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唐細雖沒見着淑妃人, 但聽太後這樣說, 想來淑妃的确傷得不輕。

唐細與淑妃打過交道,深知她的脾性。身上沒有半點別的妃嫔那種高高在上的架子, 為人十分和善,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委屈求全。皇後昨兒強勢的态度她也看到了, 連皇上都敢打罵,何況一個淑妃了, 唐細心中多少對淑妃有些憐憫之意。

若不是礙着自己身份,唐細是覺得自己應該去探望她的。可如今她這樣的身份, 怕是不合适去。

若叫皇後知道了她去長春宮看淑妃,她日子指定也不好過。

太後知道, 她是皇後兒媳婦, 日後伺候在皇後身邊的時候多。想着,有些事兒也得讓她知道些,做到心中有數才行。

所以, 太後嘆息一聲, 與她說起了往事來:“皇後與淑妃的恩怨, 那得追溯到二十多年前了。那時候, 儉之才出生不久。淑妃,當年是以儉之乳母的身份入宮來的,做了幾個月乳母, 後來就成了皇帝的女人, 皇帝當時還是太子, 先帝還在。”

“皇後性子是比較要強, 但也不至于後宮那麽多妃子都能容得下,非得針對一個淑妃。要怪,這事怕真得怪皇帝。”

唐細認認真真聽着,心中大為震撼,半句嘴不敢插。她心裏想着,難怪皇後每回見到太子都提淑妃,原來淑妃做妃子之前是太子乳娘。

太後繼續道:“淑妃溫柔體貼,照顧儉之照顧得很好,當年才做太子妃的皇後,衆多乳娘中,最滿意的就是她。所以,皇後對淑妃十分不錯。平日裏的賞賜,也是淑妃得的最多。”

“儉之大概八個月大的時候,皇後又懷了身子。之後皇後安心養胎,因身子不适,孕吐厲害,常常需要休息,去看太子的次數比從前少了些。也就是這個時候,不好的事情就發生了。”

“淑妃的品性,哀家知道,她不是那種會耍手段勾人的人。”太後倒是公正的,沒因為皇上是她兒子就偏袒皇上,就把一切罪責推給淑妃,“是皇上不好。皇後懷有身孕,他碰不得,當時又年輕氣盛的。他從小錦衣玉食,見得多了世家貴女和宮裏端貴得體的女人,一時貪鮮,便沒把持住。”

“恰好,那日又喝了點酒。”

唐細一直不敢說話,聲都不敢吭一下。一番話聽下來,她差不多也能明白為何皇後那麽恨淑妃了。

雖然或許淑妃是被強迫的,但她曾經是皇後信任的人,卻在皇後懷有身孕的時候與其丈夫有了不幹不淨的關系……皇後那麽幹烈的性子,怕是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淑妃。

淑妃無辜,皇後其實也是無辜的。錯就錯在那個人……唐細不敢想。那個人,可不是她敢指責的。

太後卻繼續說:“皇帝皇後夫妻情深,皇帝從小就喜歡皇後。就算寵幸了淑妃,若是皇後執意不肯淑妃留在宮裏,皇上怕也會聽皇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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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淑妃,雖然夫家窮了些,但總歸她是有丈夫有孩子的人,她也不想留在宮裏。要不怎麽說造化弄人呢,就那一次,淑妃便懷了身子。她肚子裏懷了龍孫,事情可不一樣了。她回不去,皇家也不可能會容許皇嗣流落民間。”

“所以……”

所以最後淑妃便一直留在了宮裏,真正成了皇上的女人。而生下來的那個孩子,便就是如今的四皇子趙王殿下。

太後覺得心累,嘆息道:“這事兒哀家從中調和了許多年,可一直無濟于事。後來哀家都懶得去管了,要鬧,就由着他們去鬧。可這一回,鬧得的确是過了些。淑妃好歹也是四妃之一,也育有成年皇子,皇後竟然半點情面不留,把她打成那個樣子。”

唐細雖同情淑妃,也理解皇後,更對這段三個人的故事頗有些感慨。但,她此刻心中在意的,到底還是自己的夫君,是太子。

想着就算皇後恨淑妃,就算淑妃曾是太子乳娘,可那時候太子還小,什麽都不懂,皇後怎麽會這麽擠兌太子,把一切都怪在太子頭上?

唐細問:“母後好像對太子也頗多不滿,是因為淑妃嗎?”

