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游走在心痛邊緣(1)

? 時光荏苒,轉眼已是五年之後。

秋意漸濃,落葉紛紛,整個A城似乎都被一種蕭索的氛圍籠罩其中。

下午三點一刻,風維集團CIO辦公室裏,SVP(高級副總裁)蕭朗坐在寬敞的辦公椅上,聚精會神地盯着電腦屏幕,修長的手指輕輕撥動鼠标滾輪,一頁一頁地批閱IT各部門遞交上來的上一財年工作總結。

半小時之後,他敏銳地從諸多繁雜的走勢圖中發現了一絲異樣,這份報告來自運維部高級總監,斯考特。

蕭朗輕輕挑了挑眉,想将這報告看得再仔細點,然而沒等他看出究竟,一個彈出窗口忽然出現在屏幕上,擾亂了他原本條分縷析的思路。

那是風維高層會議的郵件提醒,他這才發現,自己剛才全神貫注地研究那些財年總結報告,竟然将十五分鐘後的重要會議忘得一幹二淨。

有些疲憊地揉一揉眉心,蕭朗苦笑着起身,披上深灰色西裝外套,抱着筆記本,匆匆往會議樓趕去。

會議本該在四點鐘開始,但是CEO林峰破天荒地遲到了。四點零七分,林峰才滿臉歉意地推門而入。

蕭朗不經意間往林峰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驚訝地發現他的身後還站着另外一個人。

那是……沈晴天!

一瞬間,蕭朗盯着那張久違的熟悉面容,徹徹底底地愣住了。

林峰将蕭朗的微妙反應看在眼裏,卻并不多言,只用一種公事公辦的語氣向在場幾位高層介紹站在他身後的女人。

“這位是IT研發部的新任VP(副總裁),Sunny。”

沈晴天抱着銀色的商務筆記本電腦,落落大方地站在不遠處向在座的人們微笑,客氣而禮貌地說道:“很榮幸能與各位在一起共事,今後還請多多關照。”

坐在蕭朗對面的CFO郭凱挑眉看向林峰,冷冷地說:“對于Sunny的任職,林總似乎并沒有事先通知董事會,所以我認為我有權保持質疑或是反對。”

林峰并沒有回應郭凱的挑釁,他示意晴天找位置坐下,而後轉頭看向蕭朗,從容地問道:“蕭朗,你的意思呢?畢竟你才是Sunny的直線上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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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朗的視線在晴天的臉上停留了幾秒鐘,她亦看向他,從容不迫地與他對視。

短暫的沉默之後,蕭朗率先調轉了視線,優雅地靠在椅背上,回答說:“我相信林總已經慎重地考量過,所以我沒有意見。”

事實上,他之所以沒有意見,并非真的因為相信林峰的眼光,而是因為在剛才的短暫對視裏,他隐隐覺察到了她翻天覆地的變化。

如今坐在林峰左手邊的研發部副總裁Sunny,似乎已不再是他記憶力那個迷迷糊糊的沈晴天。

她變得穩重,變得淡然,同時也變得陌生。這樣的改變,讓蕭朗分不清她的出現究竟意味着回歸,還是離開得更加徹底。

蕭朗暗自期盼散會之後可以與她單獨說幾句話,于是就這樣,心事重重地捱過了整個會議。

會議結束時,晴天既沒有立刻離開,也沒有主動與蕭朗交談。

她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郭凱逐漸遠離的背影,然後便娴熟地打開的電腦,有條不紊地處理起手頭的事情,全然一副把這裏當作私人辦公室的架勢。

待到會議室裏終于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蕭朗這才輕聲喚她:“晴天……”

或許是因為心中感慨良多,男人的聲音竟帶着那麽點低啞,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坐在他對面的女人依然低垂着眉目,不言不語,甚至都沒有擡頭看他一眼。

蕭朗看得出來,晴天是在刻意與他疏離。

于是他稍稍調整了坐姿,用一種相對嚴肅的語氣再次叫她的名字:“沈晴天。”

可是即便他已經擺出了上級對待下級的威嚴姿态,晴天依然不肯回應他。

蕭朗忽然有些氣,他并不是氣她對直線上級的不尊重,而是氣她過了這麽久,竟然還是這樣怨恨他。

久別重逢,她連最起碼的注視都吝于給他,只用視而不見、充耳不聞作為對他幾次呼喚的回答。

“Sunny,我希望你清楚自己目前的身份。”

