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衆生皆草木(一更)

這件事是沒有回轉的餘地了,楊芹非常清楚,如果換個人還有商量的餘地,可偏偏這個人是陸銜洲。

她嘆了幾口氣,伸手摸了摸喬燼的腦袋,輕輕擦去他額角的汗,心一陣陣的疼。

他從小就乖,乖到她幾乎都沒有發覺他有自閉傾向,等到她發覺的時候,他連話都快不會說了。

那時候馮玉生的公司剛剛起步,她每天顧着公司,再加上繼子對她們母子多加刁難,她根本無暇顧及那麽多。

後來還是喬燼的老師說,他除了上舞蹈課會動一動,其他時候都安靜的怪異,她才想起來将他送去醫院,診斷出他有自閉傾向。

她花費了大量的心血好歹将他慢慢的從自閉的空間裏拽出來,可後遺症便是再也不能像普通的孩子一樣活潑,變得安靜又怯懦。

“喬喬,你聽媽媽說。”楊芹握住兒子纖瘦的肩膀,将他帶到窗邊指着那輛漆黑的車說:“陸銜洲派人來接你去他那裏,你要乖,千萬不要給人造成麻煩,知不知道。”

喬燼乖乖點頭:“我知道。”

“還有,你剛剛分化,發情期還不穩定,自己要注意,一定要和陸銜洲保持距離,不可以在他面前發情,也不可以釋放信息素,千萬千萬記住。”

“嗯。”

“離他遠一些,只要他在家裏,你就要小心一些,別惹他生氣,保護好自己知不知道?”楊芹說着說着又哭了,如果可以,她寧願死也不會讓喬燼嫁給陸銜洲,可現在……

喬燼私自簽了婚書,一切都成了定局,無法挽回了。

她只能讓喬燼學着保護自己,也寄希望陸銜洲真的言而有信,不會标記他。

喬喬連發情期是什麽都還一知半解,如果陸銜洲想要他,簡直易如反掌。

“喬喬,你一定要記住媽媽的話,知不知道?”楊芹抱住兒子的肩膀,眼淚落在他的肩膀上,沾濕了棉麻布料,微微哽咽,“對不起,對不起,媽媽護不住你。”

喬燼伸手,環抱住母親發顫的肩膀,低低地“嗯”了一聲,“我會很乖,不會惹他生氣的,媽媽你別……別哭。”

**

“什麽!陸銜洲不打算辦婚禮?”馮玉生手裏的合同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震驚的看着寧藍的臉,不敢置信的重複了一遍。

寧藍站着,身上的工作套裝一絲不茍,短發幹練淩厲,連高跟鞋都是纖塵不染。

“是,陸先生沒有辦婚禮的打算。”

“難道他打算讓喬燼做他的地下情人?”馮玉生擰着眉,要不是忌憚陸銜洲,這就能抓住寧藍領口上打理整齊的絲巾質問。

“令公子是陸先生唯一的太太,這點是毋庸置疑的,婚書的複印件在您手裏,如果有疑問,您可以再看一遍。”

“婚書有個屁用,沒有婚禮,誰知道他們結了婚?”

寧藍在心裏嗤笑了聲,這種暴發戶迫不及待想要攀高枝兒的心态,啧。

“陸先生承認喬先生是他的太太就足夠了,如果您覺得不夠……”寧藍話音微頓,視線下移,落在地上的兩個文件夾上,說:“我相信,地上的兩份合同足夠證明了。”

馮玉生愠怒道:“陸銜洲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

寧藍眼眸一擡嗤笑了聲:“馮先生,有些事心照不宣是給雙方留足夠的面子,若不是您通過基因管理所的規定進行施壓,陸先生根本不會娶令公子,不是嗎?”

馮玉生臉色一白,仿佛被人迎頭打了一耳光,結結巴巴的說:“沒,沒有的事。”

寧藍再次挂起公式化的微笑,看了下腕表,說:“若沒有其他事,煩請您上去催一下太太,我們要回去了。”

話音剛落,喬燼跟楊芹一起站在了樓梯口,手裏拎着一個輕便的銀色箱子,右手臂彎裏還有一只貓。

寧藍朝他微笑了下,微微欠身:“太太,陸先生派我來接您回家。”

喬燼被這個當頭一句太太差點噎了一跟頭,忙不疊抓住欄杆才算站穩,心髒撲通撲通的跳了一陣才跟寧藍回以一個生疏的微笑。

楊芹在他耳邊交代,“喬喬,一定記住媽媽的話,保護好自己。”

喬燼看着母親的臉,又看看陌生的寧藍,眼圈一下子紅了,差點掉出眼淚,拼命的忍住才點頭,“嗯!”

寧藍看着母子分別的“凄苦”場景,在心裏暗自腹诽,這怎麽好像上斷頭臺?

陸銜洲……好吧為人可能老畜生了一點,也不至于委屈成這樣吧。

知道的是他嫁陸銜洲,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去祭河神呢。

寧藍跟在陸銜洲身邊久了,什麽樣的“折磨”都走過來了,這點場面淡定的視而不見,委婉的問喬燼:“貓也要帶去嗎?”

喬燼微頓,不太确定的問她:“陸先生不喜歡貓嗎?”

