花蕊,皆用了米粒大小的珍珠,走動時微微顫動起來,極是可人。

最重要的是,它是湘妃色的。

顧簪雲沉默地看了鏡中過分嬌美的打扮一眼,到底沒說什麽,只是領着杜衡往融寒院去了。

臨走前,杜衡杜若二人對視一眼,偷偷笑了。

融寒院裏格外熱鬧。

廊下的丫鬟們快步穿梭,淺粉淺綠的衣裳不斷交錯在一起。手中大多都捧着托盤匣子一類的物什,各色堅果的香氣混在冷梅香裏,正是顧府臘八特有的味道。

顧簪雲進了屋子,先是給顧大奶奶請安行禮,這才坐下了。

顧大奶奶瞧着她這身打扮新奇,不由得多看了兩眼。正好一個丫鬟送了插瓶的梅花進來,不待身側的丫頭接過,顧大奶奶先開口吩咐道:“雲姐兒,你将這梅花插個瓶我瞧瞧。”

顧簪雲起身低低應了“是”,接過那丫鬟手裏的梅花開始插瓶。

梅花花瓣小,這丫頭剪的枝又長,她便擇了個細長的白瓷瓶子,遠遠瞧着頗有幾分“雪裏紅梅”的意趣。又拿剪子修剪了,做出錯落有致的模樣來。

一雙白皙如玉的手,十指纖纖。左手執紅梅,右手持銀剪,指上微微一用力,咔嚓咔嚓就剪掉了幾段樹枝,而後那雙精致的手将這枝紅梅仔仔細細地放到瓶中,清冷的眉眼裏忽然帶上了一絲不自知的笑意。

蕭昱溶一進屋子就瞧見了顧簪雲。

哪怕相識已經有些時日了,他還是常常會因她這副模樣而怔上片刻。

他向顧大奶奶行了晚輩禮又落了座,方才回過神來。他摸了摸耳垂,果然開始發燙了。

蕭昱溶輕輕一哂。

當真是美色誤人。

顧簪雲插完花将瓶子獻上。顧大奶奶細細瞧了瞧,面上的笑容深了幾分,口中卻只道:“總算還能過得去。”

顧簪雲福了福身:“女兒日後定當更加勤勉。”

“嗯。”顧大奶奶微微颔首,“回去坐下吧。”

顧簪雲落了座,蕭昱溶卻道:“依我看,顧九妹妹的這瓶花倒是插得極好。”

他生的好看,一向最讨長輩喜歡,又神色誠摯,仿佛只是從他一個十二歲少年的眼光來看。顧大奶奶不疑有他,只是笑了:“不同人有不同人的看法,這花可是入了蕭世子的眼?不若送給蕭世子吧。”

蕭昱溶本意是為元元說話,倒是沒想到還能得一瓶元元親手插的花,自是笑着受了,那雙清貴的金絲丹鳳眼越發熠熠生輝。

正說着話,外頭的丫鬟就傳報:

“老爺來了。”

“五少爺來了。”

話音剛剛落下,顧大老爺就和顧荀安一道進來了。也沒待多久,就領着人去祭祖。

祭過祖也差不多到了午膳時間。午膳在顧府正院用,顧家衆人齊聚一堂,吃的自然是臘八粥。

碧綠的青釉劃花碗裏,黃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自昨兒個夜半時分就開始熬,如今已是熬出了米油,單這米就甘甜可口,又混入了栗子、紅豇豆和去了皮的棗泥的香甜,更有桃仁、杏仁、瓜子、花生、榛穰、松子、瑣瑣葡萄做點綴,末了依着各人口味,各添些許紅糖白糖。雖說如此種種多為甜物,但因着花生、松子、栗子等堅果的存在,倒是有甜而不膩之感。

蕭昱溶從前在宣國公府都是随着父親宣國公的習慣,用的鹹口臘八粥,這樣甜口的倒是第一次吃,竟有幾分新奇,不多時就用完了。

顧簪雲因着排行小,座次離他頗近——就在他對面。蕭昱溶看着她用白瓷調羹舀着碗裏的粥,半天才喝下去一口,便對着她用力眨眨眼,直到她将視線轉過來,這才做了個口型:“很、好、喝。”

顧簪雲被他逗笑了,又慌忙低下頭掩飾了,待再擡起頭來,她很快就用完了一碗臘八粥。

再望過去,那邊蕭昱溶已經要第三碗臘八粥了。

顧簪雲又是忍不住低頭一笑。

民諺俗稱:“小孩小孩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的确如此,過了臘八,似乎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除夕那日。

枕水居裏,蕭昱溶在天還沒亮時就起了身。他洗漱完,直接就進了一側的抱廈。晴山點春對視一眼,一言不發地守在外頭。

一副畫卷端端正正地擺在屋子正中,下方煙霧缭繞的香火用一方特意定制的一面開口的木盒子隔了,免得熏着畫卷。地上擺着的蒲團現出兩個深深的凹印,一看就是常用了的。

畫卷裏的女子還是十五六歲的模樣——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一張畫卷,央着外祖皇帝給的,看着畫外,笑容溫柔羞澀,一雙點漆似的眸子似乎含着對未來的無限希冀。

