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砂糖橘
時如逝水,奔湧不息。似乎昨日還是大紅燈籠映照下,女兒羞待嫁,今兒個便是十裏紅妝,雲鬓花顏為君婦。
顧簪雲今日的打扮依舊是難得一見的嬌美。湘妃色的裙裳穿在身上,倒讓人想起這位平素端麗清冷的小姑娘竟然不過是堪堪十歲的年紀罷了。
顧大奶奶一大清早就來看過顧簫茗,握着她的手垂淚說了幾句話,之後又因為前頭事忙不得不出去了,其餘幾位原本坐在這兒的奶奶們也去幫忙張羅着。是以顧簪雲進屋時,只看到大少奶奶坐在顧簫茗邊上,二人皆是俏臉微紅。
畢竟,一個才為新婦不久,一個不過是剛剛要出嫁。
顧簫茗這會兒還沒上妝打扮,一張素淨的臉,頭發仍舊梳成垂髫,身上也只穿了家常的雲水藍蓮紋裙衫。見到顧簪雲,她努力壓了壓心中的緊張與羞澀,擺出姐姐的派頭來,對她溫和地笑了笑:“簪雲來了?坐吧。”
顧簪雲應了坐下,一旁的小丫鬟忙送上茶水。
她先喝了口茶水潤了潤嗓子,這才去看顧簫茗。只是她雖說這幾月也參加了大姐二姐的婚禮,到底不是親姐姐,如今見到顧簫茗在眼前将要出嫁,未免有些想說又不敢說之感。
既害怕自己惹了她傷別離,又唯恐此時不說,來日姐妹相聚時日無多。一時惶恐,竟是如同那些近鄉情更怯之人一般。
大少奶奶知道她們姐妹或許要說些體己話,特意起身去了外間,笑道:“外間那盆花開的漂亮,我出去瞧瞧。三姑娘,九姑娘,你們先在這兒坐坐。”
大少奶奶出去後,顧簪雲沖姐姐抿唇笑了笑,目光忽然觸及汝窯美人瓶中插了幾枝花匠在溫室養出來的桃花,她這才找到了物什起頭:“‘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這瓶花好寓意。”
顧簫茗被她打趣得面上飛紅,伸手就輕輕揪了揪她的面頰:“好伶俐的一張嘴!若是叫那些誇你溫和有禮的人瞧見了,還指不定怎麽打趣兒呢。”
顧簪雲笑了起來:“我只同姐姐這麽說,不叫外人瞧見。”
顧簫茗看看那瓶花,卻是也笑了:“你可還記得你五歲時我們去桃林的事兒?”
顧簪雲回想了片刻:“怎麽會不記得?”
三月裏桃夭豔曳,絢爛如霞。
那日書院沒課,請過安,三姑娘身邊的雀枝就來問顧簪雲,可要同去桃林。
顧簪雲欣然應允。
幼時姐妹二人喜做相似打扮,皆是湘妃色的裙衫,鑽入重重粉桃裏,一晃眼竟不知是人是花,亦或是花妖現身于塵世。
顧府的桃花樹齡高,開的也漂亮。天上粉霞遍布,地上落英缤紛,顧簪雲瞧見一朵開的尤其好看的桃花,從花瓣的形狀到片數再到每片花瓣的位置,無一不是恰到好處的。她争着要那朵花,十歲的顧簫茗自認是個大姐姐了,便用力将她抱起來,最後腳下一個不穩,二人齊齊摔倒在一地落花裏……
顧簫茗不由得笑出聲,雙手比劃了一下:“還記得嗎?那時候你這麽高,這麽大,但胖的很,平常圓滾滾的像個年畫娃娃,我只覺得你可愛。那日将你抱起來,才發覺竟然是個小胖姑娘!”
顧簪雲羞惱得耳垂漸紅,不由小小瞪了姐姐一眼:“別說了呀!”
外頭忽然響起大少奶奶的聲音:“三姑娘?”
顧簫茗一頓:“嫂嫂,怎麽了?”
“祝大公子到門口了。”
随後全福人便進了屋子。
屋裏霎時安靜下來。顧簪雲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全福人為顧簫茗絞面梳妝,直到最後大紅色喜服加身,大在開的窗子映進的陽光的照耀下,金繡流光溢彩,華貴嬌美。
“姐姐美極。”顧簪雲笑着上前,福一福身,“祝姐姐與姐夫白頭偕老,百年好合。”
随後她退下,旁的幾位各房夫人和大少奶奶皆守在外頭,待顧簫茗出去了,便紛紛祝賀。
伴着丫鬟的又一句“祝大公子進府了”,全福人親自為顧簫茗蓋上了大紅蓋頭。接下來,她便要去前院拜別父母,而後坐上祝家的八擡大轎,自此成為祝家新婦,祝顧氏。
想到這兒,倚在內室牆上的顧簪雲忽然自心底湧上一股悲傷。身為姑娘家,她不能去前院,只能從大開的窗子裏看着陽光下顧簫茗一身大紅喜服,步步生蓮,漸漸走遠。
那是從小帶她玩鬧、替幼時頑劣的她受罰、等她大了又時常對她噓寒問暖、偷偷教導她如何收服管理下人的姐姐啊。
顧簪雲抿了抿唇,轉身出了院子,回到眠霞居。
眠霞居前的桃花含苞待放,她今日也是一身湘妃色,可她的姐姐卻已經是一身大紅,嫁與別家。
想到這兒,顧簪雲又忍不住傷心起來。
蕭昱溶候在眠霞居裏,最先看到的就是小姑娘這副眼眶微紅,淚珠子在眼睛裏打轉,将落不落的模樣。
漂亮的眼睛飛快地掃過她周身,眼裏浮現出一絲怒氣:這是哪個給她氣受了?