太後點頭:“太子從小便是淑妃帶着的,一時半刻也離不得她。淑妃也舍不得太子,所以,即便當時自己有了身孕,也親力親為照顧太子。皇後本來就因淑妃的原因有些遷怒太子,又見太子竟然那麽黏淑妃,她性子剛烈,索性之後再不管太子。”

“恰好那時候有了齊王,她便一心只撲在齊王身上。本來有先帝在,她再鬧,也不敢如何,到底畏懼先帝。可自從先帝駕崩後,她成了皇後,便是對淑妃百般刁難,淑妃不得一天好日子過。”

唐細也終于明白,為何太子齊王乃是一母同胞,卻不親近,反倒是趙王與太子親近。原來太子小的時候,淑妃照顧得多,他那時候小又什麽都不懂,自然與一起長大的趙王近一些。

大婚那日,她見趙王能與太子開那種玩笑,就看出來了趙王與太子關系不一般。

唐細覺得可憐的是太子,夾在皇後和淑妃中間,也是挺為難的。不管當年誰對誰錯,但于太子來說,一個是生他的生母,一個則是精心照顧了他幾年的淑妃,中間的關系,實在難以平衡。

太後見唐細一直垂頭不言語,怕她為難,便說:“你婆母是那種性子,你日後無需與淑妃走得太近。淑妃是明理之人,她心中會明白的。你也無需去探望她,免得惹皇後不高興。等她好了,若是碰上了面,關心她幾句也就是了。”

唐細應着:“孫兒記下了。”

唐細可以不必親自去長春宮,但她覺得,淑妃到底于太子有幾年的養育之情,若是太子對此不聞不問,怕是于太子影響不好。太子于前朝幫着皇上處理政務已是很辛苦,唐細倒不希望內院的事情也讓他分心。

所以,她便自己想了個法子,既可以不必落皇後口舌,也算是能全了東宮對淑妃的人情。

只是,她初來宮裏,凡事有想法也不敢輕易做決定,只能等太子回來與太子先商議一番。

太子雖有姬妾,但自從有了太子妃後,卻是夜夜宿在太子妃這裏。晚飯也回來吃,就算一時因與東宮裏的臣子商議國政耽誤了些時候,也會差人先來說一聲。而唐細,則是再晚都會等着他。

六月的天,已入夏,庭院裏的風和軟細膩。因太子姬妾不多,唐細每日只需處理好東宮內的日常事務便行,倒是不忙。

日子與她想象中的似乎不一樣,沒有勾心鬥角,也沒有争風吃醋。太子又待她好,日日滋養,體貼入微,小心呵護,唐細來東宮這幾日倒是養得氣色更好了些。

唐細差了小太監去外面候着,一旦見着太子回來了,便讓小太監立即趕着回來禀告。然後唐細便先吩咐宮娥們去放水,太子回來正好沐浴更衣。

太子沐浴的時候,唐細便吩咐仆婦們擺飯,太子更完衣出來,正好有熱飯熱菜吃。吃完飯後,唐細見太子無事,倒是說出了自己的建議來。

“淑妃養傷已有數日,聽說,太後還有李貴妃她們,都去長春宮探望了淑妃。我想着,我若是親自去了,必然是打母後的臉,

叫她難做人。可若是東宮一點表示都沒有,怕別人說起來難聽。”

若太子沒得過淑妃幾年的撫育之恩,去不去不打緊。但太子受了,若不念着這個恩情在,外人不在意這件事情也就罷了,若是有心編排,說起來實在不好聽。

太子是人精,一聽這話,心下就有些明白過來,問唐細:“可是皇祖母與你說了什麽?”

唐細點頭:“皇祖母把皇後與淑妃之間的事兒,都告訴了我。”

太子道:“那你有什麽想法?”

唐細想着:“我不能去,但郭昭訓可以。她也是東宮的人,若她去了,也算是東宮的心意到了。”

不僅如此,郭昭訓還是淑妃侄女,是實實在在的親戚。既都在宮裏,淑妃又在養傷,若郭昭訓也不去探望,怕外頭人會說是她這個太子妃刻薄,故意阻攔她們姑侄。

唐細自己也不願擔這個罵名。

聞聲,太子略思忖片刻,點頭道:“此事你去安排吧。”

見他這麽說,唐細便知道自己這事辦得還算妥當,心中也高興。她也是希望可以替她分憂解難的,是希望可以替他分擔些什麽,而不是只躲在他的羽翼下,事事讓他去操心,去勞累。

當時唐細罰郭昭訓閉門思過十日,關禁閉期間,郭昭訓是不得離開蒹葭殿半步的。所以,這幾日,郭昭訓也沒來請安。

次日一早,唐細差人去喊了郭昭訓來。

郭昭訓雖然被罰禁閉,但蒹葭殿的人卻是可以随意出入的。所以,淑妃一事,郭昭訓是知道的。

一見到唐細這個太子妃,郭昭訓就哭着跪了下來。

“娘娘,妾知道錯了,妾以後再也不敢不顧宮規。妾聽說淑妃病得厲害,妾想去看看她。”

