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飯局上談生意
瘦鵑笑看着她們兩個女人在那裏“唇槍舌戰”,本來坐在那裏十分無聊的,這時候卻低頭把她那只男式的呢帽抱在胸前緩緩地旋轉着,露出一種從容的神氣。
“你們家大少爺怎麽沒來?”她忽然開口問道,自然地感覺到了遲秉文一剎那投過來的沉沉的目光。
“噢——我大哥他啊,去浙江前線給人家打官司去了。”陳伯玉笑着接口。
遲秉英皺起眉頭,“怎麽?不是說前線戰事吃緊麽?他還跑那兒去做什麽?你們家裏又不缺錢,何苦讨這苦差事?”
“我也不大清楚。你不曉得,我大哥那個人,說一不二的,誰能攔得住他?我母親這兩日亦天天替他懸着心,還托了許多的關系,就怕他遇上什麽事,萬一……現在全國各地都鬧出點兒事情來了,那可真說不準。”
瘦鵑心裏暗暗地吃了一驚,然而仍笑道:“咳,你大哥福氣大着呢,他又是個人才,自然一路上都有人幫他安排的妥妥帖帖,也叫你們老太太寬寬心。”
她這話一出來,便緊跟着又有人出聲寬慰。陳伯玉倒一向是一副樂天的樣子,不大愁,也沒什麽好抱怨。
一個外頭套着火紅平地棉馬甲的姑娘走進來,把菜一一的上了桌,那松鼠桂魚的魚肉契成斜面方塊,刀刀都契至魚皮,但又不破,兩個黑點做眼睛,以冬菇做兩耳。那姑娘趁熱澆上鹵汁,一下子吱吱作響,猶如松鼠鳴叫。
大家看出其中的妙處,亦贊不絕口。
“我聽說遲少奶奶開了一家床墊廠?”陳伯玉勾着頭問道。
“嗳,做什麽叫我遲少奶奶?叫我瘦鵑便好。”瘦鵑笑着道,卻聽到遲秉文低低的一聲咳,她看過去,扁了扁嘴,又低下頭來夾了一筷子魚肉,道:“是。在霞光路上盤了一家店面。”
“喲,嫂子,那地段可真不便宜!”遲秉英附和着吃了一驚。
她笑笑地瞟了他們一眼,道:“可不麽?我到現在還拖欠着人家租金呢。”
“人家倒也願意?”
“我同他們談好了的,月底再把錢彙給他們。我這第一批的床墊訂是訂出去了,托那日慈善晚宴的福。只是成品做出來以後總有點兒不盡人意,就又返廠重新做了一批,頭一次赤手空拳做生意,我沒料到嘛。”
“怎麽不叫大哥替你先墊上?”秉英笑着又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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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鵑白了他一眼,“那豈不是吃他的軟飯?”
遲秉文握着拳頭抵在唇上,啃啃兩聲。
陳伯玉一笑道:“那這再返廠重新做,也來得及?”
“我們也每日加班加點的做呢,來是來得及的。做出來了就得給人家送過去,耽誤不得,就是這樣趕了,估摸着月底才能陸陸續續的把錢收上來。到時候先補上房租,再想下一步的事兒。”
“近來收上來的成品倒還好麽?”
“那真是好極了。我跟你們說,市面上倒真還沒有賣我們這種床墊的。”她說這話時,語氣裏不無得意。
馮小婵在一旁聽着,她本是個極愛出風頭,又十分享受被衆人捧着的年輕女孩子。她又生得美,從前在學校裏時,多少男教員都為她的一張粉膩的小臉所傾倒。這時候便多少有些坐不住,不時啃啃的從喉嚨裏發出聲音來,又或是把筷子“不小心”的磕碰在碗沿上,叫人注意。
連心慈就坐在她旁邊,把椅子拖了拖,湊近了些,忙做了一副關切的樣子道:“馮小姐不舒服麽?”
她是銀幕上出身,演起戲是信手拈來,有時候連瘦鵑亦分不清她的真假,她是個風風火火又莫測的女人。
馮小婵看了她一眼,支支吾吾地道:“嗓子不大舒服……”
這時候全桌的焦點便都成功地停在了她的身上,瘦鵑亦停了話看過來。
連心慈站起來,走到牆角的侍應桌跟前,拿了一塊戳着牙簽的梨給她,說:“這樣,喏,給你潤潤嗓子。”
她看馮小婵接過了牙簽,索性返身回去把一整盤的梨都端給了她,又道:“夠你吃的不夠?梨是好東西,化痰止咳,你吃了也就不咳了。桌上的菜嘛,大多都勾了鹵汁,他們原是回民來做的生意,口味又較一般的南京菜要重一些,你嗓子不好,少吃一點兒就是了,下回想吃,我再請你來。”
她說的客客氣氣,又十分的讨人喜歡。然而三言兩語就斷了馮小婵想出風頭的念頭。她在那裏裝模作樣的咳,她就給她一盤梨;她在那裏敲碗磕筷,她索性叫她少吃點兒菜,牙簽兒總是不礙事的。
馮小婵自己挖了坑給自己跳,有苦也說不出。
牛肉煨得金黃色,美人肝端上來,鴨胰子白裏泛紅,流光溢彩,晶瑩剔透。現做的大青蝦,更是肉白尾紅。
可一大桌子人的眼睛都在那裏,她既然說了嗓子不舒服,一筷兩筷的嘗一嘗菜還好,然而總不能三番四次的再去夾着吃。她在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上,臉皮又比誰都薄,心慈是看穿了她這一點,故意叫她難受。
“嫂子,你廠子裏的虧空該怎麽辦?”遲秉英又重提道。
“哎呀,那也是沒辦法。我這些日子腳也不沾地的忙,跑了好些人家。然而那些太太們比誰都精明,第一批貨就出了問題,我又是個女人家,她們哪裏放心?不過是客氣客氣的說一些車轱辘話。拉不到人來買,錢就回不來,我也正愁呢。”
遲秉英想了想,又道:“心慈不是說了要幫你宣傳?”