話音落下,蕭朗幾乎是立刻為自己感到可悲。

他想得到她的回應,然而除了使出“身份”這個生疏的殺手锏,他已經別無他法。

果然,晴天還是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于是不緊不慢地擡起頭,對他歉然一笑。

“實在抱歉,我剛剛在忙一個很緊急的事情。有什麽事嗎?蕭總。”她将最後這兩個字說得溫柔禮貌、有板有眼,仿佛這才是整個句子的重中之重。

沒錯,她就是要用這樣的方式提醒對面的男人——她已不再是從前的她,而他們之間,亦不再是從前的關系。

交談還未正式開始,向來以沉着理智著稱的首席信息官就已經被眼前的新任VP所激怒。

他沉默着與她對視半晌,幾次深呼吸之後,才勉強壓住心頭的怒意,用盡量溫柔的聲音對她說:“晴天,你明知道……”

可她不留情面地打斷他的話:“不好意思,我想我需要糾正您的口誤。”

不等蕭朗開口,她又說道:“我的名字是Sunny,不是‘晴天’。如果您總是弄錯我的名字,我會認為自己沒有得到上司最起碼的尊重,并且會覺得……很困擾。”

聽到她用這樣淡漠的語氣與自己咬文嚼字,蕭朗幾乎是下意識地苦笑了一下。

曾經那麽親昵的稱呼,對于如今的晴天來說,卻已經成為了所謂的困擾。

也是到這時他才發覺,原來只是這樣一個看似微不足道的認知,都會給他帶來細密而真實的心痛。

也許睿智如蕭朗,應該在這個時候适當反駁些什麽,比如說,問問她在勞動合同上簽的究竟是什麽名字——是Sunny Shen,還是沈晴天?

可是他卻選擇了縱容,縱容她的怨恨,縱容她的刻意疏遠,縱容她的這番無理取鬧。

不管怎麽說,蕭朗始終覺得自己曾經虧欠與她,雖然,那并非出自他本意。

稍嫌尴尬地輕咳了兩聲,他語聲沉靜地對她說道:“如果你非要用這樣的語氣跟我講話,那麽,我尊重你的意思。”

“謝謝。”晴天禮貌地笑笑,然後不再看他,也不詢問他是否真的有工作要談。

白皙而纖細的手指在銀色鍵盤上輕悄地舞動,偌大的會議室裏忽然變得安靜,靜得可以清楚地聽到指頭接觸鍵盤時發出的微弱聲響,以及彼此輕輕淺淺的呼吸聲。

晴天專心致志地繼續處理事情,似乎并沒覺得與蕭朗獨處一室有什麽詭異。

反倒是蕭朗率先覺得有些不自在,他不懂她究竟是什麽意思,更不懂她為什麽能将冷漠與暧昧的氣氛融合得這麽恰到好處。

他本想先離開,然而擡頭看看她熟悉得令人心酸的臉龐,到底還是舍不得。于是他只能輕嘆一聲,而後默默地将一直休眠的電腦恢複到工作狀态,與她一起忙工作。

但是很快,蕭朗就發現他高估了自己的冷靜程度。

他花了一刻鐘的時間去研究斯考特提交上來的那副走勢圖,卻一無所獲。而這樣慘不忍睹的工作效率,完全是拜他對面那個安安靜靜的女人所賜。

從始至終,晴天都不曾發出一點噪聲幹擾他的思路,可是他還是不停地被她打擾。

記憶中的晴天,眼前的Sunny,曾經的戀人,如今的陌生人。

諸多念頭在腦海裏一一閃過,在某一個瞬間,蕭朗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麽她不在的這五年時光,他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工作狂。

他的思念如同滾燙的岩漿,唯有用淩厲而冰冷的亂石将其暫時壓制,才不至于将自己的心反複灼傷。

視線越過屏幕的頂端,蕭朗故作不經意地望了晴天一眼。恰巧這時,方才一直攏在她耳後的劉海輕悄地滑落下去,恰到好處地遮住了她光潔的額頭和嬌俏的眉眼。

即便隔着寬敞的辦公桌,蕭朗還是下意識地伸出手臂,滿心溫柔,只想輕輕梳理擋在她額前的細碎發絲。

然而晴天驀地擡頭,只用一個清冷的眼神,就輕易回絕了他這不合時宜的溫柔。

男人不動聲色地抿緊薄唇,緩緩地收回了那只頓在半空中的手。

當觸手可及與遙不可及如同雙生花一般重疊出現,即便堅毅如蕭朗,也很難漠視心中忽然生出的那種狼狽但又真實的痛楚。

也就是這一刻,他才忽然後知後覺地認清了愛情的真實面目。

原來他對她的愛,比他自己所能想像的更長久;原來愛一個人的感覺,可以強烈到這般令人發指的地步。

沉默着合上筆記本,蕭朗收斂了神色中的最後一抹溫柔,冷着一張俊臉徑自走出會議室,連一聲“再見”也不願與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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