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暗戀是一杯愁緒(1)
? 十二月倏忽而至,整個風維集團都悄無聲息地沾染了緊張兮兮的顏色。
作為一家港股上市公司,每年的五月和十二月,各級員工便要接受過去半財年的績效考核,以此決定這半年的個人獎金系數。
所以每到這個時候,所有的風維員工在處理工作時都會變得謹小慎微,沈晴天也不能例外。
她畢竟是職場新人,這一次,應該說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面臨績效考核。
因此不管平日裏工作再怎麽小心翼翼,此時她還是會忐忑不安,只恨不能把自己變成夏楠肚子裏的蛔蟲,時刻追蹤着她的想法,尤其,是對自己的想法。
晴天仔仔細細地完成夏楠交待下來的每一件事情,甚至連夏楠随口說說的玩笑話,晴天也要默默地琢磨好半天,暗想那個女人是不是話中有話,猜測是不是自己哪裏做得還不夠好。
這段時間的精神壓力壓得晴天喘不過氣來,她不期然地記起早先蕭朗給自己面試時說過的話。
經他提醒,早在職場生涯正式開始之前,晴天就已知曉從校園到職場需要轉換與過渡。只是她沒想到,過程竟這樣痛苦。
曾以為讀書很辛苦,要起早貪黑,要應對各種各樣的習題與考試。
如今,當她束手無策地站在巨大的生存壓力面前,晴天才終于知道何謂“小巫見大巫”。
讀書之于工作,就是小巫見大巫。
所以自從大學畢業之後,原本不甚在意的午休時間于沈晴天而言就顯得格外寶貴。
吃過午飯,晴天沒與另外幾位同事一起在公司園區裏閑逛,獨自一人出了公司,打算去不遠處的星飄咖啡店買些小點心,留作下午茶。
她穿着一件厚厚的長款毛呢外套,但冬日的寒風即便在午後也依然稍嫌刺骨,晴天到底還是不耐寒冷,沒等走到咖啡店,就瑟瑟打了個寒顫。
晴天加快了腳步,趕快跑進店裏,為自己點了一杯熱巧克力,捧在手心裏感受這份予取予求的小溫暖,以此驅走從室外帶來的最後一絲嚴寒。
在這個時間來星飄咖啡店的人并不多,她随便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一邊小口小口地飲着熱巧,一邊不緊不慢地四下張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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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晴天鄰桌的是幾個外國人,他們正在用法語聊着她聽不懂的話題,時而愉快,時而争吵。
她閑閑地聽了一陣子,覺得無聊,便擡眼往吧臺的方向瞥了一眼。
這一瞥不要緊,一個朝思暮想的熟悉背影猝不及防地闖進了沈晴天的視線。
她本來只想遠遠地看他一眼,但不知怎的,卻還是下意識地喚他:“蕭朗?”
蕭朗站在吧臺旁邊,正準備在刷卡單上簽字,此刻應聲回頭,看到是沈晴天,便輕輕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他繼續忙着付款,晴天以為這次碰面就到此為止了,卻沒想到過了兩分鐘的時間,蕭朗竟然端着一杯咖啡走來,坐在了她對面的位置上。
晴天傻傻地盯着他的臉瞧了幾秒鐘,卻還是想不出一個令人滿意的開場白。
“蕭總最近還好嗎?”
蕭朗眉頭一皺,似乎頗為不滿:“你剛才好像不是這樣叫我的,不然我就不會坐過來了。”
男人滿臉嚴肅,晴天卻不合時宜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他淡淡地問:“在笑什麽?”
“沒什麽,就是突然覺得你好挑剔哎。”晴天想了想,又覺得這樣說自己的老板似乎不太妥當,于是又補充了一句,“唔,你別介意,我說的只是在稱呼這方面。”
蕭朗不以為意地笑笑,順着她的意思繼續說道:“久了你就會發現其實不只是在稱呼這方面。”
這麽一來,晴天反倒沒話說了。
她默默地在心裏記筆記--哦,原來蕭朗是個很挑剔的人,而且貌似在各個方面都很挑剔。
他抿了一口醇香的咖啡,換了話題:“年底了,你們快談績效了吧。”
提起這個,晴天的情緒瞬間低落了。
她輕聲回答說:“嗯,估計就在這兩周了。”
蕭朗不作聲地将她的反應看在眼裏,而後明知故問:“晴天,第一次談績效你會覺得緊張嗎?”
明明是很簡單的問題,可是晴天歪着腦袋考慮了半晌,然後才開口回答:“目測你是以蕭朗的身份在跟我閑聊,所以我就說實話好了。不是緊張,是非常非常非常緊張!”