心裏頭這麽想着,他的聲音也不由得帶上了一絲溫柔:“這是怎麽了?”
顧簪雲沒想到他在院子裏,一時羞惱,暫時也顧不上質問他,先連忙別開了臉,過了片刻才悶悶地答:“姐姐要出嫁了,我有些……難過。”
蕭昱溶沉默了。
被人欺負了,他能幫她欺負回去;若是些別的事兒,他倒也好安慰。可是姐姐出嫁……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這……”蕭昱溶試探地從桌上的果盤裏拿了個砂糖橘遞過去,“要不要吃個橘子?很甜的。”
顧簪雲眸中含淚地看了他一眼。
她容貌清麗,這樣看人,只叫蕭昱溶覺得自己仿佛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壞事。
蕭昱溶默了默,決定捍衛一下砂糖橘的尊嚴。
他開始低頭剝橘子。片刻後,他把一個完完整整、連皮帶絲兒都剝得幹幹淨淨的橘子遞到顧簪雲手裏,神色無比誠懇:“真的很甜,不信你嘗嘗看。新上的砂糖橘,不甜你打我。”
顧簪雲:“……”
她的悲傷是一個砂糖橘就可以疏解的嗎?
顧簪雲看了看手裏飽滿瑩潤的橘子,到底還是不忍心拂了蕭昱溶的面子,輕輕取下一瓣放入口中。
真的很甜。
她低下頭微微笑起來。
是夜,祝府。
春夜裏還有幾分寒意,顧簫茗特意沒讓關窗戶,就坐在床上看着月亮,從只有滿窗星辰到月亮漸漸露出一個角兒,再到月亮占了小半個窗子。
夜一點點深了,外頭那隐隐約約的賓客喧鬧之聲也慢慢低下去。祝敬言他……要回來了嗎?
向來冷靜自持的顧三姑娘有些緊張地抓緊了身下的褥子,手上被數個硬物硌着了,她這才反應過來,床下墊了不少花生棗子一類的物件。
她只坐了個床沿,是以方才并沒有感覺到被子下面鋪了這些東西。
花生棗子……
想到它們的寓意,顧簫茗面飛紅霞,更加緊張起來。
她帶來的丫頭和祝家伺候的丫鬟全都候在外頭,屋裏只有她一人,安靜得能聽見那對同嬰兒小臂一般粗的紅燭發出的輕微聲響。
外頭的喧鬧已經徹徹底底地歇了。
祝敬言怎麽還不來?莫非……他其實看不上她,今夜要去睡書房,并不打算與她圓房?
顧簫茗更緊張了些。新婚第一夜,夫君不與她圓房,這對于她在祝家的立足是十分不易的。
又過了一會兒,顧簫茗已經開始冷靜地思考,如果祝敬言真的看不上她,她往後該如何在祝家生存的一系列事宜。
紅木雕花門忽地一動,發出輕微的聲響。
面食的香氣散發出來,顧簫茗覺得自己餓了一整天的胃更疼了。她擡眼看過去,祝敬言端着一大碗陽春面進來了。
确切地說那不是碗,是個小盆。
一身大紅喜服的清俊少年微微一笑:“我聽嬷嬷說,女子出嫁往往要餓上一整天,就讓廚房給你做了這碗陽春面。”
“因為不确定你究竟想吃多少,就讓廚房多做了一些。若是你吃不完,留給我便是。剛巧方才酒席上我被他們灌了不少酒,晚膳也沒用多少。”
似乎是猜到顧簫茗要拒絕,少年在唇前豎起食指,輕輕“噓”了一聲,對她眨眨眼:“我叫院子裏的小廚房做的,父親母親不會知道的。你若是還想要吃什麽,盡管叫小廚房去做便是了。”
顧簫茗怔了怔,這人當真是溫柔妥帖。
可是讓他吃她吃剩下的……
她剛要開口,祝敬言便站起來往屏風後走去:“我一身酒味,不大好聞,你先用吧。”
說着,便叫人擡了熱水進來。
顧簫茗微微笑了笑,鼻子忽然有些酸:“再拿一副碗筷進來吧。”
她默默地将一半面條分給了他。這才開始小口小口地吃面。祝敬言洗漱罷出來,看她這副模樣,不由一笑,也在她身側坐下,開始用膳。
顧簫茗悄悄看了身旁清雅的少年一眼。
顧簪雲的祝福猶在耳畔:“白頭偕老,百年好合。”
她會的。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菌:(痛心疾首)蕭同學你看看你!別人祝敬言又想到媳婦兒餓了一天要多吃點又想到媳婦兒害怕被公婆說又想到媳婦兒肯定吃不完!你呢!連安慰人都不會!
蕭昱溶:(冷漠臉)老子的砂糖橘天下第一!而且元元吃了明顯高興了!
作者菌:……
“再說了……”眉眼驕矜的少年緩緩擡眼,一雙清貴的金絲丹鳳眼看了過來,眼裏滿是矜傲之色,他半倚在牆上,鵝黃衣裳張揚明媚,雖說少年的身形清瘦單薄了些,但黑底金紋獸口腰帶勾勒出了勁瘦的腰身,“他有我好看?”
作者菌:(陣亡,腦子裏瘋狂炸煙花)……沒沒沒……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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