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無福
遲秉文依舊昏迷不醒,小婵木愣愣的替他擦拭了仍舊滲着血的舊傷,又簡單的重新包紮過,才兩眼無神的在床沿上坐下。
誰知這一晚上,她的那位王先生卻找上了門,她恨不得剝了他的皮!然而不行——他是她孩子的父親。
她被他帶到一個黑漆漆的小樹林裏,草木掩映,只能見到兩個被灌木叢戳刺的支離破碎的影子,衣裳也在風中瑟瑟發抖。
她表情激烈的瞪視着他,“我懷孕了!”
王先生一愣。
她同他推推搡搡,“你要我怎麽辦?我懷孕了——我還怎麽活?!”
他似乎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我不能娶你的——”
她冷哼了一聲,“呵,我全知道了——你賴得了麽?”
他怔了一怔,随即把她上下打量了兩眼,又笑道:“正因為此——我才不能娶你。我是愛你的,你自己難道不清楚麽?只因為我身份特殊,所以我暫時還不能夠——不能夠娶你。”
“我信你的鬼話?”馮小婵毫不客氣的朝他啐了一口。
他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然而慢慢地又平複下來,他拉着她的胳膊,糾纏着道:“我要是不愛你,能讓你懷了我的孩子?多少女人——多少女人想懷我的孩子,你不知道?”
女人最怕這樣——一個男人,哪怕是再衣冠禽獸的一個男人,只要告訴這個女人,她是他的唯一,她是他心裏最無可取代的那一位,十有八九,這女人一定就要陷落了——陷落在那一份唯一裏,不問真假。
馮小婵到底是個年輕的女孩子。
“你——你今天晚上回去——”他同她在風中喁喁地說着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小婵也終于懷着一種憤恨的情感,哀怨的同意了。
他吻上她的頸項、鎖骨,他的手與唇,滾燙的流連在她溫軟的女體之上,他同她在樹林裏交合,一片沙沙的枝葉搖動。
他最後拍拍她的肩,“你不是一直想嫁給他?正好。”
小婵猛的一回頭,劈臉給了他一個巴掌,“滾!”
那男人也不惱,把頭上的一頂黑禮帽扶了扶正,便徑自輕笑着離開了。
遲秉文終于悠悠的醒轉,馮小婵自然也适時的從被窩裏探出頭來,她撒了一個迷迷糊糊的嬌,随後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似的,呆在了原處,她的身上寸縷未着,甚至還有明顯的一片恩愛過後的痕跡。
好半晌,她終于掩面倒在枕頭上,暗暗啜泣了起來。
遲秉文只覺得腦子裏嗡嗡的,他問她是怎麽一回事?
她哭了好半晌,才終于咬着唇斷斷續續的道:“先生,烏尤寺遭了空襲……您負了傷,同學們把您救回來的時候,您就一直昏迷不醒了……”
她哭的賣力,使人不能不動容,“昨晚上您終于醒過來,嚷着要酒喝……後來喝的醉了,又一直叫着少奶奶的名字,我替您換紗布……您就……你就把我認成了她……”
遲秉文半晌沒有說話,整個人都陷入一種不可名狀的封閉裏,他忽然前言不搭後語的問了一句:“伯玉呢?”
馮小婵倒被他這樣的一種神情給弄得有些害怕,“您……您忘了?昨晚上您喝酒,就是為了……為了他呀。”
他盯住她的眼睛,又問了一遍:“伯玉到底怎麽了?”
她一時怔怔的,看着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死了。”
那一座長碑上面刻了字,不管是遇難的僧人,還是學生,甚至陳伯玉——都歷歷在冊。
遲秉文把手從冰涼的石碑上一一的摸了過去,在刻着陳伯玉這三個字的凹槽裏停留最久。
他忽然含淚微微的笑了,“你怎麽這麽沒有福氣——”
聽說解放區的局勢已經日漸好轉了,聽說北方已經有了很大的勝利。聽說不需要一年,他們就能夠回去了——聽說家裏人都還好。
馮小婵站在石碑前,身上卻微微的透出了寒意,她真是出奇的覺得冷,只想遠遠地逃開,遠一點兒,再遠一點。
她是始作俑者,這些人,全都是因她而死。
大渡河上仍舊有一個船夫擺蕩着一條渡船,來來往往的迎送着行人。
遲秉文想起來沈從文先生的那一篇《邊城》,他總記得瘦鵑說的每一句話,他記得呢,瘦鵑說她最愛沈從文先生的文章。
他有時候沒有課就總愛跑到大渡河邊癡想——是走車路還是走馬路呢?
他說過等他回去,他們倆就要複婚的,他得給她一個正式的婚禮,那麽——走車路還是走馬路呢?
可他如今只想遠遠地同那船夫避開了,他覺得一切都變的很離奇,很多事情——或許別人可以原諒他,他自己卻不行。他整個人煎熬着,徘徊于藏匿和坦白的邊緣。
他猛然想起來,翠翠最終也沒有等到她的傩送,這故事,可是個悲劇啊。
怎麽想起來的?
