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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沒說話, 沉默了許久, 就在唐細認為他會對這個問題避而不答的時候, 太子卻又開了口。
“或許不是告狀,只是适時提點一二罷了。”
憑他對淑妃的了解, 淑妃是不可能會在父皇面前直白的說一個人不好的。但不能直白說,卻可以委婉的說。總之,不管方法是怎樣的, 最終目的卻是明确的。
淑妃于他有養育之恩, 所以,即便曾經心中有過猜忌和疑慮,他也不會允許自己往那方面去想。何況,淑妃待他的好, 他也是看得真切的,他永遠也不會忘記, 小的時候生病,淑妃是怎樣衣不解帶不眠不休的照顧他。
淑妃對他, 比對趙王那個親子還要好一些。
正因念着這些恩情,以至于後來長大後, 即便漸漸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判斷,他也逃避似的不願去猜忌淑妃。很多時候也會在想, 淑妃那麽溫婉純良的一個人,那般無微不至的照顧過他,他又怎麽能狼心狗肺的去懷疑她的初衷和動機?
或許她從前待他的好都是真的,也不曾對付過他, 刀子沒剜到他身上的肉的時候,他自然不覺得疼。
她待他的那份好,自然是真的好。可正因為是真的好,他感受到了這份體貼和真心,他才會也以同樣的真心去待淑妃。
而正是因為他和淑妃的這種相互關懷體貼,這才成了一把捅向皇後的利劍。而淑妃,她自始至終心裏應該都清楚明白。
她知道皇後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很驕傲,所以,抓住了這個軟肋,她狠狠的朝皇後捅了一刀。偏皇後就是真的高傲又自負,或許她心裏明白淑妃的用心,但她就是不肯放下自己的架子來,始終都端着臉面,高高在上。
仿佛只要對他們父子妥協一句,服軟一句,她就顏面掃地了。
其實小的時候,皇後也偷偷去看他,他發現過幾回。可明明背地裏有想關心他的,卻在見面的時候,又會用一副陰陽怪氣的語氣指責他。
包括現在也是,母子相見,她從不給他好臉色瞧。
甚至,很多時候,她會故意當着他的面,各種對齊王好。
小的時候不懂,的确被傷害過。後來漸漸長大,懂了,可也心冷麻木了,倒不太在乎這些東西。
皇後待他冷漠,他見到皇後的時候,也同樣把這份冷漠還了回去。不過,對她該有的恭敬,他自然會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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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漸漸的,長大後,去淑妃長春宮的次數少了些。
有些事情,他心裏明白,但不必說出來。
但從前淑妃不管目的如何,到底是真心對他好的。可如今,她卻按捺不住,漸漸開始對他這個太子動手了。
比如郭玉珑入東宮,雖然父皇給他的說法是不得已,但他也只能信一半。又比如,他失蹤在外一年之久,之所以會用郭儉的名字,不過是因為當時他腰間系着的荷包上繡有“郭”和“儉”二字。
荷包的事,他問過郭昭訓,她倒是承認了出自她的手,也是她趁他沒留神的時候,悄悄挂上去的。
起初他疑心自己所中的毒乃是齊王所為,目的不過是為了孟婉沁。但如今,他倒不覺得是齊王了。
有些話不适合在外面說,雖然這裏是東宮是太子的地盤,但唐細覺得外面總歸不是絕對的安全的。所以,當她聽到了太子說的那句話後,心裏差不多也猜到太子對淑妃有了疑心,所以,她沉默着沒再說話。
等回了正殿後,她才拉着太子躲進內殿去說悄悄話。
太子被她拉着手往內殿去,也沒管,就任她拉着。進了內殿後,唐細把近身侍奉的宮婢都打發了出去,等只有她和太子兩個人在的時候,她才認真瞪圓眼睛問太子:
“殿下方才的話,是何意?”