瘦鵑看了心慈一眼,笑道:“是呢。可我現在周轉都周轉不來,又不順當,怕砸了她苦心經營出的活招牌。還是等這一批貨出去了再請她的好。”
“那這樣,我也認識不少人,都是些花錢不眨眼的富家公子,過些天我帶他們來看貨,嫂子你先準備好幾床制好的成品。”
陳伯玉也是贊成,笑道:“我同秉文在學校裏也有認識的一些教授要添置家具的,到時候一道介紹過來,如何?他們總不會不給我們這個面子。”
遲秉文沉默的在那裏夾菜,心裏卻升騰起一種暗暗地慶幸,虧得伯玉一提,他正想去看看瘦鵑的廠子,這麽許多天同她也說不上兩句話,他真苦悶極了。
瘦鵑滿溢了一個笑,一雙眼睛瞟着,“那真是再好不過。等我填了虧空,下回請你們再來吃一頓金陵春。”
大堂裏頭的戲臺上忽然鑼鼓喧天起來,原來是那兩個名旦要登場了。
正面廳的一二三四排裏,坐了些将領似的人物,筆挺的一身軍裝,帽子脫下來,放在手邊的小茶幾上,其間還有一副紳士打扮的,想來是本市陪同的官員。廳旁兩廂,大約是二等座位,那裏同樣敞了門窗,坐着的盡是些穿灰色制服的軍人,級別比廳裏的又低上一些。
二樓的包廂裏坐着瘦鵑她們這一類“市民”,隔着老遠的一段距離,也能遙遙的望見對面的包廂裏的一群人,在那裏招呼談話,或是批評女角,或是讨論樓下的那些座客,有時又笑笑,有時揀一兩筷子的菜送到嘴裏,有時在竊竊作密語。
臺上的鑼鼓忽然緊敲了一下,冷了一冷臺。
底下就是衆人千盼萬盼的那一出《二進宮》了。
瘦鵑亦好奇的探出頭來瞅了一眼,她們那扮相倒真不壞。這倒是原先那個世界裏所不能常見的,瘦鵑從來也只是在電視機裏看到過,沒有見過真人。
她從前請客應酬的時候,多是學人家上流人士的作風,一律只看戲劇、歌劇,都是些高雅深沉的東西。不是說戲曲不高雅,唱得好的有很多,只是現代世界裏漸漸低迷了,年輕的一代人不大能懂戲,從前玩票的也多,現在麽,只是在瘦鵑身邊圍繞的那一個階級裏,連玩票的亦少的出奇。
所以她一向覺得自己同戲曲有些距離,今日一聽,倒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戲臺上的李豔妃,濃墨重彩的遮住了全部的臉子,看不清楚。但她那一雙戲子獨有的迷人的眼睛,時時往臺下橫掃的眼睛——實在有使這一班凡夫俗子驚魂失魄的力量。她嗓音又亮,辨字亦辨得很清,氣也接得過來,拍子跟的尤其工穩。在這一個城裏,在這滿堂的人堆中,她簡直是可以壓倒一切了。
唱的唱,打的打。連心慈忽然拍了拍瘦鵑的胳膊,小聲道:“你來。”
瘦鵑便跟在她身後一道走了出去,“怎麽?”
她從随身的一只小皮夾子裏摸出一只長條形的紅絨盒子,遞給瘦鵑。
瘦鵑疑惑地打開來,裏頭是一條珠圓玉潤的珍珠項鏈。她愣了一愣,“嗳?”
心慈笑道:“送你的。”
“這我可不能收。”
“這有什麽?我還沒有謝你,你調出來的那些脂粉,我真是十分的喜歡。”
“這又不是我的功勞,是秉英買了給你的。”
一個竭力推阻,一個必要她收下,正僵持着,忽然有個男侍應走過來,個子稍嫌矮一些,畢恭畢敬的道:“連小姐,我們老板請您去休息室裏一趟,有事要談。”
瘦鵑知道連心慈是金陵春的形象大使——要不按照這飯館的規矩,怎麽能這麽容易就訂下了一個絕好的位子。想來是商讨工作上的事情,她便道:“那麽你先去忙吧。”
連心慈笑道:“你陪我一起去就是了,難道你還嫌我?寧願看着馮小姐的那張臉?”
瘦鵑一聽便笑了,喃喃的嗔了她一句。
連心慈進了休息室裏頭的一間辦公室裏,瘦鵑就坐在外頭的沙發上等着。手邊一張矮幾,放了幾只中式的茶碟,上頭堆着一小摞糕點。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得正廳裏忽然傳來一聲刺耳的槍響,人群裏開始嘈雜起來。瘦鵑吓了一跳,手上的小綠茶糕亦被驚得跌落到地上,缺了一個角,那一半齑粉似的散開來,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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