唐細喊她來,就是想讓她去看淑妃的,所以,倒也不必端着架子拿捏她。

“本宮喊你來,也是為了這事。你是淑妃親侄女,又同在宮中,是該去看一看她。本宮準你半天的假,你午飯後再回來。”

郭昭訓似是沒料到這個太子妃會這麽溫柔且通情達理一樣,倒是一時有些愣住。她擡眸緩緩朝坐在上位的太子妃看去,悄悄打量。

眼前的這個女人比她小好幾歲,她出身甚至不如自己,但命卻明顯比自己要好許多。她生得十分美貌,她想象過她的美,但第一眼見到的時候,還是被那樣的美刺到了。

或許,正是因為擁有這樣絕色的容貌才拴住了太子的心吧。

她不是一個天生貌美的人,對長得好看的女人,自然有幾分羨慕的。總想着,若上天眷顧她一些,再多給她幾分姿色,或許太子也不會對她毫無感情可言。

“多謝娘娘體恤。”郭昭訓伏首謝恩。

郭昭訓去長春宮探望淑妃一事,瞞不住皇後。就算東宮裏的高林二位奉儀不去通風報信,郭昭訓去了長春宮,坤寧宮的人肯定會知道。

所以,在去給皇後請安的時候,唐細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如今太子三日婚假已過,太子忙于朝政,無需日日去後宮請安。但唐細身為太子妃卻不一樣,晨昏定省,是一樣都少不了的。

起初沒有太子的陪伴,唐細會有些懼怕、有些惴惴不安,後來幾日漸漸習慣了後,倒是沒那麽怕了。

皇後雖然脾氣不好,但也不至于如何刁難她這個太子妃。最多的,看她不順眼的時候,就罵她幾句。

但宮外她有陸家撐腰,宮內有太後做靠山,皇後也不會罵得過分。

打發了郭昭訓後,唐細就匆匆去了坤寧宮。沒想到的是,竟然在坤寧宮門口遇到了齊王。

齊王倒是來得早。

兩個人是從長長甬道的兩頭相遇的,唐細看到了齊王,齊王自然也看到了唐細。看到齊王,唐細擺出端貴的笑來,等着他先來和自己打招呼。

齊王雖然身份尊貴,但她如今是太子妃,不論是論身份,還是論長幼,都該齊王這個小叔對她敬重才是。

齊王自然是瞧不上唐細這個嫡嫂的,但礙着這是在宮裏,人多眼雜,他不得不硬着頭皮先去問安。

“皇嫂。”走得近了,齊王先朝唐細抱拳問好。

唐細這才意思着朝他福了下身子,算是還了禮。

“三弟也是來看母後的嗎?”

齊王艱難的從嘴裏擠出一個字來:“是。”

唐細又關心他道:“不日三弟便要迎娶王妃了,不知大婚準備得如何了?”

齊王面露不耐之色,淡淡道:“多謝皇嫂關心,一切妥當。”

“那就好。”唐細也不見得那麽想關心他,不過是恰巧碰上了,意思着關心一二罷了。

面子上過得去,唐細倒也不再說什麽,只先轉身邁進坤寧宮。齊王見狀,擰着眉心,故意落後她數步,不願同行。

果然郭昭訓去長春宮的事在唐細入坤寧宮前皇後就知道了,唐細一去,皇後就沖她發火,數落她。

唐細早在來之前就做足了心理準備,倒不覺得有什麽。皇後說她,她就低着頭任皇後說,皇後說累了自然就不說了。

“淑妃也不知道是練就了什麽邪術,果然會蠱惑人心。”皇後冷哼,“本宮原以為太子妃是個好的,不曾想,也不過如此。”

唐細低低答:“兒臣并非在意淑妃,兒臣只是在意東宮的顏面,在意太子的顏面,怕外頭人會說太子半句不好。”

皇後問:“也就是說,允許郭昭訓去長春宮,是太子的意思?”

唐細忙道:“是兒臣的意思。”又解釋,“太子近日忙于朝政,後宮中的事情,太子從不過問,一切都是兒臣做主。”

皇後又是一聲冷哼。

這次的事情鬧得大,孟家的人次日就知道了宮裏的情況。為了這事兒,孟老夫人還特意跑進宮來一趟,也有理有據把說了一頓。

皇後雖然不在意淑妃,但始終在意這個後位的。淑妃那個賤人打的什麽主意她知道,所以,只要有她在一日,她是不會讓淑妃得逞的。

皇後無意再多計較淑妃一事,因此對唐細這個兒媳婦也就是責罵了幾句,沒什麽過分的責罰。

況且,她的子良就要娶妃了,大喜的日子裏,她也不希望被別的事情影響心情。

子良是齊王的字。

正與齊王說了幾句,外頭宮人來報說:“娘娘,李貴妃和魏王妃來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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