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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倒沒先說郭昭訓于湯羹中下了下作的藥一事, 只一撩袍角跪了下來。皇上見太子行如此大禮,倒是震驚住了, 不由便扭頭看向一旁的淑妃。

淑妃此刻心中也是什麽都不知道, 壓根不曉得太子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她此刻心中七上八下的, 也有些慌,總覺得太子在明處她在暗處,她怕自己會一個不小心便落入太子圈套中。

但既然太子說了這樣的話,想來不是瘋話,是有依據的。所以,淑妃便十分關心問:“珑兒竟那般大膽?膽敢做對太子不利之事?”

太子沒回淑妃的話,只先扶手抱拳朝皇上請罪:“父皇, 兒臣有事隐瞞了父皇,有欺君之罪,還請父皇責罰兒臣。”

“欺君之罪?”皇上就更是不明白了, “太子, 到底怎麽回事?你把話說清楚一些。”

太子這才如實說道:“兒臣只跟父皇提過,之所以流落民間一年才回京, 是因為中了一種奇毒。此毒厲害, 能麻痹人的神經,讓人失去記憶忘記往事。”

“對,你說過。”皇上肯定他的話,“然後呢?”

太子說:“其實當時兒臣只說了一半,瞞了一半事實。此毒不但能叫人失去記憶,且解毒的方法也十分異類。欲想解此毒, 需女兒家處子之血,兒臣當時流落民間,娶了榆桐唐家的姑娘為妻,是唐家姑娘替朕解了毒。但從此之後,兒臣便也只能與一人同床共枕。”

“父皇若是不信,可以問淑妃娘娘。”太子說的好好的,偏特意提了淑妃一句。

淑妃自然知道此事,也知道這可以說算是太子的一個短處。太子身為儲君,子嗣最為重要,若日後只能與一個女人行房生育,子嗣必然不能繁盛。淑妃原還想,這也算是太子落她手中的一個把柄,日後實在窮途末路的時候,也好拿此說事。

可卻沒想到,今兒太子忽然自己向皇上請罪招了實情。

淑妃此刻心中又怕又憂,怕的是太子已經知道了朝他下此奇毒的人是誰,憂的是,她一時猜不到太子忽然拿此事來說是何意。

淑妃正焦慮中,忽然又被點了名,她一時也有些失态,但好在她素來能裝會演,臨場應變能力好,倒也沒徹底就被唬住了。

見太子提她,淑妃忙也起身跪在了皇上面前。

“皇上,臣妾也有錯,也請皇上責罰。”

皇上擰着眉心:“你也知道此事?之前倒幫着太子一起隐瞞于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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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道:“此事事關重大,臣妾不敢多言。臣妾想,太子或許只是一時不知道如何跟皇上說,等他知道怎麽說了,自然會說。皇上太子父子間的事兒,臣妾不該插嘴的。”

又伏首:“但臣妾也知道,皇上您是臣妾的天,臣妾不該瞞着您任何事兒。若是瞞了,便就是臣妾的錯,臣妾不敢狡辯。”

太子卻也幫着淑妃道:“當時郭昭訓有男扮女裝跟着兒臣往北疆押送糧草,所以淑妃娘娘是從郭昭訓那兒得知的此事。而淑妃沒說,也的确是不好開口,若說了,倒像是挑撥父皇和兒臣的父子關系。”

太子若此刻繼續落進下石奚落于她,她倒是還覺得此事正常。但太子此刻話語一變,竟然幫着她說話,她就真的徹底懵了。

話轉來轉去的,太子這是何意?

卻不容淑妃多想,皇上就問淑妃:“淑妃,太子所言,都是真的?”

“是。”淑妃說,“太子雖沒明确和臣妾提過莫要告知皇上,但臣妾知道太子的心意,所以,臣妾便沒說。”

太子又道:“郭昭訓通醫術,當時兒臣出事的時候,她又在兒臣身邊。所以,兒臣身子狀況如何,她是再清楚不過。她明明知道兒臣身中奇毒,卻還在送給兒臣的湯羹中下了下作的藥,争寵倒是小事,但她有謀害儲君的意思,卻是國之大事,有意圖動搖國之根本的動機。”

“兒臣身中奇毒,若昨兒夜裏真叫她得逞,今兒躺在床上下不來床的,就是兒臣。此毒奇就奇在,太子妃既解了兒臣之毒,兒臣便再碰不得別人。”

淑妃這下總算是明白了太子打迂回術的意思,原來,他是想定珑兒一個謀害儲君的大罪。若不先逼着她承認她們姑侄二人知道此毒的厲害,等他先說了珑兒所做之事,到時候若是她們姑侄抵賴說并不知此毒如此厲害,也就構不成故意謀害的大罪。

而眼下,她已經承認了,就等同于默認了珑兒的大不逆之罪。

淑妃一下子就慌了神。

皇上沉默着不說話,淑妃見狀,忙哭着道:“珑兒她這麽深愛着太子,又如何會做得出有害太子玉體之事?她是寧可自己吃苦受累也不願太子有毫發之損的人,臣妾覺得,其中定然有什麽誤會。”

太子卻淡漠道:“本來孤也覺得昭訓不會是這種人,其中有誤會。但當昭訓一再不顧及孤的感受,強行要逼迫孤喝下那碗湯羹的時候,孤心中就有所起疑了。”

“可殿下到底是沒喝?”淑妃依然掙紮着,“既然殿下沒喝,又如何知道那碗湯羹有問題?”

