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春不老乳餅

三日後就是回門的日子了。

顧簪雲特地起了個大早,一邊洗漱一邊吩咐着:“待會兒杜若你讓個丫鬟去守着,打聽打聽前院的消息,姐姐回來了就報予我。”

雖然姐姐回來了,但是在顧家,課業的重要性不容小觑,是以顧大奶奶至多在午膳時候叫她們過去見見。可是顧簪雲總是要收到消息才安心。

杜若點點頭,手下動作分毫不亂,麻利地給她梳了個分髾髻。待顧簪雲帶着杜衡走了,就到了院子裏,先找了個瘦小伶俐的丫頭:“紅梅,你去院門那兒守着,前院一有三姑娘回來的消息就去書院那邊找杜衡。”

小丫頭脆生生地應了,快步出了眠霞居。

杜若這才開始布置院裏的掃灑事宜:“昨兒個那處廊下有燕子做了窩,雖說是喜事,但是你們可得仔細着,別讓姑娘瞧見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朝陽在眠霞居裏掃下一片春日清晨時半溫的光芒,窗檐下的百靈鳥也看見了外面兩只眼珠子左右溜溜轉動的燕子,撲騰得籠子直晃,一面欣喜地叫了起來,叫聲婉轉而清脆。

顧簪雲坐在窗邊,日光潑落了一身,眉目便顯得更是純淨清麗不少。

她一向用功勤勉,頗得先生們的喜愛,但今日上午卻是頻頻走神。

雖說手裏的動作不算慢,也沒出什麽大差錯,但女先生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走神。

今日上午這堂課習的是書法。女先生走到顧簪雲邊上,輕輕咳了一聲:“今日的字略浮了些。”

顧簪雲一怔,連忙停筆垂手,恭聽教誨。女先生又指點了她兩句,便去看別人的字了。

顧簪雲心裏也知道自己今日上午是有些心浮氣躁,這會兒被女先生警告了一番,未免有些過意不去。左右她這座位靠着騎射場,杜衡若是得了什麽消息,她也瞧不見。這便強自收斂了思緒,不再将五分心神都撲到姐姐回門一事上。

書法過後是繪畫,顧簪雲收拾了東西交給候在一旁的杜衡,又換上繪畫課用的物什。

“三姑奶奶回來了。”杜衡輕輕道。

顧簪雲手裏擺放顏料的動作一停,很快反應過來“三姑奶奶”說的是顧簫茗。

她放好顏料,又拿了幾張裁成不一大小的熟宣鋪好,妥當地把白玉鎮紙壓在上頭,淺淺一笑:“好,我知道了。”

果不其然,午間就有融寒院的丫鬟來請,說是顧大奶奶在融寒院小花廳設了小家宴,請九姑娘過去。

既然說是小家宴,那麽用的除去一個祝敬言,便只有顧家大房諸人了。

想到顧大奶奶小廚房裏逢宴席才做的鴛鴦煎牛筋,顧簪雲的腳步又快了幾分。

進了融寒院,與諸人一一見禮,方才落座。顧簪雲着意打量了顧簫茗的神色,一張芙蓉面白裏透紅,眼裏水霧潤澤,似春水若秋波,看向三姐夫祝敬言時竟帶上了顧簪雲從未見過的纏綿缱绻。

顧簪雲只覺得即便那目光不是對着自己,也是看得人心裏一跳,不由自主地感到羞燥。再去看祝敬言,那眼神竟同姐姐一般無二。

顧簪雲隐隐約約地感覺耳垂漸漸燒了起來,她不敢再看,慌忙低頭吃菜。

桌上的除了一道她心心念念的做得尤其地道入味的鴛鴦煎牛筋之外,還有假蟹一盤。說是蟹,但前頭綴了一個“假”字,顯而易見,這道菜并非是用螃蟹做的。假蟹,乃是以去骨的兩條煮熟了的黃魚加上四個調碎的生鹽蛋,起油鍋炮,又加了雞湯滾熟的。先前做的時候并不将鹽蛋和入魚肉,熟了之後才調勻了,加上香蕈、蔥、姜汁和酒,吃的時候用醋蘸一蘸。在旁的無螃蟹可吃的季節,此菜可慰相思之苦。

除了這兩道,還有酒釀鲥魚、爆炒羊肉絲、蘑菇煨雞、八寶豆腐、筍煨白菜、蝦肉炒臺菜、肉末雞蛋羹等菜肴,琳琅滿目,而兩盤小點心——麻團和栗糕,香甜可口,顧簪雲更是接連用了好幾塊。

用罷飯食,顧簪雲擡起眼,正巧又看見了祝敬言體貼地為顧簫茗端茶送水,溫柔小意自不必去提。她連忙移開視線。

所幸這場小家宴很快便結束了,顧簪雲起身告退,回了眠霞居午歇,下午又匆匆趕往書院。

只是姐姐與姐夫的眼神舉止卻還在她腦子裏盤旋,揮之不去。

若是她以後能……

停停停,不能再想了。

顧簪雲邊上着課,臉慢慢地就染上了幾絲紅暈。她唯恐被先生發現,慌忙将頭低得更低了些。

一下午總算是平安無事地度過了。

蕭昱溶下了講四書的課,帶着旁人早就見怪不怪的目光,一步一步慢騰騰挪到了女學門口,正正巧遇見了剛剛收拾完東西從書院裏頭出來的顧簪雲,連一分一毫也不差。

不過今天的元元有一點不一樣。

那對仿佛白玉做成的耳垂竟然帶上了些許紅暈,像是羊脂玉裏浮了一抹胭脂色。而一雙平日裏清亮的眼,此刻更是水光潋滟,動人到了極點。

蕭昱溶的呼吸都不由得為之一滞:“元、元元……”

顧簪雲詫異地擡頭看了他一眼,又仿佛被火燒了一般飛快地收回目光,只敢低着頭問他:“怎麽了……今天還是一起走是嗎?”

