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懷裏的少年悶聲安靜了一會,透過相貼的懷抱,白滄甚至能感受到對方眼睛的眨動。細微的動作在胸前綻開一點漣漪,然後蕩漾開去,蔓延至所有被溫暖體溫相貼的地方。
白滄不由得将圈着人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一些。
從少年身上傳遞來的體溫,慢慢把懷中缺失了多年的空蕩填滿。這種原本像是海面下透明氣泡一般只如夢境的虛妄,如今已經變成了懷中真實的觸感。
沐野在他身側——這對于白滄來說,已經是長久奢求的如願以償。
所以也只有他,會在第一時間察覺出沐野的異樣。
盡管沐野沉默猶豫了有好一會兒,白滄也沒有急于去催促。他把曲起的左手攤平,順着少年纖細溫熱的後頸向下,慢慢撫到了對方清瘦的背脊上。輕撫的動作像是在給一只乖巧的幼獸順毛。
其實說起來,在白滄面前,把現在沐野比作幼獸并不為過。無論是年齡或是心性,少年都像極了一只四肢纖細、周身長着絨絨軟毛的小崽。馴獸一族向來把馴養作為偏向單方面的技能,族人對伴生獸的影響,總高于獸對人類的作用。但是在沐野和白滄之間,情況似乎并不完全相同。
至少從現在來看,是藍鯨先生在養着他的男孩。
沐野終于從微涼卻足以讓人安心的懷抱中擡起頭時,說的卻是一個看起來有些不太相幹的問題。他輕聲問到:“元晶……是和元素有關系嗎?”
“對。”白滄雖然不太清楚他為什麽會問到這個,不過少年終于肯開口,他回答時便也是一如既往的十足耐心,“元晶是一種含有元素的能量結晶,它的能量既能被法師所用,也可以分出等級,作為魔法師之間通用的貨幣。”
他擡起右手,把少年額前微亂的金發用手指輕輕梳理整齊:“小野想當魔法師嗎?”
沐野的心思被戳中了一點,面上不由露出一些期盼來,只是他想起了自己從小得知的東西,眼角眉梢帶出了一點難過:“可是族長說,馴獸者和魔法師不一樣……我們擁有了馴養野獸的能力,就不能再學習法術了。就像學習了法術的魔法師,也沒有辦法修習武氣一樣。”
希坦大陸的人族以普通人為衆,其中有十分之一的人類有資質修習術法。除了如同馴獸者一般的特殊族群之外,人族的修行者被分為兩大類別,一類為學習元素法術的魔法師,另一類則為修習武氣的武者。兩類修行所依賴的基礎不同,縱是有人體內分別含有元素能力與武氣,在他選擇了一種開始修習之後,體內的另一種能力也會被壓制減弱,所以才會有兩者不能同時修習的常識。
只是沐野的情況和這些理論上的東西并不一樣。白滄微一沉吟,道:“族長說的,只是大部分的情況。”
見沐野面露疑惑,他忍不住屈指輕輕蹭了蹭對方柔軟的臉頰。指間觸感令人流連,像是在摸一只長毛貓咪的頸毛。白滄道:“你不是也學會了治愈術嗎?”
沐野微微張了張嘴巴:“咦……這個,算是法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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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山林中的族人裏只有他一人會治愈術,但沐野一直以為是因為自己不會捕獵的緣故。厲害一些的族人能夠在山林中疾行高跳、碎石拉弓,沐野卻只能做到在林海中簡單地穿行。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所會的也是法術的一種。
白滄點了點頭,道:“治愈法術,應該歸于水系一類裏。”
沐野的眼睛亮了起來:“和你的一樣嗎?”
他只顧着因為自己和藍鯨先生的相似點而開心,卻忘了考慮自己一點水元素都無法召喚出的原因。白滄卻也沒有提到這些,他只輕輕笑了笑,道:“嗯,藍鯨就是水系的海獸。”
沐野終于鼓起勇氣,對用手臂圈着自己的白滄道:“我想當魔法師!”