自從日本人打進城裏,凡是生活上沒有太大問題的有錢人都坐在家裏不出去做事,韬光養晦。
所有潔身自好的市民都成了貞女一般,每日在家裏坐着守節。因為不做事,所以大家都節省起來,省得名正言順。
瘦鵑這邊,仍住在她自己的娘家,家裏外表也仍舊維持從前遲公館裏的規模——遲太太不肯叫人家看低,除了先前逃奔出來的時候辭掉了廚娘和老媽子們,改用大丫頭們來做飯,着實叫周老太太念叨了一番——說遲家欺負她寡母。
周老太太看見遲家裏的情形不同往日,從前因為自己閨女在遲家受的那些氣,便都一一的使了出來,像個孩子似的,三天兩頭的鬧別扭,然而倒也樂呵。
現在倒又好了,反正許多人家都這樣。
甚至許多人家現在都是少奶奶們自己下竈。聽說小王太太那邊就是這樣,她管不住自己丈夫,家裏許多的虧空,這一向鬧窮,王家人又多,他們老太爺老太太又都還健在。
真叫人愁。
大家聽見遲家遠房的郎舅倆戒了煙,也一樣圍着桌子在那裏駭然。聽說他們都是三四十年的老煙瘾,說戒就戒了——因為實在抽不起了。
這日子過的窘成那樣,使大家都有點惶惶。每次吃飯的時候,大家微笑着輕聲傳說這些從遠處來的新聞之後,就總有片刻的寂靜。
瘦鵑這一向自己做煤球——她沒有事做就閑的發慌,反而又要東想西想的。
她常常蹲在後邊的天井裏和泥,裏頭是家常的旗袍,天氣漸漸也暖和了,外頭為了防髒,穿了件格子布罩袍,她每每把後襟高高撩起,或是塞在腿彎處,用一把湯匙**着煤屑,她漸漸的上了手,把那一個煤球做得比傭人還圓。
這年頭,錢不值錢,有錢也買不到許多東西。
她們只得自己種了些蔬菜吃,周家還養了些牲畜,都是留着或吃或賣的,現在他們不賣了,留着養肥了吃。
娣娣把五兒同阿小教會了怎樣燒菜,現在便總是五兒來做飯,阿小跟着搭把手。娣娣有自己的事情做,她也天天忙得腳不沾地。
她們兩個總是上菜上了一半的時候進來,熱得臉紅紅的,剪短了的頭發濕粘粘的,掠在耳朵背後,穿着件線呢夾袍子,像兩個敦敦的小母雞,站在一邊,仿佛事不關己,希望不引起注意。
瘦鵑也把一頭長發剪短了,看起來幹淨利索。香波難買,洗起長發來總覺得不清爽,又不想費事去打理,這樣的日子,情願醜一點兒,醜一點兒才安全。日軍如何的**辱掠她在從前那個世界裏便是曉得的,不犯着不要命吧。
何況她又不醜。
有時候總覺得大家都是一起共患難的,便提議讓娣娣、五兒、阿小她們上桌吃,她們又不肯,後來連遲太太都下來勸她們上桌,她們才挨挨擠擠的答應了。
瘦鵑常常稱贊她們今天燒的菜好,娣娣倒是得意的一揚眉,五兒笑的腼腆,阿小幫着布菜,喃喃道:“太太們嘗嘗,少奶奶也嘗嘗,蝦球還可以吧?這兩天蝦仁買不到,我跑了好遠才買得的。”
寶絡病好了,又想着要跟上聯大的大部隊,遲太太總是不肯,一來舍不得她吃苦,二來,她身邊如今只剩了她這麽一個閨女。遲秉文又聯系不到,遲秉英嘛,算是當他死了,他去參了軍,是生是死都得看老天爺高興。
遲寶絡便在旁邊插嘴說,她想出去做事,賺幾個錢來貼補家用。
瘦鵑看了她一眼,便道:“在現在的華東這幾個市,找事情真難。倒是發財容易,所以有那麽些暴發戶,從前咱們隔壁的那個徐太太麽,聽說她丈夫搞投機生意,又狠狠的賺了一筆。”
遲寶絡橫了她一眼,沒好氣的道:“那都是昧良心的錢,有什麽好顯擺的?”
瘦鵑也笑,“是呢,我也這麽說。”
說到這裏,周老太太突然想起來,忙在椅子上撐起半身,舉着頭輕聲道:“嗳,你們可知道,他給抓去了。”
徐太太的丈夫被抓去了,詳情倒也還不知曉。
一個月後,陳伯玉的死訊才傳到周家莊裏。
那時候正下着雨,雨越下越大。
天忽然回過臉來,漆黑的大臉,塵世上的一切都驚惶遁逃,黑暗裏乒鈴砰隆,雷電急走。痛楚的青,白,紫,一亮一亮,照進周家的這一間小廚房,玻璃窗被逼得往裏凹進去。
又是一陣碎盤碎盞的聲音,遲寶絡躲進來。
連天也陪着哭。
同類推薦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