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仗勢欺人的警督
北城門那裏攔的厲害,要一一排查過去,想來還是因為金陵春裏發生的那件槍殺案。
警察同官兵一道在城門口查人。
一個瘦高個子的警督,戴着黑邊大眼鏡,挺着肩膀,揚着臉似笑非笑的在城門口晃悠,帶着諷刺的神氣。他姐夫是省長,掌着一方的大權,他便狐假虎威的得罪了不少人。
他那肩上套着根皮繩,斜吊着根警棍,拖在制服前襟上。逮着一個看不順眼的上前就是一棍,腿骨、胫骨或是肩背,随他高興,抽到哪兒算哪。
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子滾在泥地裏,渾身兮髒,手裏還緊緊的捧着一個肉包子。那警督舉起警棍便往他身上抽去。他嘴裏嗚嗚的讨饒,後來漸漸地含混不清了,一下一下,被打得頭破血流。
誰也不敢去攔。風口浪尖上,誰也犯不着為了一個被叫做“小叫花子”的孩子冒險。
那警督誣賴他偷包子。
狠狠地打完之後,那警察朝瘦鵑他們車這邊踱了過來。
瘦鵑惡狠狠的盯住他看,恨不得眼睛裏飛出小刀子。她在經歷了之前的那一件事後,有一種刻骨銘心般的嫉惡感,很希望借此能夠表達出充分的鄙夷與憤怒,對于一個恃強淩弱者的憤怒。
大水淹了龍王廟,自己人打自己人。
然而那男人只覺得有人在注意他,得意洋洋的緊了一緊腰間的皮帶。是個長臉濃眉的漢子,瘦鵑猜他是北方人——因為個子高,南方人不至于這麽高挑。生得不難看,但就是叫人無端的嫌惡。
瘦鵑這人其實向來很少有正義感。她原來自己就做的惡人,暗地裏明面上,不知排擠了多少同僚。她還有一種本事,在生意場上呆慣了,什麽不公平的現象,只要她不願意看見,就有本事看不見。
那警督把他們的車子查驗過了,揮揮手放行,遲秉英便把車子開進了城門裏去。
然而這一回,她卻忍不住屢屢回過頭去望,那孩子還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周圍聚了許多的看客,但是無人搭手。瘦鵑眼睜睜的看着那些軍官在金陵春裏射殺了許多無辜的男女,光天化日底下,又有警督欺淩弱兒。
因為對于生死太過顧忌,她只覺得氣塞胸膛,那警督往孩子身上打一下,她就覺得她的心收縮一下。
“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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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不是忽然動了恻隐之心?她在下車的那一刻,甚至自己也覺得自己“聖母”,不應該的。
“嫂子,做什麽?”
“你們先回去,不用等我。”她蹙着眉頭丢下這麽一句話,便直奔向那個躺在地上的孩子。
遲秉文追下車來,“你做什麽?”
她頭也不回,“不去管,那孩子會死的。”
她蹲到男孩身邊,把她自己的一張素淨的帕子從兜裏掏出來,一邊喚着“醒醒”,一邊替他一點一點仔細的拭着臉上的髒污。
他是痛昏過去了。
警督斜吊着警棍走過來,眯縫着眼睛笑:“這位太太,您有什麽事?”
瘦鵑擡頭看了她一眼,恨不得自己是個省長夫人,或者先前那些軍官的什麽親戚,好不顧忌的直往他臉上抽上兩個耳刮子。
然而她按捺住了,她不能。
“我說太太,您還是別管這事兒的好。”那警督冷笑。他是作威作福慣了,今日又碰上這樣軍警聯合的場面,難免更加的趾高氣昂。
瘦鵑也不讓他:“這事我管定了,您怎麽說?”
那長臉的男人斜扯了個笑,“那您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他一揮手,沖着遠處的一對警察喊道:“來人!”
遲秉文冷笑,“中國人難為中國人,你們警署的人倒真是有骨氣。”
“這位先生——?”他背着手,警棍拎在背後。
瘦鵑将那孩子扶起來一點兒,嘴角往下撇,“警署的招牌換了一個又一個,主子走了一撥又一撥,警服換了一款又一款,唯一不變的就是你這樣人的走狗鷹犬角色。”
那警督是吹胡子瞪眼:“好呀!一個兩個的都給我惹事兒!都綁起來!”