顧簪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剛才想到了什麽。

她她她……她居然在想如果自己和蕭昱溶的身份如同姐姐姐夫那樣,會是如何!

她雖然已經隐隐約約明白了自己對蕭昱溶的心意,卻從來不曾、不曾如此!

雖然羞惱,顧簪雲卻控制不住地想了下去。

如果那樣的話……出嫁之時,八擡大轎,滿目嬌紅,蕭昱溶的手……

顧簪雲悄悄瞥一眼蕭昱溶的手。骨節分明,十指修長,顯得幹淨又明朗。比起她的手,要大上幾分。

這雙精致的手會拉住她的手,而後少年會用一把清朗的嗓音說:“請娘子下轎。”

回門之日,宴席之上,黃衫——不不不,那日依着大魏規矩,新婚夫婦應當穿紅衣——一身紅衣風流的少年會為她夾一筷子她喜歡的菜肴,笑吟吟地看着她,清貴的金絲丹鳳眼會明亮得仿佛盛滿了九天星河,還倒映着她的身影:“娘子請用。”

別再想了!

顧簪雲越想越覺得面頰耳垂越來越燙,她又羞又惱地咬了咬下唇,看了身側的少年一眼。

“元元你……怎麽了?”蕭昱溶一臉詫異,隐隐約約地,還透着些許擔憂。

“我沒事。”顧簪雲飛快地搖了搖頭。

蕭昱溶堅持不懈:“可是我看你臉和耳朵都很紅,是不是發燒了?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看?你要是不想麻煩長輩們,我就讓點春去幫你請。他從小就和我一塊兒逛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腿快嘴甜手腳麻利,最合适不過!你就放心吧!”

說到最後,蕭昱溶的語氣還帶上了一絲小小的驕傲。

顧簪雲看他一眼,惆悵地再度搖了搖頭:“真的不用,我沒事,就是……被太陽曬的,一會兒就好了。”

蕭昱溶奇怪地看了看天邊半落的夕陽,橘紅的一大個已經被遠處的江州城城樓遮去了小半,斜陽餘晖溫柔地披了他們一身,在二月乍暖還寒時候,此刻的日光還顯得微涼。

“好吧。”既然元元說沒事,那他便暫時先不強要她答應,免得她又覺得過意不去。

回到眠霞居,顧簪雲先吩咐讓所有人都退出去。

杜衡杜若詫異地對視了一眼,帶着屋裏服侍的丫鬟一道退了出去,只留她們二人在稍遠一些的地方看門。

顧簪雲快步走進卧房,将臉埋在柔軟的緞面錦被裏小小地叫了一聲,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剛要讓人進來,她忽然又想起什麽似的,到妝鏡前理了理額發和兩側的些許碎發,随後才揚聲喚了杜衡杜若進來:“好了,我沒事了,讓她們擺膳吧。”

杜若微微福身,應了一個“是”字,擊掌示意丫鬟們進來。

一個個紅木托盤被魚貫而入的丫鬟們捧在手上,托盤裏的杯盤碗盞一一放下,随後丫鬟們又流水似的托着空托盤出去。

這廂杜衡笑吟吟地對顧簪雲道:“您前不久吩咐想吃大奶奶屋裏的春不老乳餅,小廚房的李婆子特地去和大奶奶廚房的牛婆子學了這道菜的做法,這便送上來了。您嘗嘗?”

顧簪雲用了一塊,味道果然極其相似。

她點點頭:“這李婆子有心了,賞。”心裏卻思量起了別的東西。

春……春情之思……

暮色四合,月上柳梢,燈影昏黃。

顧簪雲忽然想起了元人徐再思的那首《蟾宮曲·春情》: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證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顧簪雲輕輕嘆了口氣。

外頭傳來個小丫鬟的聲音:“姑娘,世子爺他……帶了個大夫過來。”

顧簪雲:“……”

“讓他們進來吧。”

相思便相思,蕭昱溶如今對她這般上心,她顧簪雲若不能讓他喜歡她,枉有“聰敏”一評!

看着大步走進來的少年,顧簪雲笑得眉眼彎彎。

作者有話要說:  蕭同學:我都這麽真誠了!一個兩個都以為我還沒喜歡上元元!難道我是花心大蘿北嗎!

ps.鴛鴦煎牛筋出自《射雕英雄傳》(這個是某天随手收集的素材,我其實沒看過金庸老先生的書……qwq)

春不老乳餅,之前出現過一次,出自《金瓶梅》(同樣是素材,我……也沒看過)

肉末雞蛋羹,碼字餓了想吃,順手加的

其他菜肴出自《随園食單》(我jio得顧府可以改名叫随園了2333,我愛這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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