蕭昱溶沉默地上香,三拜,然後離開。

“世子爺去哪兒?”晴山見狀,連忙追上來。

蕭昱溶卻不答,腳下的步子邁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直走得衣角帶風。直到“眠霞居”三個大字映入眼簾,他才如夢初醒一般停下了步子。沉默片刻,開口:“進去看看吧。”

顧簪雲同樣是早早醒了,聽到蕭世子到訪,面上的詫異只是一閃而過,很快她便揚了聲兒吩咐:“請他進來。”

靈動的眸子一轉,點染上了幾分笑意:“我正愁沒人貼窗花呢。”

一旁奉茶的杜衡有些訝異:“姑娘……”卻被顧簪雲擡手止了。她只能閉口,不再言語。

蕭昱溶一大早過來看顧簪雲,卻被她抓了壯丁,這會兒心裏半是歡喜半是郁悶地替她貼窗花——雖然窗戶不算高,但是因為窗花得貼到窗戶正中,顧簪雲身邊的丫鬟又大多是和她一樣年紀的,個個身高都差不多,甚至還矮了些,是以往年都是請別處的高個兒丫鬟來的。今年有了蕭世子自投羅網,自然是另作安排。

“哎呀又歪了歪了,這副臨江仙可是我最喜歡的,你可不能貼壞了!”顧簪雲急得快要跺腳,難得露出了小女兒嬌态。可蕭昱溶頭一次進姑娘閨房,還是心上人的,自然忍不住多瞟兩眼,手下一亂,又歪了。

顧簪雲:“……”

“你走吧,我找個高個兒的丫鬟來貼。”顧簪雲冷靜又冷漠地道。

蕭昱溶趕忙擺手求饒:“诶別別別,元元我錯了!下一張我一定貼好!”

“好吧。”顧簪雲看他神色真摯,一雙清亮的眼專注地看着她,勉強松了口,“再信你一回。”

蕭昱溶這回再不敢亂瞟,認認真真地貼完了所有窗花,同她邀功:“怎麽樣?我貼的如何?”

顧簪雲惆悵地看了一眼她卧室的臨江仙,違着本心誇獎他:“你做的特別好!”

蕭昱溶知道她不是真話,卻也只是一笑。

他感覺三年來每到今日就特別沉重的心突然輕了一些。

夜裏顧府熱熱鬧鬧地用了一頓年夜飯,随後長輩們摸葉子牌,小夫妻卿卿我我——三姑娘顧簫茗獨自坐在一處遠遠看着新近成婚的顧大少爺和大少奶奶,抿着嘴兒溫柔地笑,臉上的紅也不知是被外頭的大紅燈籠映的還是怎麽的,餘下小輩們自去玩樂,只要不離正院便是。

顧簪雲也坐在一邊,看着那些更小的孩子們打打鬧鬧。她背脊挺直,雙手端端正正地置于膝上,面上一點淺淡的笑容恰到好處,幾乎像是用尺子比劃着量出來的。

蕭昱溶瞧得難受,悄悄走過來問她:“要不要下棋?”

顧簪雲終于有一點放松下來的趨勢,只是面上微紅,不過她坐在窗邊,又有大紅燈籠照着,別人也瞧不出來:“好。”

“圍棋那個太端莊了些,不适合今晚。我們下五子棋吧?”蕭昱溶擺了棋盤出來,先把黑子給她,而後問道。

顧簪雲點點頭。

他們下的是連成五子後可以收回棋盒的法子。下了一個時辰後,顧簪雲看着自己幾乎空了的棋盒,沉默了片刻,直接将兩人棋子的顏色掉了個個兒:“再來一盤。”

同樣的一個時辰,同樣的結局。

蕭昱溶笑吟吟地看着她:“如何?再來嗎?”

“我今天有點累,眼神不太好。”顧簪雲解釋道,神色十分真誠。

蕭昱溶笑吟吟地點頭:“我知道。”

顧簪雲:“……”

“不玩了。要放爆竹了。”她冷漠地起身離開。

蕭昱溶看着她的背影,揚眉一笑,随手将棋子丢進棋盒裏,懶洋洋地靠在軟榻上。

元元真是……特別可愛!

不過顧簪雲也沒诓他。她起身用了一塊梅花餅兒的功夫,就有穿着淺粉衣裳、用紅色發帶束着發髻的小丫鬟一臉喜氣洋洋地快步走進來,向屋裏各位主子禀告:“快到子時了!”

衆人一齊湧出去,笑鬧着在子時到來的時候點燃了新舊之年交替時的爆竹。

千家爆竹噼啪之聲不絕于耳,萬家燈火将此間照耀得明亮如晝,江州城在今夜繁華熱鬧到了極點。蕭昱溶側過頭去看一旁的少女,她清麗的眉眼被明亮的火光映得溫柔。

蕭昱溶忽然愛上了江州城。

作者有話要說:  《燕京歲時記·臘八粥》:“臘八粥者,用黃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紅江豆、去皮棗泥等,開水煮熟,外用染紅桃仁、杏仁、瓜子、花生、榛穰、松子及白糖、紅糖、瑣瑣葡萄,以作點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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