他想學更多的東西,想幫上藍鯨先生的忙。沐野想把最好的東西給他的伴生獸,所以他必須要變得更厲害,才能實現自己的念想。
他有世界上最好的伴生獸,他不能輸呀。
白滄忍了好一會,才把胸口那陣不知是苦或甜的心髒緊縮給捱過去。沐野的模樣認真又堅定,就像很久很久以前的他自己一樣,努力想要變得更強。
幸運的是,現在的沐野和當時的自己并不一樣,他的前途一路敞亮,想要的東西只要向前就能伸手夠到。
白滄低下頭來,用額頭抵住少年的前額,輕輕地和對方碰了碰鼻尖。
“好。”他的聲音是面對沐野時的一貫的溫柔,語氣輕緩,認真又篤定:“小野一定能成為最厲害的魔法師。”
——whale——whale——whale——whale——
白滄領着恢複了精神的沐野繞過了幾條狹窄的小巷,然後走到了一條寬闊的街道上。街上人流來往不停,兩個人一路走過,在一家酒館前面停了下來。
他們推門走進去,門後的撞鐘發出一聲清脆的鳴響,沐野好奇地擡頭望過去,只見一只木色溫潤的光滑小錘因為門板的推動,被輪軸牽動着準确撞擊在了一個裹着金屬外皮的敦實木樁上。
屋內溫度适宜,各處裝飾看起來已經有了些年頭,卻各處都幹淨整潔,讓人一眼就生出好感。酒館內坐了大概有五六桌的客人,還有幾人坐在吧臺前面,交談聲蓋過了撞鐘聲音的大半,但吧臺後面的老板卻沒有疏漏掉外來的客人。
“布萊迪!有客兩位——”
名為布萊迪的棕發青年小跑過來,将兩人迎了進來,他顯然也和白滄認識,一見到白滄,臉上的笑容便又真誠了一份:“呦,小哥來了,這回還是借廚房?”
沐野眨了眨眼睛,只聽身旁的白滄道:“今天不了。”
男人把身後的背簍從肩上卸下,将裝着數十只生蚝的背簍交給布萊迪,又摸出兩枚銀幣遞給他:“一份煮,一份烤。加兩塊黃油面包,有勞。”
布萊迪接過背簍,又笑嘻嘻地把一枚銀幣還給白滄,他晃了晃手裏剩下的一枚,道:“加工的費用,一個銀幣就夠啦。”
他把兩人引到一處空桌旁坐下,拎着竹簍走向了酒館的後廚。沐野坐在白滄對面,看了看布萊迪的背影,挪回視線對藍鯨先生道:“你之前有來這裏用過廚房嗎?”
白滄把沐野面前的餐碟拿了過來,用指尖彙聚的清水把木勺、木叉和圓盤都裹上了薄薄的一層,等水流在餐具表面流動一遍之後,才把裹着灰塵的水珠收集起來,凝成一個小小的圓球放在掌心裏,讓滾圓的水球滴溜溜滾進了桌邊擺放的花盆裏。
他一面自然地動作着,一面開口道:“來這裏學過做飯。”
沐野的視線随着白滄雙手的動作挪動着,直到對方把清洗之後的餐碟重新遞回自己面前,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做飯……?”
他好奇道:“你之前也喜歡跑來岸上吃嗎?”
直到藍鯨先生露出失笑的表情,沐野才突然反應過來,不對,白滄是藍鯨呀,他應該在海裏吃東西才對……
白滄屈指蹭了蹭自己的鼻梁,稍稍按耐了一下自己太過明顯的笑容:“我是怕自己做的東西太難吃,才提早過來學一下。”
他看着桌對面的男孩,聲音裏仍然帶着淺淺的笑意:“免得把好不容易找來海邊的人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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