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晦澀

這一切發生得很突然。

在場所有人只有顧楚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了。

旁邊的江王還興致勃勃得一邊喝酒一邊叫好,顧楚轟然起身,砰的一聲一腳踏上身前的桌椅,縱身一躍,第一時間扯住舞姬的裙子。

舞姬被顧楚一拉,本來是瞄準心髒的匕首歪了一下,擦過顧燕禹胸前的衣襟,只劃傷了顧燕禹的手臂。

鮮血從傷口濺了出來。

顧楚憑借強大的滞空能力,把舞姬扯過來,毫無憐香惜玉之心,一下子把舞姬打落在地。

舞姬撞到地上,噴了一口血,用和那張有楚笙九成相似的臉,不甘又怨恨地看了顧燕禹一眼。緊接着長笑一聲,咬破藏在牙齒中的毒囊,瞬間斃命,血從舞姬的嘴角蜿蜒漫出,一雙眼睛睜得很大,直勾勾地盯着上首,配上和楚笙十分相似的臉,竟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顧楚恍惚了一下,沒想到這還是個死士。

其他舞姬吓得拼命尖叫後退,王嫣在顧燕禹旁邊吓得花容失色,不停地叫禦醫,因為顧燕禹的傷口流出來的血一開始是紅的,現在變成了黑色。

竟然有毒?

在座的朝臣無一不被這驚險的一幕吓破了膽子。

顧燕禹則捏住傷口的上方,血流的速度慢了下來。

顧楚卻在舞姬死後第一時間看向顧燕禹。

顧楚身處下方,這個時候才看見顧燕禹的表情竟冷靜得不像話。

兩兄弟隔着舞姬的屍體遙遙相望。

對視半響,禦醫抱着醫藥箱過來開始搶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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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丞相于行毅則開始疏散群臣。

護衛軍一路小跑過來,把顧楚面前已經死了的舞姬拖走驗屍。其他舞姬被迅速控制起來,連獻上這個舞團的臣子也被抓走,這支由皇帝親自挑選出來護他周全的護衛軍,每個人都手執長戟,戰甲随着他們走動,哐哧哐哧響得格外有節奏,所有人有條不紊地在一片混亂中控制場面。

這是一場精心謀劃的刺殺。

如果不是顧楚反應夠快,顧燕禹已經死了。

顧燕禹在所有人的簇擁下被擡回了大明宮。

一道道冷兵器的森然寒光從顧楚臉上劃過,然而沒有人管他,護衛軍對他視而不見。

一直到顧燕禹的身影消失在朝華樓,顧楚依舊站在那裏。

這是整個三月顧楚最後一次見到顧燕禹。

之後整整一個月,瑜朝的早朝都由左右丞相代持,因為沒有太子,顧燕禹只能先把不怎麽重要的事情交給兩個丞相,重要的事情再由他來定奪。

整個皇城迅速進入戒嚴狀态。

後宮妃嫔沒有命令不許随意出殿,宵禁時間提前,出入皇宮不僅要對腰牌,還要接受盤問與搜身,若稍微有點可疑跡象,瞬間就被拿下。

刑部大牢每天都要進去許多新面孔,又會放出确認沒有問題的人,一時間審訊人員的工作量陡增。

草木皆兵,人人自危。

大明宮現在整個太醫院的禦醫都住在裏面了。

被重重護衛軍把守的宮門讓人望而生卻,沒有人知道皇帝的身體情況到底怎麽樣。

當時那種情況,除了顧楚和皇後,竟然沒人知道那把匕首帶毒。

但是那個刺客舞姬的臉,卻深深印在每個人的腦海裏。

楚貴人,楚笙。

刺客的臉雖然和楚笙相似,卻并沒有楚笙那樣禍國殃民的氣質。

顧楚有心想要進宮看楚笙,但天河殿已經被暗衛重重包圍,顧楚根本進不去。

武功天下第一,在這個時候,好像也沒什麽用。

楚笙此刻根本不在天河殿。

三月十二當天,她正坐在大殿裏捧臉發呆的時候,殿門哐當一聲打開了。

一列穿着盔甲的士兵一路小跑進殿,什麽話也沒說,先拿鐐铐給楚笙戴上。

鐐铐鐵質的冰涼觸感讓楚笙過熱的大腦回神。

來抓她的士兵個個都帶着黑色面具,看不清神情。

替楚笙戴上鐐铐的士兵押着楚笙往前走,動作急促,楚笙踉跄了兩下,明知無用,她還是問了一句:“你們這是幹什麽?”

士兵不答。

一路上保持着這種凝重的氣氛,出了天河殿,七拐八拐,越走越偏,走了快兩個時辰,一座戒備森嚴的石式建築出現在楚笙眼前。

高高的匾額上書——天牢。

楚笙霍然回頭,只有眼睛露在外面的士兵仿佛看不到楚笙如有實質的目光,幹脆利落地領着楚笙跨過一道又一道木門,将她領到最裏間。

楚笙被推進牢房內,門被關上,一把大鎖被士兵拉得嘩啦嘩啦響,砰的一聲,鎖住的不僅是這間空蕩蕩的牢房,還是楚笙高高提起的心。

十幾個士兵的腳步聲淩亂遠去,獨留楚笙站在原地愣神。

如果說穿越前的楚笙對天牢的概念還不甚清楚的話,呆在瑜朝一年半,到了現在,她算是半個瑜朝禮制專家了。

瑜朝的監獄分天牢和地牢兩種,天牢主要關押重要朝臣或者皇親國戚。這種身上自帶相當濃重的政治意味的人,才是天牢的常客。地牢則更多的是民間罪犯或者犯了事的地方小官。

她是皇帝的女人,犯事了頂多被打入冷宮,只有一種情況她會被關進九死一生的天牢——當她危及到皇帝的江山社稷的時候。

人在殿中坐,鍋從天上來。

她連殿門都出不去,又怎麽會對顧燕禹造成什麽傷害?