這些日子來,她這個太子妃的用心良苦,他都是瞧在眼裏的。為了他和皇後的關系,她在他面前沒少說皇後的好話,他猜度着,在皇後那裏,估計她也沒少說他的好話吧。
太子坐下來後,緊緊握住她的手,拉她坐在自己身邊。
“孤是何意,太子妃心裏明白。”
唐細便瞪着雙濕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殿下是懷疑淑妃了?”
“早就懷疑了。”太子沒瞞着她,不過還是叮囑起來,“太子妃有沒有讀過兵書?”見她輕輕點了點頭後,他又說,“兵法有雲:敵不動我不動,敵欲動,我先動。心裏明白就行,平時若見到淑妃,該怎麽樣還得怎樣,沒必要讓她覺察到什麽。”
唐細自己本來也是這樣想的,聞聲,笑起來。
“臣妾明白了。”
見他如今徹徹底底算是和自己同一個陣營的,唐細倒趁機追問起來:“那……殿下今天去長春宮,和淑妃說了什麽?”
太子道:“淑妃懇求孤常去蒹葭殿坐坐,太子妃覺得孤該怎麽辦?”
唐細問:“那殿下想去嗎?”
“太子妃覺得呢?”他輕聲反問。
唐細挺好奇的,同樣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怎麽太子對孟婉沁的态度就和對郭昭訓的不一樣呢?雖然郭昭訓姿色遠不如齊王妃,但她覺得,太子這樣的人,或許不會是那麽膚淺的人。
“郭昭訓對殿下一片真心,臣妾都能夠感受得到,相信殿下肯定也感受得到吧?”她好奇,“殿下對郭昭訓,當真沒有一點意思?”
這個問題,太子倒沒有具體想過。可能從小到大,郭昭訓讨好他的意圖過于明顯些了吧,以至于叫他心中生了些反感。
又或許,這個郭昭訓不是個有才情的女子,很多時候他說的話,她都聽不明白。溝通有障礙,總是缺了點意思的。
更或者,他就是個俗人,也喜歡長相好的。
太子搖搖頭,明顯不想提郭昭訓。唐細看出來了,自然識趣的也不再提她。
太子道:“既然淑妃懇求了孤,孤也答應了,自然不能食言。日後孤若是偶去蒹葭殿,太子妃可別生氣。”
唐細心中理解太子,他既然不喜歡郭昭訓,肯定是心裏極為不願意去的。但如今既答應了淑妃,又有皇上盯着,且他目前又主張“敵不動,我不動”,自然是該去的。
唐細說自己不生氣,卻用酸溜溜的語氣說:“殿下就是在蒹葭殿留宿,臣妾也不會生氣。”但見他幽深漆黑的目光望來,唐細猛地覺察到自己說錯話了,忙改了語氣說,“就算心裏氣也不會讓殿下看出來,免得殿下說我小氣。”
“反正你也不大氣。”太子故意這樣說。
唐細就不理他了,一個人跑出去。太子沒辦法,又笑着追出去哄人。
要說他也是賤脾氣,人好好的非得惹她。惹得氣了,還不得自己想法子去哄,何苦來哉?
可又覺得,這樣的夫妻生活才真實,才有人間煙火味兒。
他喜歡這樣的真實。
唐細也不是真的氣,就是故作姿态裝個樣子罷了。太子來哄她,她自然見好就收,然後還貼心的給太子出主意:“既然殿下要裝着心中在意郭昭訓的樣子,那要不要臣妾配合着殿下幾分?”
“比如說,裝着幾分妒意,再見到郭昭訓的時候,言語間刁難她一些。又比如說,去宮裏的時候,故意不理睬淑妃,讓她碰點壁?”