“緊張什麽?”站在過來人的角度,他繼續明知故問。
她的聲音低低的:“其實我真的不是害怕扣獎金。錢這種東西,沒了再賺就好。我只是擔心自己一直用心對待工作,卻還是得不到認可。”
“我能理解,誰剛畢業的時候都是這樣。”他的聲音低沉又溫柔,“不過我有個辦法,說不定可以幫到你,你要不要聽聽看?”
“當然啊!什麽辦法?”
“一頓飯作為答謝,如何?”他可沒說這頓飯是自己掏錢還是晴天請客。
聽某人金口玉言,就可以換取“請某人吃一頓飯”的大好機會?這等買一贈一的好事,晴天自然樂得。
她飛快地答應,生怕他反悔:“沒問題!”
“那好,你乖乖記筆記吧。很多跨國企業都會在新財年和半財年的時候進行績效考核,但是很多人都誤解了績效考核機制的初衷。它出現的最初目的,本應該是‘督促’,而非‘評判’。”
晴天聽得雲裏霧裏:“為什麽這樣講?”
蕭朗條分縷析,娓娓道來:“因為站在管理層的角度來說,只有那些能為公司帶來切實的經濟利益的計劃和行為,才算是有益的。事後評判員工是否合格,這對公司整體而言并沒有益處。相反,如果設立考核機制可以督促每個員工,使其在平時工作中嚴謹對待每一件事,這才是最理想的效果。”
一番說教之後,他放緩了語速:“我這樣說,夠清楚了嗎?”
晴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仿佛經他點撥突然明白了什麽,又仿佛還是之前的懵懂模樣,依舊緊張兮兮,依舊忐忑不安。
“看你的樣子,分明就沒有聽懂,竟然還好意思點頭。”他一語中的。
晴天想了想,覺得既然已經答應了請他吃飯作為報答,不如就趁這機會聊個徹底。
她說:“其實你說的道理我都聽懂了,只是我們看待這個問題的角度完全不同,所以我雖然很理解,但是卻沒辦法感同身受。”
蕭朗搖搖頭:“你根本就抓錯了重點。”
她傻傻地追問:“啊?剛才不是一直在分析管理層對績效考核的看法嗎?”
“你就不能稍微動動腦子,從字面意思引申一下,想想這對你有什麽影響嗎?”
眼看着午休時間就要結束,晴天卻還是思考無果。
蕭朗已經沒有更多的空閑時間繼續引導她,無奈之下,只得采用最直接的辦法--“If I were you(如果我是你)”。
“沈晴天,如果我是你,我會把更多的精力積攢下來,留待以後每個工作日平均使用,而非浪費時間為某一次的考核結果而憂心忡忡。你懂我的意思嗎?”
原來是這個意思,這次她懂了。
晴天暗想,自己這顆不中用的腦袋,果然還是習慣“If I were you”這種比較直接的講話方式。
蕭朗喝掉杯子裏的最後一口咖啡,起身對她說:“晴天,別忘了你欠我一頓飯。兩點鐘要趕去東區開個會,我先走了。”
她本想和他一起走,可是轉念一想,若是被人看到容易招惹是非,便只得不舍地與他道別:“好,那你開車小心些。”
這麽一句不經意的關心,恰巧讓蕭朗想起幾個月前,晴天也是這樣不經意地對他說了句“路上小心”。
或許就是從那時起,他才開始留意這個時而迷糊莽撞、時而謹慎溫柔的女人。
想到這裏,蕭朗的心緒沒來由地變得很柔軟。他微彎了唇角,對着晴天露出一個迷人的笑容。
離開之前,他輕聲對她說:“晴天,good luck(祝你好運)。”
Good luck, my girl.
下午四點一刻,E座407會議室。
經理夏楠已經在這裏等了十五分鐘,卻還是沒見到沈晴天的影子。
又過了五分鐘,敲門聲終于響起。
夏楠頗不耐煩地皺了皺眉,而後才勉強擠出一句“進來”,算是應了那陣還算禮貌的敲門聲。
晴天推門而入的時候,剛巧看到夏楠眉頭緊皺的模樣,心裏頓時湧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她明知這次談話是關于績效考核結果,卻還是因為突然有急事需要處理而來遲了。
“夏經理,實在抱歉讓您久等了,剛剛臨時接到從西歐那邊打來的電話會議,不得已才遲到了。”
聽到她這樣解釋,夏楠心裏的不愉快和不耐煩頓時消減了一半,她這才點點頭示意晴天坐下。
“沈晴天,你剛入職沒多久,可能不太清楚我的習慣,我向來喜歡直接一點的溝通方式。”
剛巧,晴天也喜歡直接一點的溝通方式。她甚至在暗暗欣喜,至少就這點來說,她和夏楠之間并無沖突。
“好的,您說。”
晴天說完,很禮貌地與夏楠對視,靜靜等待着下文。
然而她怎麽也沒想到,夏楠不是“直接”,而是“毫不留情”地宣布了考核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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