“……您喜歡就好,陸先生不會幹涉。”

馮家的房子在商業區附近,算是很繁華的地區了,可車開了很久還沒到,甚至有越走越“荒涼”的意味,仿佛是往山上去了,貓已經睡着了,淺淺的打着呼嚕。

喬燼一個人坐在後面,寧藍和司機分別坐在前面的座位,各自不發一語。

他側着頭,眼神從一棵棵樹上略過,腦海裏不自覺地泛起夢裏的場景,一個面容枯瘦蒼老,一臉病态到恐怖的男人,拿着通體漆黑的皮鞭,在他身上抽出一道道血痕。

男人以折磨他為樂,在陰森的大宅裏看他無頭蒼蠅一樣慌亂的逃跑,哭着求饒卻躲不過落下的鞭子。

喬燼越想越害怕,肩膀細細地顫起來。

寧藍敏銳的發現不對,回過頭看他肩膀一抖一抖的,被吓了一跳:“太太?”

喬燼呼吸一窒,估計沒想到會被發現,慌亂的伸手抹了下眼角,寧藍看着他通紅的眼睛一時有點心軟,她拿到的資料裏幾乎記錄了喬燼簡單的前半段人生。

馮玉生的養子、路癡、記性不大好、有輕微自閉,膽小又怯懦,太緊張的時候說話會不大利落,還會冒信息素。

除了在舞蹈上有很大的天分之外,幾乎渾身“缺點”,和陸銜洲這種強大到無所不能的男人相比,幾乎是兩個極端。

他怎麽跟陸銜洲相處?

這麽一想,寧藍忍不住在心裏嘆了口氣,放軟了聲音問他:“你不舒服嗎?”

喬燼的眼淚已經憋了回去,只留紅紅的眼圈和微濕的睫毛,小聲問她:“陸先生……經常回……家嗎?”

寧藍一時摸不準他是想見陸銜洲還是不想見,只能如實說:“陸先生有要緊事待辦,最近不會回家,您有事可以和我說。”

喬燼一聽寧藍說他最近不會回家,不知道是失望還是松了口氣的“嗯”了聲。

“怎麽了?”寧藍轉過身,視線在他臉上多留了幾秒鐘,當頭扔了一個晴天霹靂給喬燼回味,“陸先生答應會盡快回來陪您拍婚照,雖然不對外辦婚禮,但對內您是先生明媒正娶簽過字的太太,家宴和必要的應酬都還是要補全。”

喬燼一驚,“什、什麽?”

車速稍提,不等喬燼将這幾句話消化完畢便停在了一個獨棟別墅前,寧藍拉開車門請他下來,司機小跑到後面去拿他的行李箱。

上午的陽光稍烈,喬燼微微眯了下眼睛适應,鼻尖率先聞到一股清清淡淡的草香,剛打過草坪。

他回過頭,看見陸銜洲的居處,不是他想象裏那個冒着陰森氣的古老舊宅,反倒幹淨明朗,黑色的鐵藝欄杆上爬滿了藤蔓植物,還開着橘色的花序,院子裏是大片的修剪整齊的草坪。

院子裏有個年齡頗大的矮胖女人拿着水管不知道澆什麽水,旁邊趴着一只體型巨大的狗,她聽見司機按門鈴,忙不疊關了水龍頭,小跑過來開門。

那狗抖了抖身上的毛,迅猛的朝大門沖過來。

喬燼懷裏的貓尖叫一聲跳下去跑遠了,他整個人都僵硬的站在原地不敢動,一股信息素沖了出來。

他很怕狗。

寧藍也被吓了一跳,忙喝道:“青蒼!”

青蒼朝喬燼呲牙咧嘴又怒吼了一聲,仿佛感覺出他是一個“入侵者”一般,非常敵視,若不是寧藍在這兒,說不定會撲上來撕掉他一塊肉。

寧藍見喬燼吓壞了,忙不疊問他:“太太,您沒事吧,青蒼是先生養的,是不是吓到你了。”

喬燼驚魂未定的看着伸舌頭的大型犬,手心裏全是汗,艱難地搖了下頭:“沒……沒事。”

他養的狗也……也好可怕。

馮朝恩也養狗,卻沒有這麽兇,喬燼忍不住又在心裏想陸銜洲究竟是什麽樣的人,養的狗都這麽兇惡。

他會不會長得很吓人,很高很壯,遍布紋身,就像電視裏演的那樣,一只手就能掐斷他的脖子。

喬燼越想越緊張,連呼吸都亂了,直到矮胖女人小跑過來撿起青蒼的頸繩,和善的問:“寧小姐,沒吓到你們吧,真對不起。”

“沒事。”寧藍一改公式化的表情,微笑道:“李阿姨,這位是先生的新婚太太,喬燼。今天開始就住這兒了,由您照顧。”

李阿姨左右打量了幾眼喬燼,白白淨淨的像塊新出蒸籠的小糖糕,眼圈通紅,一副快被吓哭的模樣。

她小聲的問寧藍:“寧小姐,這位真的是陸先生新娶的太太啊?怎麽我看還是個孩子,成年了沒有啊?”

寧藍說:“成年了,前幾天剛成年。”

李阿姨張了張嘴,有些不敢置信的又多看了他幾眼,“這還是個花骨朵兒,陸先生就把他摘回家了,是不是有點……”

寧藍知道她誤會了,微笑了下言簡意赅的解釋,“您只管照顧他就好了,其他的事陸先生自有打算,別多問。”

李阿姨說:“那安排他住哪兒?陸先生也沒提早說,這新房也沒有布置,住先生卧室?”

作者有話要說:诶呀,今天陸總沒有出來,有點想他。

喬喬:不,我不想……

看看标題有驚喜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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