既然演戲,就得演好些才行,這樣才逼真。
“倒也不必。”太子道,“你是什麽樣性子的人,淑妃清楚。你若是過于刻意了些,反倒是會弄巧成拙。”
太子畢竟被淑妃養了幾年,所以即便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太子也沒有多說一句淑妃的不好,即便他心中都有數。唐細是聰明人,太子不過多議論淑妃,她自然也不會主動說淑妃的不好。
太子言而有信,既答應了淑妃,之後的一段日子,倒偶會去蒹葭殿坐坐。此事瞞不住後宮裏的那些人,所以,很快皇後就知道了。
這日唐細去請安,皇後倒問起了這件事來。
“太子怎麽回事?好端端的,怎麽往蒹葭殿跑了。你們吵架了?”如今的皇後,倒似是看開了許多,問還是會問的,不過,也不會再像從前一樣,太把這些事情當回事。
唐細就等着皇後問呢,她忙回說:“上回殿下不是去了長春宮麽,淑妃當着殿下的面說郭昭訓可憐,讓殿下憐惜則個。不過,殿下只是礙着淑妃的面子,偶去略坐坐而已,并沒留宿。其實……”
“其實殿下和兒臣說了,他并不想去。但既淑妃開了口,也不好全然不給淑妃面子,顯得好像是……好像是郭昭訓多麽不堪一樣,都求上殿下了,殿下還不給情面,傳出去,多傷臉面,郭昭訓畢竟是女孩子嘛。”
唐細話說得有藝術,皇後聽後,反而笑了。
“本來就是她不堪,長得不好看,又沒有才情,怪不得太子瞧不上她。”又埋怨太子,“太子也是,那淑妃的話,他就那麽聽嗎?淑妃求他他就去了?那明兒淑妃求他讓郭昭訓做太子妃,他也得聽嗎?”
唐細幫着太子說話:“母後,您誤會殿下了,他才不是願意聽淑妃的話。只是,若他不聽淑妃的話,怕是父皇會親自出面,到時候,怕會更難堪。”又說,“兒臣是理解殿下的,兒臣也相信他對兒臣的承諾。”
皇後目光落在唐細身上,将人上下好一番打量:“太子娶了你,倒是他的福氣了。這些日子,你為了緩和本宮和太子的關系,倒是費了不少心。本宮的心也不是石頭做的,你既有這個心,本宮領你的情。”
唐細忙就說:“都是兒臣應該做的,何況,殿下和母後本就是親母子,親母子之間哪有什麽仇。有人從中作梗,挑撥得一時,卻不能永遠。兒臣明白,殿下自然也是明白的。”
皇後很想問那句“殿下自然也明白”是何意,但她始終是高傲的,是高高在上的,即便再想問清楚,也開不了這個口。仿若一開口,她這個做母親的就輸給了那個做兒子的一樣。
皇後心癢癢,直到最後人都走了,她也沒開得了那個口。
反而是等人走了後,她問了身邊的緋霞:“方才太子妃那話什麽意思?本宮沒怎麽聽得明白,你明白了嗎?”
緋霞笑着:“太子妃方才可說了許多話,奴婢不知道娘娘具體問的是哪一句?”
皇後冷冷瞪了她一眼,最後只說了句:“算了。”
緋霞卻誇太子妃:“太子妃的心,是靠着娘娘的。太子妃是聰明人,淑妃從一開始就存了心思套她的近乎,可她不買賬,就盡往娘娘這裏靠了。”
“本宮心裏明白。”皇後說,“她到底是本宮兒子的媳婦。”
緋霞又說:“這郭昭訓不得太子殿下的寵,淑妃一着急,就難免露出些破綻來。奴婢聽說,淑妃倒十分願意那尹二姑娘入東宮去。見太子太子妃恩愛,奴婢也高興,可若是尹家二姑娘真入了東宮,憑她閣老家孫女的身份,想來不會安分啊。”
皇後卻顯然心中有了想法,倒不是特別擔心,只說:“既然皇上和淑妃都特別喜歡那個尹姑娘,與其送去東宮,不如送進後宮來。後宮也有好些年沒進新人了,三年一次的選秀,都有多久沒選了?本宮若是不熱心去張羅着些,倒叫群臣非議本宮善妒跋扈了。”
“那淑妃能裝賢德,本宮自然也能。本宮倒很想看看,這淑妃還能裝到什麽時候,本宮就不信,皇上若寵了新人,忘了她那個老人家,她會真的一點都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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