太子直言道:“孤沒喝,但是昭訓卻喝了。昭訓喝完後的反應,東宮中好多人都看得到,淑妃若不信,孤大可把知情者都招來。”

淑妃心中恨得咬牙切齒,可在皇上面前,她卻只敢裝着委屈柔弱的模樣。

她道:“東宮裏都是太子的人,太子說什麽,他們自然不敢辯駁。叫他們來,還不是由着太子說了算。”

太子不慌不忙道:“東宮裏也有淑妃娘娘安插過去的人,當時也有不是孤的人看到了昭訓的反應。淑妃的人,孤的話他們可不會聽。但若事實如此,孤料想他們也不敢狡辯。”

淑妃詞窮,一時腦子裏全是漿糊,倒答不上太子的話來。

但她只是一直哭,抹着淚悄悄對皇上說:“臣妾沒有,臣妾斷不敢往東宮安插人。皇上知道的,臣妾勢單力薄,哪裏來的那麽大的本事。”

太子卻懶得聽淑妃說話,只抱手與皇上說道:“兒臣一直念着淑妃數年的撫育之恩,哪怕成年後,漸漸往長春宮去的少了,可一旦淑妃有難,兒臣也會第一個沖上前去。但若說只因淑妃撫育兒臣幾年,而因此成了淑妃與昭訓可以暗害兒臣的護身符的話,兒臣怕是不能答應。”

他又說了句嚴重的:“今日可以暗害兒臣,助長了她們的膽量與野心,明日或許連父皇也不放在眼裏。”

“臣妾冤枉。”淑妃又急又躁,眼淚嘩嘩流,但卻裝着自己嘴笨受了委屈辯駁不過太子的樣子,“臣妾沒有,皇上,臣妾萬不敢有害皇上的心。皇上您想想,臣妾的一切都是皇上您給的,若害了您,臣妾不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太子說:“淑妃有沒有害父皇的心,孤不知。但郭昭訓有害孤的心,孤證據确鑿,這個任誰也抵賴不掉。”

皇上看了眼太子,又看向淑妃問:“郭昭訓此舉,淑妃可知情?”

淑妃将腦袋拼命搖得像個撥浪鼓一樣:“臣妾不知!臣妾真的不知

!”

皇上點頭,臉色難看:“淑妃說不知,太子又沒證據證實逆知情,朕便當作逆不知。”說罷,看向太子,“太子起來吧。”

“多謝父皇。”太子起身。

皇上說:“既是你東宮之事,有人犯了錯,你自己看着罰。那幾個東宮的奴才,朕就不宣來問話了,太子既說是有,那朕便相信。”皇上到底是倚重太子的,也怕若是此事他處置不公,會有損他們父子間的感情,所以,皇上倒也沒說讓太子從輕發落。

傷害儲君,關乎國本,皇上還沒那麽糊塗。

不過,皇上沒讓太子從輕發落,太子倒也沒趕盡殺絕。到底留了郭昭訓一命,只是從此蒹葭殿便真成了東宮裏的冷宮,一應用度削減,只留了一兩個粗實婆子供她使喚,日子大不如前。

太子這麽做,倒不是念着淑妃的情,只是留着郭昭訓一命,還有用處。今兒他一番試探,顯然是探出了點情況來。從前只是有所疑心,如今倒是更加篤定了,他中此奇毒,怕真是淑妃姑侄所為。

只是郭昭訓一事此次未把淑妃牽扯進去,而他也瞧得出皇上對淑妃有情。所以,在沒有拿出十足十的證據來前,他不可能會打草驚蛇。

留了郭昭訓,或許日後有可用之處。這是其一,其二,此番倒也是做給皇上看的,做給宮裏所有人看的。他越是對郭昭訓寬容,便越是會把淑妃姑侄推至風尖浪口。若他真一怒之下要了郭昭訓的命,且不說別人會說他無情,便是皇上,怕也會因此而更憐惜淑妃一些。

淑妃年前的這段日子可當真是不好過,郭昭訓一事傳得後宮沸沸揚揚,很多人自然也對淑妃指指點點,說太子對她真算是仁至義盡了。而與此同時,唐細也日日去慈寧宮請安,順便向太後宣揚一下那日太子“九死一生”的危險處境。

儲君只能與一人行房一事,說起來不光彩,且也關乎皇嗣。所以,外頭傳的都是,說昭訓争寵不成竟起了毒心,有意給太子下毒。

太後聽到的也是這樣一個版本的說法,本來就已經不待見淑妃了,又有唐細日日去陪她說話,自然更是不願再見淑妃。

淑妃先後失了東宮和慈寧宮兩大靠山,如今在宮裏,日子倒大不如前。但她能忍,日日把自己關在長春宮內,吃齋念佛,以此求心靜。

唐細雖然在太後面前說是郭昭訓給太子下了毒,但她知道不是這樣。所以,每回這麽說的,時候,倒有些心虛。

回來的時候,也會在太子面前抱怨。

“對別人說謊,只要是于殿下有好處的,我也不會那麽在意。可在皇祖母跟前說謊,我總有些自責愧疚。皇祖母待我那麽好,我卻不能對她實話實說,真怕她日後知道實情後會怪我,不理我。”

太子聞聲朝她看來,道:“倒也不算期滿她老人家,郭昭訓的确是有害孤之心。”

唐細不太明白,但也沒細問。她覺得,或許于太子來說,給他下那種下作的藥,也是傷害身子的一種方式吧。

唐細本來不打算細問的,但太子卻有話與她說。太子傾腰來夠過她軟綿的小手,揉在掌心,一本正經的說:“孤有一件事瞞着你,深思熟慮後,覺得還是有必要與太子妃實話說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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