別的日子裏恐怕見了他們這樣衣冠楚楚的“上流人士”還要忌憚幾分,可今日出了這樣大的事,上頭亦發下話來,他們只覺得自己是“榮升”了,有了欺侮人的理由。別管你是什麽身份,凡是同刺殺扯上關系,閻王老子也救不下你。
那一隊的巡捕中有一些是混飯吃的,中國人,每月只有六塊錢薪水,死掙那六塊錢。自己也是窮苦百姓,并不十分願意為難人,此時就推推阻阻的愣着不動。而其間又有一些印度阿三,安南(越南)巡捕,就是另一種印象——前者像兇神,後者像小鬼。安南巡捕最可惡,他們專門欺侮平民小販。
既無族緣關系,更無血緣之親,這一類人視中國人為殖民地的賤民,出手能不狠嗎?上來便把瘦鵑同秉文兩個綁了起來,遲秉英從車後鏡裏看到了,想下車去理論,然而心慈拉住了他。
那警督因為仗着自己的靠山硬,向來不怕事,城中的權貴亦要讓他三分,心慈皺着眉催秉英快回家,托家裏的關系來幫忙。他們是小輩,在外頭真碰上了這樣的場面,人家欺負他們年青,說不上話的。
瘦鵑從前的那個世界裏,國家日漸興旺,是不把外國人看的這樣重的。她心裏發急,忍不住的罵了幾句,說他們無惡不作。那印度阿三便掄起棍子來要打她,遲秉文生生的替她擋住了,肩胛骨上挨了一記悶棍,他痛得說不出話來。
印度阿三不怕人,警督又不管,中國人做的巡捕是不敢管,安南巡捕樂得看異國人的笑話。便在一片咕嚕咕嚕含混不清的外國話裏,棍棒直往秉文身上落。
瘦鵑眼見得事态發展到了這樣的局面,也就吓得噤了聲,她原本就懂得“低頭”的道理,然而總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場面。
她忍氣吞聲的直盯住腳面,心裏發急,又覺得連累了別人替她挨打,不由得緊緊地抓住秉文的手,她真氣的想哭。秉文強忍着痛,亦回握住了她的手。
遲秉英回去搬救兵。瘦鵑同秉文被帶到了巡捕房裏,裏面設有行刑的專室,一個阿三走過來,用槍抵住遲秉文,另一個安南巡捕就站在他面前說着一口叫人聽不清的中文,揮舞着拳頭,吆喝着,越南人個子矮一些,氣勢倒不小。
遲秉文只是一味冷笑着,正顏厲色的站在那裏,槍抵着頭也不懼。
他們巡捕房裏發下來的皮鞋很硬,踹在人身上,真叫人受不住。他們在那裏沒心沒肺的笑,“這個中國男人心疼他太太,也好,就讓他替這女人受刑好了。”遲秉文聽了神色也不動,不屑的掉過眼睛去淡笑着。
中國巡捕坐在遠處的一張長桌前,一個比一個沉默,偶爾閑談幾句,就又靜默下來。那警督就坐在那裏,翹着一只腳,一邊喝着酒,一邊拿了一碟花生來吃,就着花生豆,往下貪婪的咽着辣水。
瘦鵑氣的手足冰冷。秉文反倒在一邊忍着痛意安慰她,說這些人都是紙老虎,用不着怕,他還說:“我總不會讓你出事的。”
瘦鵑看了他一眼,他嘴角挂着一道鮮明的血跡子。
外頭有人交涉的聲音。
一個小巡捕忽然從外面進來,往他們兩人面上溜了一眼,忙湊過去小聲的同警督說道:“隊長——您怎麽沒瞧出來呢?那是遲家的大少爺和大少奶奶!”
遲家是城裏有名的大戶,那警督愣了愣,卻依舊狹着眼振振有詞:“遲家?遲家算什麽?就是天王老子來了我也不怕!這是省長下來的命令,叫嚴查!我說他們是亂黨,他們誰敢不服?”
一個花白頭發的老者聞聲走了進來,外頭守着的人礙着他的身份,不敢攔。
遲秉文擡起頭來一看,皺起眉頭,叫了聲:“九老太爺。”
“您大駕——怎麽這時候來了?”警督忙從凳上站起來,搓着手笑。
九老太爺本來在前清做過總督,後來眼看着時事要變了,就退隐回來。前幾年又被人捧着做了如今這政府的官兒,他資歷老,連政府裏頭的高官紅人也都敬他三分。只是遲家到了遲秉文父親這一脈,不樂意同其他的族人一樣上趕着到九老太爺處邀功獻谄,所以漸漸疏遠了,他父親又死得早,小輩們也就只在逢年過節時照例的去拜見。
連遲秉文也沒想到九老太爺會專門趕來替他擺平這事兒。
他們兩個人被放出來,瘦鵑只是蹭破了點兒皮,不礙事,就叫遲秉英先送了九老太爺回去,她同秉文一道叫車回公館。
那男孩子被心慈安排着送到了福利院,又給了一筆錢給院長,叫他們拿着錢好好地帶他治傷。
瘦鵑坐在車裏,心情卻久久的不能平靜。她知道魯迅筆下這個吃人的社會,可真到了自己身上,又是一種無奈與激憤,她總算了解到革命黨人是如何被這慘象迫着做了革命黨人。
身邊這個男人靠在車座上,緊緊地閉着眼,眉頭微微蹙起,額間滲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嘴角滲着血跡,臉頰也破了,微微地有些腫起來。她幾乎是噙着淚的,若不是因為她,他何至于遭了這一番罪?
他忽然睜開眼,盯住她看,好半晌,他掏出手絹子來幫着她揩眼淚,她卻扭過頭去一味躲閃着。
靜了半刻,瘦鵑忽然笑道:“遲秉文,看不出來。你真是好man啊。”
他一下子沒聽懂。
“我說你真是很男人。”
他苦笑了一聲,“他不過是看在遲家的面子上。”
他忽然又淡淡地笑了起來道:“難得。我們是不是也算是患難之交了?”
瘦鵑被他逗得一笑,“哪裏難得?患難之交真那麽稀有麽?——恰恰相反,我們一旦和某人交上了朋友,他就開始患難了,就向我們借錢了。”
“唉……你這又是什麽歪道理?”他這話裏頗有些寵溺的意味。
她笑了笑:“這不是我說的,是叔本華。你問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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