穿越過來後,這是楚笙第一次有危在旦夕的感覺。

她會死嗎?為什麽?怎麽死?

一尺白绫,還是一杯鸩酒?

這兩樣東西在楚笙腦子裏轉來轉去,轉得楚笙心慌意亂,楚笙扭動了一下被鐐铐壓得麻木的手,一屁股坐到牢房自帶的床上。

天牢條件沒有楚笙想象得差。

被子是棉被,床是木頭做的,上面只墊了一層稻草席,睡起來應該會很硬。有桌子有凳子,空間還挺大,甚至還有油燈。

居然和她看過的很多影視劇意外的吻合,楚笙望着高高的狹小的窗戶,聽外面偶爾傳來的麻雀叽叽喳喳。

黃昏了。

楚笙視線聚集到桌子上的煤油燈上。

視線昏暗,這房間裏沒有黴味,地面也幹幹淨淨的,被子甚至是嶄新的,在封建的古代,這是一個犯人應該有的待遇嗎?

楚笙舉起沉重的手腕,冰涼的鐐铐反着森冷的光芒。

除了一開始被抓住,她沒有受到其他任何粗暴的對待,這牢房是剛剛才收拾出來的,桌角都被磨得光滑,好像是生怕她尋死一樣。

沒有派人守着她,也沒人過來審訊她。

顧楚之前只說過德妃的父親,戶部尚書死了。

可是戶部尚書死了關她什麽事?她認識德妃,但是她不認識德妃她爹啊。

顧燕禹連天河殿都不要她出,顧楚教她的也不是輕功,她能幹啥?

楚笙想破了腦袋也沒猜出來她究竟犯了什麽事。

後宮所有人,包括皇後,都是沒有資格讓她進天牢的,能下這種令的,只有顧燕禹。

顧燕禹是神經病嗎?

抱着這樣的想法,楚笙躺在堅硬的床上,度過了她來到這個世界過得最糟糕的一天。

第二天楚笙醒得很早,除了肚子很餓,腿有點酸以外,她沒有任何不适。

外面天剛蒙蒙亮。

明明已經暖春了,楚笙卻覺得很冷,昨天心煩意亂還沒感覺出來,今天睡了一覺冷靜下來,楚笙只覺得鼻間萦繞着冰涼氣息都彌漫着死亡的味道。

上輩子加這輩子,這是她第一次進監獄。

瑜朝後宮女子的流行是要留長指甲,越長越好,為了保證指甲的完好,還要專門打造幾副護指,天天帶着,看起來矜貴又好看。

楚笙為了練暗器,指甲通通能剪多短就多短,皇帝賜下的護指都丢在妝奁裏吃灰。然而現在楚笙就格外後悔為什麽沒戴護指。

她看了一眼鐐铐上的鎖,縫隙還蠻大的,如果有護指的話,她有信心能弄開。

戴着這玩意兒她心情都要沮喪幾十個度,有人來了她再戴上就是,不至于現在擡手都費力。

楚笙挺屍一般在床上躺着,半點不想動彈,肚子叫了一輪又一輪,外面都天光大亮了,還沒有人過來送飯。

這是要直接餓死她?

白绫和鸩酒她都不配,她只配這樣孤獨的餓死?

顧燕禹也太毒了吧。

楚笙餓的眼冒金星,更不想動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外面有腳步聲響起的時候,還以為是自己餓到幻聽了。

直到她的門鎖被扯得嘩啦啦響,一個太監提着食盒走進來,笑眯眯地說:“楚貴人,皇上托我給您送飯了。”

楚笙才确定顧燕禹不是要餓死她。

楚笙即使現在手腳發軟,她也絲毫不露怯,慢條斯理地下床,坐在桌子旁,一言不發地開始吃飯。

邊吃飯她邊想,她還能被叫楚貴人?而不是犯人楚氏?

不是很方便得吃完飯後,太監手腳麻利地收拾好碗筷。

“你等等。”楚笙還有話想問。

然而這個太監像是沒聽見一樣,腳底抹油溜得飛快。

行吧,她現在沒有人權。

太監晚上又來送了一次飯,還帶來了抹布和水盆,供她梳洗。楚笙試圖和他搭話,但是人家根本不接茬。

如此過了兩三天,楚笙才意識到,她由原來的一日三餐,變成了一日兩餐,角落裏的恭桶也是由這個太監來收拾。

這樣的生活過了半個月,楚笙都快自閉撞牆的時候,門外傳來了不一樣的動靜。

好像是一群人的腳步聲悉悉索索踏了進來。

楚笙一下子來了精神,坐得直挺挺地看着門口。

顧燕禹披着大氅,面色蒼白地出現在了楚笙的牢房前。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重症失眠患者小天使的地雷!愛你!

謝謝星際萌物小天使的營養液!瘋狂麽麽!把你倆麽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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